第六话.虎胆将长文善武,浑不怕粉身碎骨
中州白氏家族,诗书香火文耕武备各色能人数不胜数。大玄开国之初,为降低政治敏感而将家族重心迁至南部各州,中州以及周边各州只有少数产业和地下网络留存。此时处在肃州重镇青谷城的一户小院里,却蛰伏着两位白氏家族最耀眼的后起之秀。
“痛快,痛快!”
当听到张昭云以六丁六甲阵唤得九天神雷一招制敌时白寅猛地从小椅上站起,手舞足蹈的将外衣一抛哈哈大笑。如此却还觉得不过瘾,抓起桌上的两块青方石镇尺对着张昭云伪装驼背用的小锅就是一阵猛敲,并且边敲边唱。“西便门外霹雳响,雪骢银枪白袍将。可笑九岁黄口儿,助我云兄威名扬!呛咚隆咚呛……”
张昭云顿感一个脑袋两个大,暗自后悔真不该来找这个“吟少爷”。这位六百年来宗祠公认的异类,别名“吟少爷”或者“淫少爷”的家伙完全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好游侠不修武技,喜文墨不通五音。从未学过兵法上过战场的他,却最爱与族中年轻军官交往比试,无论排兵布阵马术刀枪还是兵书解读粮秣运筹居然没一个人赢得了他。然而最最喜欢的事情却是缠着自己给他讲解各地见闻,对自己比对本家的白氏其他子弟还要亲。据说这个异类已经被内定为白家下一代家主。
看着挥汗如雨砸的起劲儿的“吟少爷”,张昭云无奈的抱拳告饶,不想去背会意错了。
“云哥还有什么好玩的事,快讲快讲!”白寅见张昭云又是抱拳又是举手以为还有故事要讲,连忙放下镇尺一挪椅子靠着张昭云身边坐好,眼神巴巴的瞅着。
“没了啊,真没了。”张昭云无奈的一摊手,见堂弟有点失望只好笑道:“说起来我这次能这么轻松的来到肃州还多亏了你送我的‘雷戟’和《六丁六甲神咒》。真没想到居然在帝都会碰上太阴秘教的余孽,我心里一路上老觉得不对劲,但乱乱的有有些说不清。”张昭云端起小几上的流云砂壶猛灌一口。
白寅眼角一阵阵抽动,显然对张昭云暴殄天物的驴饮方式而心痛。“我也有点不明白。这唐王虽然绰号‘跋扈王爷’,但其所作所为无一不是精明透顶,根本不是一个跋扈王爷能做的到的。纵观其以往行事,无论是配合皇帝暗中调查取证翦除郭氏的‘东宫反击’,还是坐镇帝都坚守数月一举荡平‘五王疑乱’,都显得游刃有余。两件事就足以证明此人乃是枭雄也。然而近几年却又在朝野上下扶植党羽安插亲信明目张胆的掌兵控权,据说北弘帝为此没少斥责与他,但唐王依旧我行我素,这样看来又显得此人张扬跋扈不知进退并且十分愚蠢!”白寅皱着眉头暗暗思量一下继续道:“还有,此时你在帝都便表明我们白氏家族,起码有一般的家族是支持和他唐王结盟的,他明知道你是白氏第二大族张家的继任家主人选,又掌控着关系北边安危的疾风营,并且还是北弘帝御封的护军将军奏闻司暗寻理办。如此强大的背景和实力和诚意,按道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此时袭击你啊,并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不错,我也是对这一点想不明白。唐王此人城府甚深,我们和他又是合作者的关系,断不至于因为我拒绝留下吃饭而生出杀我之心。杀了我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以你刚才分析他如何会不顾大局而妄动呢?”
白寅默默取出一张南北地理图志在书案上缓缓铺开。“我们白氏家族和何氏皇族在百年前便有《血誓盟约》,作为直系敕封的亲王他们应该都知道这份盟约的内容。”
张昭云沉吟到:“兹白氏子孙恭启;想我南陆悠悠千载,诗书礼乐,锦绣华服,万邦进贡,四夷来朝,可称大帝国也。然天地不仁,李氏失德,致使二十四州兵祸连连,田间枯骨驰道饿殍,百姓困苦任人鼎烹。今有靖州何氏,携东来紫气引仁义之师,解民倒悬挥戈北征。我白氏宗族百年大家,世代守卫南陆汉土不曾疏怠。为永绝此乱世,白氏宗族第十五任家主白卿礼与何氏家主何氏丹特立此血誓。若得此鹿必善待天下百姓,必优天下士子,必守北疆国土,必保我汉家衣冠。非何氏嫡嗣不得触鼎,若有失仪丧德,白氏家族可取而代之!此誓!”
白寅猛地一拍书案。“云哥你看这图志。”
随着白寅的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张昭云额头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这就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参与其中,袭击你恐怕只是一个由头,无论是否杀了你都会引发一连串的反应。得知你遇袭,白家与何家必然会生间隙甚至成为死敌,南陆的政局瞬间就会变成一盆浑水!”白寅手里的镇尺狠狠的砸在庆州上面。
“白氏家族一向以你们白家为尊,张黄二家次之,赵宋陈刘再次,乃是一个七大家族的联盟宗祠集团。若代表北方张家的我出了任何问题,无论是伤是死都可能会把七家这几百年来积累的新仇旧怨一并引发。”张昭云猛然收住了嘴,心房如同打鼓一般砰砰直响。“北弘帝西狩不理朝政,镇国督抚长公主重病静养,皇太子忙于围剿西海鬼族叛乱,三皇子与晋王还在前往北陆进行谈判。余下的要么是女流要么是孩童,整个帝都唯一能与那唐王抗衡的三公三孤六宰内阁也因为人数不全而陷于瘫痪。一旦北陆此时再度兴兵,先截杀三皇子和晋王,再破北防两军四卫七十六堡,北方三家和南方四家陷入内乱,何氏皇族危矣,汉家衣冠危矣!”嘎嘎嘎的几声怪叫,三只丧枭扑楞楞的从窗外飞过,书斋内的两个人不觉得已是浑身冰凉,丧枭入宅恐非吉兆。
“我必须马上会疾风营,此时绝对不能耽搁。这个末后的黑手隐藏之深,所图之远实在是骇人心神。一旦真如你我黑嘴说中,到时候咱们可就是千古罪人白死难赎了!”张昭云手上用力猛的将黄竹捏碎,取出藏在里面的亮银枪便要走,白寅伸手一把将他死死拽住。
“你疯啦!你现在去疾风营也没用啊,所有这一切都还只是你我两人的无端揣测而已,无凭无据谁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辞?”望着目光坚定的有些发冷的张昭云,白寅忽然后退两步。“你想召开七家联席议会?你疯了!七家联席议会是一个只讲证据不讲情面的东西,这几百年来有多少因为和你我身处同样处境为家族利益而发起联席议会,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而被议会秘密处决。虽然最终证实了他们的无辜和正确却依然被认定是家族罪人连死都不准进先祖灵堂!你难道忘记了万叔叔了吗?还是说你想当下一个万人往!”说到最后白寅几乎是扯着张昭云的衣领子在吼了。
“总要有人做点什么,总要有人去做。疾风营是我们张家的嫡系武备,为了这身汉家衣冠祖先陵寝,不差再多收一个。”张昭云微微一笑推开白寅的手,神色平静的整理下衣襟。
白寅稍微定了定神,把桌案内侧的一方紫荆青花砚用力一推,屋内南墙上挂着的一张仕女图无风而动缓缓卷了起来。白寅上前从画后的秘匣里取出两只竹筒,用的是罕见的白色泪痕竹和墨竹。
张昭云见到竹筒也是神情一震,手里的亮银枪不自觉的放下了。
“这墨竹里装着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万叔叔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和万姐姐的生辰八字,还有一束万叔叔多年调查的关于那黑白花纹的证据。”说着又举起白色的泪痕竹到:“这里面封着你南南北北几年间写给万姐姐的信和万姐姐给你的回信,还有万叔叔出事前准备给你们举行大婚时用来印制红柬的模板,再就是可以调集万家五百秘术师的‘虎牙令’。”
张昭云接过竹筒小心的放到腰间的戟袋里装好。
“你和万叔叔和我爹都是同一类人,牛一样的认准一个方向死都不回头。与其继续劝你不如推你一把。”白寅无奈的笑笑。“这次北上危机重重你把翠翠带在身边会有帮助,翠翠是浩然流百年难的一见的唱灵者,如果有危险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作出反应。但你要给我记住,无论能不能拿到切实的证据你都必须活着回来。如果有了危险,我会替你照顾万姐姐一年,一年之后你要是不出现或者不和我商量就去召开七家联席议会,那就别怪我……哼哼!”
“老虎,你长大了。”张昭云猛地一把抱住白寅。“我若死,秋夜就托付你了。”说罢离身而去。
“我不是和你说笑!活着回来……”白寅身子一软靠在了藤椅上,手里不住的摩挲着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上刻着的三只小鼠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