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洞庭湖，古有“八百里洞庭”之称，建国后因填湖造陆面积仅余一半，依旧烟波浩渺气势滂湃，驻足湖岸眺望免不了发出“气蒸云梦泽，波撼岳州城”的感概。
岳州自先秦立县来无数文人墨客留下了浩瀚诗词，其中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最富有代表性。
数千年来洞庭湖养育了世代居住于此的岳州人。
劝君莫打三月鸟，子在巢中待母归；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籽在腹中。
本应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洞庭，随着过度捕捞和环境污染渔业大不如前，政府在四年前正式确定每年三月初三始为一年一度的渔禁期。
洞庭湖自此进入长达四个月的全面休渔期，湖面分区域管制不分假日二十四小时有渔政部门巡逻。
不过，这种鱼虾最肥美的时节对于土生土长的岳州人来说恰如出浴美人般诱人。
一是自江海洄游洞庭的野生回鱼，当年苏东坡都赞它：“粉红石首仍无骨，雪白河豚不药人”，换成如今白话文便是肉质白嫩，无骨无毒，鲜美足以媲美河豚；另一种更诱人的美味便是可遇不可求如今几乎绝迹的与鲥鱼、河豚齐名的长江三鲜之一的野生长江刀鱼，此时正是它们自海里回溯洞庭产卵的季节。
白天渔政定点巡逻湖区捕鱼者绝迹，到了黑灯瞎火的晚上这里成了捕鱼者的天堂。
不过，即便再嚣张的当地渔民也不敢开发动机制动的渔船，往往几人结伴捎上手电和大孔渔网划船入湖，只要不带绝户网，即便不幸遇上晚间巡逻队，对方只会警告一番没收作案工具驱除上岸；当然这个时节总有外地赶来的渔民想趁黑开快船大捞一把，当地渔民反而成了渔政最好的帮手。
三月一晃入了四月，洞庭湖的鱼又更肥美了些。
当夜，黝黑的湖面不时传出桨声。
黑暗中传来粗糙的乡音：“老严，是你吧？今夜么子情况？”
“冇的么子情况，还不是老样子喽，回头鱼刀子鱼一条莫捞到，倒是补了一网子的赖子鱼。”
“不错，那也有的赚喽！”传来提网的水声，“唉，么子情况，这一网咋这么沉？莫不是碰到个大块头，老严，过来帮个忙卅！”
两个乡人说话间船划倒一起。
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网子提上船，老严打开手电一照：“么子情况？怎么看起来像个黑色蛇皮袋？”老严抬脚踢了脚，猛地蛇皮袋裂开个口子露出截泡的发涨的手臂，老严当场吓得昏了过去……
办公室电话响起来时已是凌晨三点。
靠在办公椅思索案情的周昌竟迷迷糊糊睡着了，被这阵急促的电话声惊醒。
普通人只以为公安民警体面悠闲，哪晓得在一线工作的都是二十四小时待命，只要嫌疑人一有蛛丝马迹或风吹草动，即便爹妈死了也得风火出动。
和平年代每年因公殉职的警察多达五百人，因公伤残的更是接近六千人，这还是撇开为保护家属不得不隐藏身份牺牲的缉毒警和各类卧底的数据。警察与大部分人想象的不同，他们真正是和平年代最高危的职业，尤其奋战在第一线的各类民警。
“什么，你说慢点……”听到话筒里传来的信息后周昌整个人都变得清醒，“九号麻雀……九号麻雀已经找到了？……人呢？现在在哪里？……什么，可能死了……”
周昌挂完电话顾不得休息，红着眼连夜驱车赶往洞庭湖旁的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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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畏：“姜百毅？十三中的？”
“失踪前的确担任过岳州市十三中高中部训导主任。”周昌点头确认。
“姜叔失踪了？”吴畏并没有过于吃惊，随即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七月中旬莫兰蒂台风过境的那个下午……”吴畏开始详细描述整件事的经过。
三月中旬下了几场春雨后天气迅速回暖，岳州市区变得葱葱茵茵，湿润的空气里处处带着青草的芬芳。
说起来也真够坑爹的，才刚开学没多久吴畏再次被五中开除，并上报市教育局核准。
听到消息的吴大志气的差点没砸烂吴家汽修店，冷静下来后不知托了多少人最后实在走投无路，只得再次腆着脸拜托以前部队一同转业的老战友才算从教育局保住了学籍，又走了其他关系才将吴畏档案转入市十三中。
谁都是肉体凡胎娘生爹养，吴畏的心也不是铁打的，实在不忍心看两鬓花白的老爹再次为了自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打定主意在岳州市风评最烂的学校里安分守己绝不惹事生非，如同老爸希望平平安安过完最后的高三人生领完证滚去当兵。
哪晓得转入十三中还没过一个礼拜就有人和他杠上了。
挑事的同学叫马俊凯，高三，十三中的扛把子，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据说背后还有道上的人，反正学校老师都敢怒不敢言，马俊凯不晓得从哪里听说转校生是八中和五中的扛把子顿时来了兴致屡次挑衅。
这一日中午食堂打饭，马俊凯故意撞向吴畏，吴畏没当回事端着饭盘主动避过了道。
马俊凯扯住吴畏狰笑道：“怎么，怂了？堂堂五中八中的扛把子就这个怂逼样啊？”
身后一群围观小弟的嘲笑。
“马哥，说什么废话，打他！”
“五中那群傻比选个怂逼出来再正常不过，活该天天被咱操！”
要换做以前一言不合吴畏早上去开干了，想起老爸两鬓斑白的模样，吴畏忍了，不过，输人不输阵，道：“马俊凯，嘴巴放干净点！劝你多积点社会公德，别满口喷粪坏了别人吃饭的兴致！怎么了，瞪什么瞪，想狗仗人势啊！”
“你……”马俊凯没有料到向来见自己就绕道的角儿今儿竟敢还嘴骂他喷粪是狗仗人势的主，“妈哔的，打！”当即掀了吴畏餐盘饭菜浇了吴畏一身。
吴畏这次真被激怒了，向来只有他揍别人的份，如今被人骑到头上拉屎倒真是头一回。
吴畏下狠手放倒几个碍事的啰啰便再没人敢上前，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马俊凯身上，两人在同龄人中都算身材魁梧，吴畏不由认真了几分，谁知道上去抡了几拳后，才知道竟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马俊凯当场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围观的小啰啰吓得一哄而散。
吴畏挥了几拳便晓得要倒大霉。
食堂里桌子掀翻在地一片狼藉，地上躺了四个疼的死去活来的主儿。最倒霉的还是马俊凯，脑门生生被吴畏抡破鲜血汩汩直淌，肋骨断了几根；倒是被人围殴的吴畏除了手骨有些疼，其他屁点事没有。
不一会儿，校领导赶到现场。
地上疼的哼娘的马俊凯瞬间来了力气：“****，你这个老东西怎么才来，老子都要给人打死了，快送我去医院啊！”
吴畏抬头一看，来人竟是训导主任姜百毅，这位留着寸头戴眼镜的瘦高个中年人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好印象，点头哈腰的模样简直像马俊凯的孙子。
马俊凯背后有人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连教导主任都由着他喝三呼六。
吴畏真给吓倒了，原本打算平平安安把高中混完，眼看还有三个多月就能拿到毕业证，现在好了，事儿肯定黄了，老爹将自己送到军队重新做人的愿望恐怕也得跟着落空，他还不非得气死！
……
故事听到这里，周昌露出凝重的神色，赵凝梦问道：“学校里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也没人报警？”
“唉，你们省会下来的当然有所不知，十三中是岳州风评最差的学校，街上的黄毛十个有八个出自那里，在学校里打架再正常不过，只要不闹出人命家长不深究，一般都是选择和解。”
吴畏翻动眼睛突然想起什么，急道：“哦，不对！我想起来了，当时马俊凯确实提到过报警，姜叔却说：食堂监控记录了架是他挑起的，一旦报案两人履历里肯定会留下案底，将来毕业了能有啥好果子吃。马俊凯一听就不吱声了。”
周昌点头似乎想起什么陷入沉思，赵凝梦又问：“听你这么说，马俊凯背后有人又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刺头，怎么会放过你？”
吴畏剜了眼赵凝梦：“说了半天渴死了，能讨杯水喝不？”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当即抢身上前捧起桌上的杯子咕噜咕噜灌了进去。
赵凝梦瞪向吴畏，心中暗道：这人一定是故意的，那杯子明明是自己随身携带抿了口刚从手边放下的。
吴畏当然是故意的，无非想试探试探对方举动，警方到现在还没有羁押他，说明他犯的事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交代清楚或许就没事了，他打了个嗝继续讲述……
姜百毅驱车将马俊凯等人送去医院后，当天下午在办公室约见了满面愁容的吴大志，两人谈了约一个钟头，等到吴大志走出办公室时神情轻松了不少。
吴大志望向走廊里的儿子叹了口气：“畏子啊，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爸打你骂你也不合适了。你这次打架爸听说了事由，确实怪不了你，只是你下手太重很容易吃官司的。”
“爸……我……对不起……”吴畏心里发酸。
“行了，别说了，咱爷俩有谁对不起谁的！畏子，你要记着，不管发生了啥，爸都给你担着，天塌不下来！”
吴大志挤出张笑脸看的吴畏心里难受。
“你替爸好好谢谢姜主任，要不是他，爸就算舍得花钱也没办法。以后在学校要好好听话，别再惹事，知道吗？”见吴畏点头，吴大志继续道：“爸先回去了，你去办公室吧，姜主任找你有事。”说完便离开走廊转身下了楼梯。
吴畏喉咙里似乎压着团火烧的慌，好几次想开口却说不出话。
事后吴畏才得知老爸因为自己的鲁莽足足花了两万五千块的赔偿费，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面对马俊凯畏畏缩缩却主动帮助自己的姜主任实在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不仅没有和老爹讨要任何好处，反而自掏腰包上下打点替吴畏把事铲平，这下子姜百毅对吴家爷俩的恩情可就大了。
马俊凯因意外受伤获批休学一年，之后吴畏再没见过他，听说跟老叔去了南洋跑船。
吴家父子和姜百毅的交集似乎到此孑然而止。
三月底的一天，姜百毅开着那辆在学校里备受嘲讽的04款老尼桑在前门街抛了锚，当他找上前门街唯一一家汽修店时，吴大志说什么也要拉着恩人留下吃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