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肯定道,“一开始没有,如果有孩子那些人就会明白移送真相,不是什么劳动,是要被抓去处死,让所有在前线的士兵都绝了后路,完全崩溃自动投降。”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孩子被抓,那么多孩子。”我又接着问。
江岸抿了一口柠檬水,再次酸的揪鼻子,“警察可能觉得孩子也是军人家属,将来长大知道了还得继续报仇,一代一代没完没了了。结果民国警察大概抓了八万多的百姓送往南京屠杀集中营,只有小几千人生还,孩子基本都是没有生还的。”
回家的路上,江岸悲愁的眼神在我脑中一直过来过去。他意思要给我看他奶奶的照片,还有家人的,我把电话号码留给了他,他说会尽快再联系我。
回到施桥的家里时,刘炎林正侧着身子歪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只胳膊枕着脑袋。
“回来了?”他问道,眼睛基本盯着电视没离开过,“那两个人怎么样了?还在一起吗?”
我换掉鞋子,穿上我自己挑选的一双碎花面的拖鞋,有些疲倦的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歪着脑袋看他俊美的脸轮,心里莫名一时得到慰籍。
“吃得很开心,还认识了一个有意思的人,江岸。”
“嗯?他也是同性恋?”刘炎林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他一直不喜欢男同他们也不喜欢他们的同性恋身份,他觉得是个男人就该做男人该做的事情。
“不是,我觉得不是,至少我还没发现他哪里像。”
“那这个江岸怎么有意思了?”
“他给我们讲了他奶奶的经历。老奶奶在一九三七年的南京屠杀事件里亲身经历了杀戮。”
“哦,南京大屠杀。”他一边听着一边敷衍的用遥控器换台。
“不,这前提是秘密移送事件。”我说着提醒,“炎林,你上学那个时候还记不记得有学到过关于移送事件的内容吗?”我问道。
“不记得了猪老婆。”
“啧,我们杂志社为了纪念南京大屠杀周年,非要我调查这个事件。”
刘炎林主动用他温暖的大掌把我的脚裹在手心温柔的搓按着。
“都是老早过去的事情了,你们的读者会想要看吗?兴趣在哪里?”刘炎林一贯如此“打击”我,“我觉得不是大家想看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中国人觉得很丢脸,所以我们应该像他们一样把事实埋起来,假装不存在?”我问道。
他把我的脚拿开,我暗自提着一口气没敢呼吸,他眼里的精光闪现,“你看你看,”他邪恶的笑笑,“你可以向你的同胞们,全中国人们揭露他们祖宗的丑恶,做汉奸,为日本人卖命,帮他们把那么多可怜无辜的家庭抓去弄死。我亲爱的秋浓老婆为大家揭开了真相,然后呢,亲爱的?你打算做些什么?振臂一呼,你们有可能是汉奸后代?没有人会在意的,你说的那些,像南京大屠杀是片海,你要写的那些只是个小沙粒,人们不会想知道细节,所有人都知道战争里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会惋惜,会心疼,会去祈福,可是当看到你的报道,肯定会弄打着呵欠翻到下一页的。写点其他东西吧老婆,写点有趣的,大家喜闻乐见的,去告诉你们秦雅书,写这个专题是个错误的思路。”
我腾地站起来,为他的冷酷怒不可遏。
“刘炎林你错了,”我一腔热血涌上来,“我觉得大部分中国人多这些细节并不了解,知道内情的人少之又少,到我们这一代,几乎没人知道了,我男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刘炎林嗤之以鼻,“你男同?他就知道大马路上哪个帅哥好看,哪天他能插入其中,能知道什么。”
我对他的用词简直无语,去阳台收拾了几件衣裳进卫生间洗澡。对着镜子,我问我自己,为什么没对他说,“去你大爷!”为什么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他,因为我这不平等的迷恋吗?从认识他起,即使他在专横,自私,小气,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迷恋他?他聪明绝顶,俊美潇洒,还有逗乐全部人的本事,是个绝佳的伴侣不是吗?那些激情四射的夜,我们狂热的吻和爱抚,那张黑色沙发,皱巴巴的床单和掉了一地的被子,他喜欢开着暖黄色的灯,我欣赏他迷人的身体,粉嫩的薄唇和让人难以抗拒的微笑,那一切简直是我生活的动力!刘炎林让你迷死了,让你歇斯底里的追狂,而且对你的事从来极尽全身的力气。所以这就是你迷恋他的原因。肯定是的,你觉得呢?可是你还要忍多久?你还能忍多久?
我想起前不久和孟子涵的一次聊天。
“秋浓,你这么宽容你家刘炎林,是害怕失去他吗?”那时我们坐在一家辅导中心旁边的一家咖啡馆里,我们的女儿刘伊拉正在上舞蹈课。孟子涵又一次当着我的面抽烟,直直看着我问,不容给我思考的时间。
“不是,我爱他。”我看着她铁青的下眼袋确定说道,“我真的爱他,我喜欢他那个样子,从中学就喜欢。”我不善于说这些露骨的话,有些结巴。
“哟。”她弹了弹烟灰,有些感动,但是轻蔑的动作肯定是不相信我的话,“也就你受的了他,但是看在你自己和你女儿的未来幸福生活上,他要是太过分你受不了了,就说出来告诉他。”
躺在浴缸里,我回忆着和刘炎林在一起时候的情景。中学坐在他身后暗恋着他,但当时我和别人在一起,上一级的某个学长,我完全不记得他名字了。我们之间很简单,他玩他的,我****的事,不是那种春心萌动爱的死去活来的那种,我们“高低级恋爱大潮”中正巧碰上的一对,觉得差不多了,送个礼物就在一起了。
毕业成年舞会的时候,我们全班都聚在蒋王镇一个新开的卡拉OK歌舞厅。他和他的一群好友喝得东倒西歪的,还扭着身子吵吵嚷嚷的在说着酒话。我和学长坐在一起,可我没想到他回来邀请我跳舞,他完全忽略了我身边的男士。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意,拒绝了他,但他借着酒意一直昏昏糊糊的坚持着。
“就跳一支,秋浓小姐,分离前最后一支舞,肯定会很棒我保证。”我看了看学长,他微笑,“去吧。”还推着我的胳膊怂恿我。于是我站起来,和这个我暗恋依旧的大男孩跳舞。
当时我十八岁,人长得,不夸张说,水灵灵的美。十六岁被选中校花,校花的“手工奖杯”我至今都留着,伊拉小时候就喜欢拿它当玩具,但总被我无情夺回,我虽然不会因为自己漂亮就觉得这个世界会怎么样了,但那对我是种肯定,广泛关注的肯定。我还觉得,在暧昧方面,我这个乡下姑娘好像更大胆,相当直白。
我知道自己没有城市女生的精致格调,也没有读书女生的书卷气……我个子瘦长,烫卷的头发乌黑新潮,牙齿有点凸,雪白瓜子脸。我穿着鲜艳的花真丝衬衣,走起路来自信满满,就是这样的打扮正好迎合当时最新的潮流。
来上海的几个月里,街上的男男女女……或许是我自己会错意……她们总是光明正大的盯着我看,一方面我受到这样关注的目光心里会很欢喜紧张,一方面我觉得我的装束我的外貌得到了某种肯定,于是更加自信了。他们的目光几乎是盯着你,从头到脚的打量你,身材,服装还有你身上特殊闪光饰物,这种目不转睛让我觉得十分惊讶。
我还记得我和一样来自青州的同学,四个女生一起走在上海的星光大道上的情形。我们雪白光亮的肌肤不需要任何化妆品的添饰,我们穿着各种花色的真丝衬衫,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和拖鞋就上街了。我们四个各自都算高的了,身材修长********,一头的乌黑亮发,走起路来都带风的,不用涂什么香水,彷佛自身能分泌出一种吸引人的香味。我们就是典型的中国新式女性。
果然,不断的有男士跟我们搭讪,“美女们,你们好哇!”
“美女上海人啊?”
“美女有没有交对象呢?”
有年轻男,成熟的商务男,还有学生党,做生意的老板,多到数不清。每天有人问我们要相互的电话号码,哪怕一个人的也好,要着了就请吃饭请到舞厅去唱歌。喝多了,说起话来殷勤献媚,有的半开玩笑要娶我们回去做太太,还有的确实迷人,有的不怎么样的也来招呼。
这一切的疯狂在青州在蒋王是不可能发生的,那些男人们成天忙着低头工作,除非是家里安排的相亲活动,他们从来不敢这样大胆的表白爱慕。我和三个女友常常自恋的咯咯笑个不停,收到许多新礼物都受宠若惊的,一开始也不知道也怎么处理,像土包子一样以为接受了礼物就是与别人交往了似的。
刘炎林后来告诉我,他和我做了几年的同学,偏偏就是在毕业舞会的那一刻,才爱上我,就在分离的那一刻。说实话我不信,我觉得是后来慢慢相处了他才爱上我的,觉得我属于非风险的,可以只爱他一个的那种安全系列的人。也许是带我去海边游泳时。真奇怪了,青州不靠海,上海也没有,照理来说我是不会游泳的,至少不那么会。他扑腾了好久,抱着我,喘着气说,看我的眼神里有征服的张狂,有瞒不住的倾慕。
怎么样?我问他。
她们连你一般的速度都不到,他瞥着泳池里的人,大笑着对我说。然后将我揽在怀里拥吻。
但是,我对他是真真实实暗恋了好几年的那种,后来离开毕业舞会的时候,我甚至看都没看过那可怜的的学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