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容素咳了一声,爬起来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恶狠狠地望着屋顶撑伞的少年。
“你为何不帮我?”她道。
“我不能帮你一辈子,容素,你总要学着长大。”少年身着玄色长袍,微微叹道。
“有你这样当搭档的么?”她很不服气,却依然倔强地挺直了小身板,不想这般昂视那少年,却又无法凭一己之力飞到房檐上去,一时满脸愤愤然。“我们是容白流素唉!我们是分不开的!什么长大,不要拿你那套来教训我!”
所谓容白流素,不过是她强硬地将两人的名字放到一块想出来的词,自己还觉得很顺耳。
思及此,少年神色中多添了一分无奈,他看着她,永远像看一个孩子。
容素也望着他。
“也罢。”在容素执著的目光中少年终于败下阵来,他松手,梨花色油纸伞缓缓飘下,容素急忙伸手去接,等她抬起头来,屋顶已没了少年的身影,只有铺天盖地的雨,打在破瓦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容素打着伞走回破院去,却在中途闻见一阵血腥味,她脚猛地顿住,接着便把伞一丢,慌忙朝前奔去。
迟了。
剩下等她的,是一院狼藉。
“娘亲!爹爹!”她瞪大了双眼,望着躺在血泊中的人,脚步实在无法挪动半分,只能浑身战栗。
“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旁边传来妇人虚弱的喊声,她转头望去,看见了那将从她儿时便一直跟随她的王婆婆,可王婆婆腹部被捅了一个血洞,一直在往外冒血,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命不久矣。
“是谁?!”容素红了双眼。
“是……莫家……二小姐还……还在他们……他们……手里……你快……”王婆婆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去推她,“快走……大小姐……快走……带着……荣白少爷……一起……”
她只好跌跌撞撞往后退,却依旧满是沉痛地望着王婆婆。
“老奴……老奴只想……你们活着……”王婆婆笑,“小姐……老奴只遗憾……没有亲眼……亲眼看到……你长大……”
“长成大姑娘的话……一定会有许多公子爱慕小姐吧。”王婆婆曾经这样调侃道。
那个时候,娘在一旁绣着刺绣,不时怜爱地看着她,闻言眸子中带了些许笑意。容瑾在门外嘟嘴,不满地说她才是最好看的那个,王婆婆急忙陪笑着说那是自然,容府的小姐都是一等姿色,容瑾这才满意地走了,也不管娘笑得多开心。
那时候冬阳初升,每个人的身上都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照得心中一片温暖。
可她如今站在一片血泊中,只觉得冷。
从来……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她的亲人,她的家,一夕之间,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冷……
好冷……
她用手紧紧揪着胸口,身子在大雨中颤抖,一双眸子通红,那种冰冷的恨意席卷全身,她就这么直直地跪了下去,面对着爹娘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
莫家。
不灭你们,我容素誓不罢休!
-
一晃三年。
容素又往门外挂了一个风铃。
如今,还是有九九八十一个了吧?
她望着那些随风飘荡的风铃,思绪万千。
三年了,爹娘,容素已学成,待我替你们报仇的日子,不远了。
容瑾……
她望着天空,东面染着一片赤金色,红日正缓缓升起。
离见到你的日子,也不远了……
“在看日出?”身后传来少年清澈的声音,在她心中溅起涟漪,她急忙回头,与那人的视线对上,又微垂了垂眸子,“在数日子。”
“放心,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容瑾了。”荣白一笑,笑中有着安慰。
“嗯。”她转头过去,“就是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姐姐。”
“样子倒是没变多少,就是臭脾气少太多了。”他故意避重就轻,“想想看,从以前的烈火,烧成了如今的一潭死水,也要看她能不能承受的住。”
“她要是再燃火啊,我就把我这死水给她浇过去。”似是也不愿再谈那个不愿面对的话题,她就顺着荣白的话说了下去。
“好。”他笑,她却还是沉了沉眸子,“你先回你屋去吧,我还要再练练。”
他敛了笑,微点头,出院子时顺带把门给她关上了。
容素独自一人在院中挥舞着剑,回忆着着三年来发生的事。
她刀鞘下悬挂着的,是那枚翡翠戒。
三年前,荣白潜入莫家偷了翡翠戒回来,就在街上撞见了浑身湿透魂不守舍的容素。
得知真相后,他拦住了急着前去报仇的容素,并与她定下三年之期,约定待她三年后,武功学成,再与她一同去报仇。
他虽是容府所收养的,但这些年来容府对他视如己出,他也将容府视为自己的家,将容氏夫妻视作自己的爹娘,容府给了孑然一身的他一个家,要说恨,他甚至比容素更恨。
可是必须等。
容家没落了,莫家也一定会受波及。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莫家老爷官籍一贬再贬,先是查出了莫家三少爷贪污之罪,又以加害皇家子嗣为由将尚在宫中的莫贵人打入冷宫,莫家元气大伤。
当然,为何圣上要做的事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证据,就要问他们了。
他们可是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尽管容家东山再起的机会已是极少,容瑾却一直被莫家软禁在后院。
一禁三年。
容瑾,不怕,姐姐很快就,很快就能……
来接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