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无边无际的草原有着意外的出口,有棱有角的符号标志着位置,尤菲以指为笔,微弱的蓝光细细勾画。相同的符号两两相印,点点荧光向上汇聚,形成了一条传送的通道。尤菲将褚方拉入光阵中,随着指令的认证,两人消失在光中。
只是一瞬,褚方看见了无数道炫丽的彩带,为他们顶开了来自外部黑暗中的厚重压力。同时,各种各样的数据奇妙地灌入脑中,是什么?在他的体内不停渴求着,渴求着更多的知识。
一座圆形的,环环成套的城市出现在脚下,是名为亚特兰蒂斯的“家园”。
菱形的水幕不知从何折射下光芒,空中仿佛架着无形的阶梯,尤菲轻巧地一步一步跳下。体验到相当小的重力,更多的数据冒了出来,曾经体验过的头痛又有发作的倾向,褚方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直至踩到坚实的岩块上,褚方才勉强控制了思绪,他单纯地以肉眼观察,马上明白了,为何会有与自己常识截然不同的现象。那随处可见的波痕,是水纹,他从头到尾都一直处于水中,就像人鱼般自由地在海里游动。弥漫周身的水不但透明无比,而且提供了生命所需的氧气,生活在亚特兰蒂斯的居民从不呼吸,也不需要饮水,他们只需食用种植的植物便可生存。
街道上行走的人很多,他们步伐轻盈,水的阻力很小,褚方甚至感觉自己轻轻一跳就能蹦上楼顶。人们的肤色发色各不相同,有尤菲一样的碧蓝,也有自己一样的纯白,还有黑色、绿色、红色等等。更上层的半空中,不少人骑着圆头的大鱼,这种迅捷的坐骑,便是他们的交通工具。
大量新奇的事物闯入褚方眼中,他不禁一一向尤菲询问,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通往管理局的路途很是遥远,一路上尤菲被问了至少五十多个问题,而且很多都是些小孩都知道的常识。比如路上一根根竖立的岩柱,明显是各家各户连接水网的水能石,他却莫名说出“原来是电线杆”这样奇怪的话。
“电线杆”是什么?尤菲从未听过这个词汇,是指那种能发出弧形光速,造成麻痹效果的海兽吗?可这两者又有什么关系?尤菲越来越怀疑,褚方要么是失忆加白痴,要么就是真的“神使”!毕竟是出现在“禁地”的人,难道亚特兰蒂斯的守护者终于苏醒了吗?
“方才在上面,我看到一条切断东西两边的沟壑,那是什么?”褚方不厌其烦地说出新的问题。
“那是亚特兰蒂斯的泪痕呀,将整座城市划分为东西两区的丑陋伤疤。”尤菲顺口答道,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紧张地环顾四周,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出格的言论。
“泪痕?”褚方奇怪地追问道,一道建筑上的缺陷为什么被称之为泪痕?
“不要问我了,我也不知道泪痕是什么感觉,关于它的解释我只在书中见过。”尤菲的神情有些黯然,她放慢了脚步,背对着褚方说道:“我们不会流泪。”
“看来得给你复习下历史了。”还好自己知道的多,尤菲感慨了下,所学的知识却也只能对无知的褚方诉说,她从头讲起了那漫长,而又残缺不全的记载。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泉井干涸,久到明珠黯淡,那时候的亚特兰蒂斯是浮在海面上的,美丽繁荣。人们供奉着一位至高的存在,其名讳不能提及,只能尊称为海神。中间有很大的空白,总之是发生了连神都无法抵抗的灾祸,地动山摇,亚特兰蒂斯于一日一夜间沉至海底。海神在最后的关头用尽了神力,为人们撑起了一片生存的空间,然后消失不见,任凭人们怎么祈祷都未曾现身。当时的大祭司说,神只是在沉睡,终有一天会醒来,神的光辉会再度挥洒。
可是,神睡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或许,万年的时光还不够打个盹。修复完家园的人们开始无所事事,他们不愿受困于这小小的城市,曾经感恩泣涕的守护变成了囚牢。不同于他们想要探索外部的欲望,很多人愿意留在这被遗忘的海底都市,并且担心想出去的人破坏神的守护,毁掉亚特兰蒂斯。两方人马争执不休,想出去的人被冠上了“亵神者”的名号,想留下来的人则被嘲笑成没有梦想的“瞎眼鱼”。人总是不甘于平淡,于是,在经过上百次无用的会议后,第一次内战开始了。
总共发生了三次大战,那条横贯城市的沟壑就是最后的见证,从此,亚特兰蒂斯分为了东西两区,光与水的子民也自那时开始分明。东部追求光的照耀,西部执着水的覆盖,话虽如此,两区的人民其实都离不开两者,西区上空的光芒就是折射于东区的光源,而东区又何尝不是充满了水流?但双方的发展,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大。
东区的人一生以脱离为目标,他们寻找着所有能发光的生物或物品,不断地研究,对光的应用达到了极致。他们用光促进植物生长,用光加热食材,甚至用光编织服饰。而西区的人犹然抱着古老的神典诵读,用外物辅助生活,对自身的要求颇为松懈。虽然无论是交通、社会体系、人口等等,都是东区更为发达,但西区保留着他们没有的传统,这里的人生活得也更为悠闲自在,每逢节日还会举行祭祀,如此盛会,是紧凑的东区人没有的。
“两区的居民很少来往,甚至是仇视,你最好祈祷自己是西区的人。不然想去东区太难了,手续繁琐不说,就关口的排查你都难过,总有些人被认为是密探,好的就地遣回,坏的……直接处死。”尤菲眼里闪过一丝忧伤。
“无所谓,你还没说泪痕是怎么回事。”褚方不记得自己来自何处,但他能确定,自己既不是西区的人,也不是东区的人,他来自拥有天空的地方,他是亚特兰蒂斯的首位外来者。
“不要随便说这个词,有些人认为这是东区人对西区人的嘲讽,有侮辱挑衅的意味。”尤菲再次环顾了下周围,压低声音解释道:“因为成长的环境,可能是被水滋养得太过……严密,后代的亚特兰蒂斯人不会流泪。再可惜,再悲伤的事,我们也只能默默相望,从未体验过眼里流出水的感觉。泪痕的意义便是如此,一面代表同族分离的悲哀,一面代表生活在这里,我们所失去的东西。”
泪?褚方眨了眨眼,他会流泪吗?
“等下记得不要说话,我可不想你被直接送到那里去,我还要你先帮我个忙呢。”不知不觉走到了管理局门口,尤菲不忘再次叮嘱道。
突然很想做个动作,褚方抬手划过嘴唇,这应该是代表把嘴巴的拉链拉上。但尤菲只是不解地望着他,于是,他只好轻轻点了点头,简单的动作更容易理解。
照明的光芒逐渐朦胧,是东区的人在按规律调解,告诉人们,一天的工作要结束了,该是休眠的时候了。尤菲和褚方再度踏上了道路,之所以不去坐“公交”,是因为尤菲还要褚方帮他做件事,今天就不打算回去了。
之前在管理局内,他们看完了所有登记失踪的记录,但没有一个是画着褚方的,照那个年老的工作人员的话说:“每天西区不知道有多少人失踪,野外经常能找到被遗弃的孤儿,西区的人太不节制了。没有那边的种植技术,还不停生育,增加政府负担,也不知道计划生育什么时候才能奏效。不少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天天在街头流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在哪个角落了。现在的人啊,一个两个都想着去东区生活,移民哪是那么好申请的?据说那边对原西区的人管得特别严,有人受不了想回来,直接就被当做间谍处死了。”
“唉,指望西区的管理果然是没用的,不好意思,还要让你等等。晚点儿再带你去见依斯特阿姨,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尤菲对褚方安慰道。
“没事,我们现在去哪?”毫不在意,空白的人生没有目标,褚方仅仅是在无所事事地跟随。
“一个好地方,带你见见我的朋友,它应该饿了吧。”尤菲脸上挂起了灿烂的笑容,腰后的小包里塞满了花蕊。
褚方敏锐地察觉到,尤菲口中的朋友恐怕不是“人”,他也见过街上有人把鱼牵着当宠物的,他不禁试想了下,脑里好像装了不少关于各种海洋生物的资料。螺?贝?鱼?无脊椎?有脊椎?……只探知了一丁点儿,头痛就再度袭来,冲撞着,膨胀着,脑袋像要炸开一般,他赶紧停下了思考。
不过他继续猜想也是无用,因为他绝不会想到,活泼的尤菲七弯八拐,带他穿过一个藏于岩洞的传送通道后,出现在他眼前的,会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