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世间并无伤害,彼此又何来初时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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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清月乏了。
她长久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尽管触目所及是一片漆黑。
飞蛾在烛火周围扑打着双翅,烛光所投处闪烁着黑影,捉摸不透。
“清月,”那人立于门前,徐徐唤她,“你可有事?”
她回头望向那男子深邃眼眸,突的一怔,转而摇头,“清月无事。”如何叫他前来,她自己竟也不知。
墨瑟动作停顿了一下,依旧上了前来,坐于她对面,望着她落寞神色,目光复杂深意,许久,他开口,似是叹息,“清月,你知道本王儿时的事么。”
她怔。
“我儿时便死了母妃,我自己却不知,而今只记得当时满屋子站着宫人,我蹒跚地走到他们脚下,用手去扯他们的袍角,想让他们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有人理我。”他望定她,声音已响起。
“我记得我父皇身着龙袍,站在我母妃榻前,周围跪了一地的人,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然后我母妃的随身太监连滚带爬地过来把我摁在了地上,他说九皇子,娘娘没了,你也得守规矩,他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准没错。”
“我笨重地贴在地上,听见一个尖锐的太监的声音拖拉着响起来,像是在宣读着什么,父皇就在这声音中一脚迈了出去,他走得很快,差点把我踢到,脸上的表情我现在仍旧记得,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然后那些宫人就一个个地起来了,他们接连着走出去,有人不小心踢到了我,有人把我撞倒,而我只能撑着短胳膊努力想爬起来,却只是徒劳的挣扎。”
“那时我三岁,在肮脏的地上爬了很久,最后扣着门槛撑着站起来,那些留下的宫人们哪儿也没看,只盯着地下,我想要叫他们,哪怕只喊一个音,却不知怎的,不敢开口。”
那是怎样的一种惧怕,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宁可像臭虫一样在地上爬,也不敢叫旁人帮他。
“那个让我趴下的公公被带走了,连着我母妃宫中所有与她有干系的宫人都被带走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趴在门边睡着了,浑身都是泥。”
“别说了。”霜清月避开他的眼睛,他却扳过她的手,自顾自说了下去。
“第二天我饿了,依旧没人到这宫中来,我便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出去,那天走了多少路我不知道,我是皇子,没人敢来拦我,也没人问我。”
“我爬到一个很大的空地上,那里有些穿着奇怪的人,我隐约看到那个昨天还同我说话叫我守规矩的公公,他被绑在人群中央,身着囚中白衣。”
“我咯咯地笑了,爬过去想让他抱我,他也看到我了,开始奋力挣扎,他身后的人看也不看一眼,径直挥下了刀,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溅了一身的血。”
“我愣在那里,那些血溅进我的眼里,满天都是红色。”
“有人发现了我,紧张地叫我九皇子,却没有一个人敢来碰我,我一直呆站在那里,后来被赶来的父皇牵走,他走之前向身后抛下一句,你们继续。”
“他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冷,我被他交给一旁的嬷嬷,那嬷嬷带我去洗了身子,那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我父皇。”
“后来我父皇发现我是冰族的血脉,就开始没日没夜地让人训练我,他从我身上获取他想要的力量,尽管是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后来我逃了出来,却被人卖到别国,过了猪狗不如的十年,才找到机会回来。”
“墨瑟。”霜清月打断他的话,转头望他,“你明知我给不了你什么,你明知我是什么人,你明知我连承诺也下不了,明知我已身陷囚笼。”
“你又……何必。”
何必如此对我,何必将这些同我说。
你别逼迫霜清月做选择,你迷失徘徊,她自己,亦是入了迷境。
“清月,”他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叫她,“墨瑟这一生心无所挂,你出不了囚笼,那没关系。”
“我来,清月。”他说,“我来,如果能以我性命,换你挣脱囚笼,那又有何不可。”
世人都道墨王薄情寡义,殊不知他一生只一愿,觅得良人,寻得寄托,便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