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兄弟
十二月份的一天清晨，石景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愣了一下，悉悉索索的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打开门。看见天蒙蒙亮，入眼的是银色的世界。
昨晚北风呼啸，一场大雪不期而至，簌簌下了一夜。院子里，房顶上，落满了一层。银装素裹，整个世界变得分外干净。
石景眯着眼看着天空，一脸享受的样子。轻轻出了口气。一遇到冷空气就变成白雾。
端起脸盆，走到井边，洗了把脸。井里的水温热，洗完后被冷风一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今天我得去趟集市，买点米面，再往后就是冬至了，现在就开始存粮”。石景回屋拿了件棉袄穿上，有点小，还有些破旧，但被他洗的很干净。
他平时很爱惜这件棉袄，这是他母亲给他做的，有些东西穿习惯了，即使旧也觉得好。
把门挂上锁，用笤帚小心清理出一条小道。
干完这些活，石景走出院子，向苏州城赶去。
他住的是城外的一个山村，几十户人家的模样。去苏州要走五六里的山路。刚下雪，走到哪里，都是积雪。有的融化被人踩成冰，滑溜溜的，小心走都要摔跤。
但石景走起来十分轻松，这条路他走了四年，在城中的一家药铺当学徒，风里来雨里去走了不知几百遍。他身手也矫捷，这种羊肠小道，走起来如履平地。
过了这条弯曲的山路，便出了大山，再走就是官道。前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城门。现在是早晨，路上人稀稀落落。城里的人懒得出来，钻在暖和的被窝。偶尔有人也是卖柴的山里人。
挑着柴火，拿到城里卖。不过现在都开始用碳生火了，很少有人再买柴。从宋朝就开始有人用碳取火。明朝就十分普遍了。
石景也卖过柴，没挣几个钱，后来母亲生病，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他就找了个药铺学徒的活，每月一两银子，也够生活。后来母亲去世，就剩他一个人，也就自由自在，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他不觉得孤独，只是有时对母亲想念的紧。
进了城，石景就拐进一条小巷，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
梆梆绑，敲起门。早晨，整个苏州城都是寂静的，敲门声传的老远。
石景伏在门上听里面的声音，不一会门打开，走出个跟石景年纪相仿的胖子，脸胖呼呼的，一对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个聪明的主儿。他叫李高深，是石景在苏州最好的朋友。家里开了座酒楼，城北有家悦来客栈就是他家开的。
“我猜也是你，就出来给你开门，困死我了，走，去我屋，我要补个回笼觉”。李高深一看就是刚从被窝爬出来，不断石景抱怨。石景嘿嘿笑，也不说话。
突然屋子里传来个巨大的声音，石景吓了一跳。一个大嗓门从院子里直接传到门口：“谁呀？大清早敲门，扰我清净”。中气十足。石景立刻想到李高深那个开酒楼的老爹。比他儿子更胖，大约开酒楼的都是胖子。也是，每天都跟吃的沾边，不胖才怪哩。
李高深向里面扯着嗓子喊：是景儿！
这时里面没了声音，李高深拉着石景进来，关上院门。石景跟着他，来到他的房间。李高深家虽然开了个酒楼，但其实也就比普通人家过的富裕点。院子不大不小，一家四口住的倒也宽敞。李高深上面还有个姐姐，长得极漂亮，也不知随谁，大概是他母亲，说起他的母亲，十几年前是十里八乡的美人。现在也是风韵犹存。
进了屋，李高深连衣服都不脱，马上钻进被窝，探出头：“景儿，你知道不，我家请了个说书的，已经说了两天了，我听了，说的贼好，你不去听听？
石景坐在书桌前，正拿起本书看，说道：“我哪有那闲钱，这次来城里是卖粮食的，顺便跟你借几本书”。
李高深咕噜做起来生气道：“景儿，你这话说的见外了，咱俩啥关系，我家就是你家。你要书，随便拿就是。想看说书，今天就去。谁也不会跟你要钱”。
“别嚷，我就随口说的，看你急的”。石景合上书，静静地看着他，眨眨眼，笑起来。石景向来乐观，而这乐观很大程度来自李高深一家。
“我爹还说认你做儿子呢，我娘也喜欢你的紧，要是我爹说起这事你就答应他”。李高深把被子裹在身上盯着他。
石景心里感慨，抿抿嘴，轻声说：“胖子，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你们一家人了”。
“景儿，说着话干嘛，没你，我早就淹死了。咱俩一辈子都是兄弟”。李高深大声说着。
石景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夏天，他第一次来苏州，救了掉进河里的胖子。从那以后胖子就认定了他，李高深他爹给石景找活，这些年没少帮忙。
他是个认死理的人，谁对他好，他就会报答。现在没能力，就记在心底，以后加倍还。
一世人，两兄弟。
胖子嘿嘿笑，又钻回被子：“景儿，我再补一觉，你随便吧”。说完便蒙住头，不一会就呼呼地睡起来。
石景看了一眼，又把眼光放在一旁的书架上。书架上摆满了书，有几百本的样子。胖子不爱读书，都便宜了石景，每次来都要如饥似渴的读一番。
这人就是这样，越是没有，就越是珍惜。越是容易得到，就越是弃之敝履。
石景看了一遍，顺手抽出一本《楞严经》。这是本佛经，也不知李高深他爹怎么放这了。
他却不在意，现在读书人都向往考科举，每天读四书五经，死读书，张口闭口，之乎者也，脑袋都僵化。石景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八股取士，考上的都是奴才，傻子。违背读书本意，他不取。
石景喜欢看一些奇志怪书，像《齐谐》，《山海经》，百看不厌。佛经确是第一次看。
翻看几页，里面说的模棱两可，很多都看不懂。但有几句看懂的，都发人深省。石景竟看了进去，不禁诵读起来：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石景停下来，思考起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之所以无法走出轮回，是因为无法常住真心，性净明体。把假的当做真，被万物迷惑，以为现在的我就是真我，所以挑不出轮回”。
石景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过随即产生新问题：“轮回，什么是轮回？难道人真的有下一世？如果有，依据在哪里？如果没有，有何来跳出轮回”。
他毕竟年少，一时间竟产生许多问题。
大概是他念书声，吵醒了睡着的胖子，胖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景儿，等会咱一块听说书。”胖子嚷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