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那天，是跟辛未羊一拨人约架的日子。辛未羊带着有三十多个人，堵在状元高中门口，嚣张无比，辛未羊也是下血本了，一条大中华拆开，可劲儿造，叫来的都是其他学校的小混混，小混混大多经历了一些场面，都相互说一些很场面的话。
那时候齐逸少、章招招、卞举，蹲在偏僻的学校墙根处，想办法。很多人都回家了，老师更是走的一个不剩。下午时候，天有点昏。三个少年，在冬风里，轮流着吸一根白将。
“怎么整？”
“招招，你先走吧。”齐逸少下了决心送章招招出去，“别，你先别急着反驳，你看你脚不利索，跑不快，当年你虽然被人追过，有被追的经验，这不砍到跟腱了吗，我可不想你两只脚都一拐一拐的。我跟卞举好歹都有双好腿，打不过就跑。”
齐逸少他们三个，从来都没想着要叫上井若来、宋之问、苟子虚他们，不是没有共同语言，因为没必要。再说叫过来听说是来打架，前两个不好说，苟子虚肯定会更疯的。
“是啊，招招，把你从南墙托出去。现在辛未羊和一帮人堵在大门口，相信南墙那边儿即使有人，也没几个人，我们跳下去，掩护你走。我们跟姓辛的说几句话。”
“哎呀****，你们呢也不用费口舌了，我没有快感，我不走。”章招招狠吸了一口白将。
“操，信不信我学电影上俗套的剧情，把你这我哪都看不顺眼的便宜孙子打昏了，扔随便什么地方，等结束了，你就会悠悠醒来。”
“少来。”章招招开始煽情，“其实啊，我真想有几个可以交心的兄弟，哥们儿，可以一起打架，就算被围攻，也是那种可以把背放心的交给对方，即使打趴下，趴下之前也会提醒你一句，我要倒下了。真的，有这么好一机会，别让我出局，我怕以后我会后悔，会撕心裂肺的难过。我的命运要转折，我平淡了快二十年，都腻了，有这么热血的架，****才躲，我要迎上去，以后我会波澜壮阔的。”
“****，命运从来就没有转折一说，我每次听到那些说什么‘遇到谁谁，命运从此发生转变’，‘因为什么什么，命运从此不同’之类的话，我都感觉特搞，因为……那本来就是你的命。”齐逸少在打架前说话还是直中要害。
卞举仔细想想确实是那么一个道理。
卞举在外校有两三个哥们，想了想还是没有联系他们。卞举以前打架全是以多欺少，那时候人也多，都是一个班的，自己没复读，他们没上大学。真是一段疯狂的青春。卞举看着外面的三十多号小混混。心里没有多大的畏惧，大不了被暴打一顿，服个软，无非这些。
“齐逸少，你说我流血了怎么办？”章招招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人。
“我给你包扎。”
“不，你不要管我，你要踩着我的尸体继续往前冲，这样我死了就是革命先烈了，以后你要把我的骨灰……”
“撒到海里，还是埋在树下？”
“不，你听我说完，你要把我的骨灰带到北京八宝山，据说革命先烈都埋那儿。”
“是啊，但你顶多被埋到烈士陵园，而且还不是北京的，而且还不是正大光明埋的。”
齐逸少把烟蒂摁墙上捻灭，扒墙头往外看看，敌人分布情况，做到心中有数，随后看到了一幕，齐逸少脑子不自主的胡思乱想，顿时有了主意。
“不用谈生谈死了。”齐逸少以往从不曾显露的智慧，在那一刻彻底爆发。
……
一九七零年生人，09年的时候手机铃声爱调成《百鸟朝凤》那首曲子。在状元高中附近，有几个建筑工地，工人特别多，而且杂。饭店吃饭，山东一堆，河南的一堆，安徽的一堆。河南的一工人铃声一响，《百鸟朝凤》唢呐一吹，山东那堆里，有个看身架子就不是善茬的，大冬天光膀子，胳膊上刺青，也不知道刺的什么动物。看着喝的也差不多了，摇晃站起来，脸色涨红，打个酒嗝笑嘻嘻的冲大伙儿一作揖：“还有没谢客（kei）类不？”标准的丧葬时的山东方言。
“谢客”一般有文化的都写作“谢尅”。河南那桌，凳子一推，没吃几口的鸡蛋面大碗一撂，人呼啦全站起来了。工地上经常斗殴，因为没其他娱乐活动，不比学生可以谈恋爱，工地上大都是大老爷们抛家弃子出来打工的，跟他妈谁谈恋爱，恋爱这词儿太过遥远了，有欲望得发泄，不能在娘们身上耸动，体现雄性的力量，只能靠打架。
“妈嘞个逼，说谁类？”
“什么也白说啦，全在架里边儿类。”
两拨人打了起来，小饭店一会儿地上血型流全乎了，O型，A型，B型，AB型，都有。
齐逸少在高中时代看到过很多次打群架的，就有一次，齐逸少看到一个奇葩，其中一伙人里有一个练过五年散打的跟在一个小帮派老大的身后厮杀前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练过散打，在众目睽睽之下小装了一把，就从二楼跳下去，姿势很潇洒，动作很干净，还博来好一阵掌声——腿摔折了。你这不找事吗，为了显示与众不同，大可以在打的时候多踹翻几个多揍伤几个，跳楼就显得忒不要脸了，腿折了，该。
齐逸少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是为了喝酒，只是为了打架。临近新年，下了一场雨，细雨如春蚕吐丝，天地昏暗，齐逸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的热血过，胸怀激荡着千年未变的风，齐逸少就那么走出校门，孤身一人，迎向辛未羊那群叼着大中华香烟的牲口。
那三十多人都愣了，就这一人啊，这是打架来的，还是送死来的。
齐逸少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辛未羊，辛未羊眼神阴冷，看着齐逸少慢慢走过去，眯着眼。齐逸少全身紧绷，计算着离饭馆的距离，自己需要再往前走多少，走到哪儿开始加速跑，齐逸少甚至还考虑到了在场每个人的反应速度，齐逸少想，只要跑快一点，还是可以的。
状元高中跟还正在打着群架的小饭馆，中间隔着条大马路。辛未羊一伙儿看到打架的也挺兴奋的，差点忘了自己也是来打架的，这群人不时点评几句，饭馆那些民工哪个打架下手狠，哪个又没血性。没想到等那么长时间，竟只有一个人过来。在众人愣神的那几秒，齐逸少动了，奔跑着，如一头深山里的豹子，追逐属于他的猎物。
“****你们的妈，你们这群****。”齐逸少穿到马路对面边上，看那群****都愣了，没一个追上来的。齐逸少摇头苦笑，这群人比自己想象中要迟钝很多。
“喂，说的就是你们，三十多个****，过来揍我，揍我，揍我，揍我啊。”齐逸少跳着脚挑衅道。
众人瞬时间被这种无耻的行径给打败了。
扒着墙头看的章招招感叹一句：“齐逸少疯了吧，这么生猛。”
卞举从兜里掏出铅笔刀，自始至终没有看校门口，卞举怕看到齐逸少被围殴，最终淹没在人潮里。只是静静的说：“章招招，一会我也会冲出去的，你就不要出去了，反正一起冲出去跟一个一个的冲出去没什么两样，我也不知道齐逸少从哪里来的信心，我想他这只是为咱俩着想。一会他爬不起来，我就出去，被打死了，你帮我们收尸。”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卞举点燃一根烟，小刀在墙上划出一道道深痕，刻下如上那一句话。
章招招一动不动露着半个脑袋，看着外面奇异的景象，一个少年跳脚骂着，对面三十个少年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思考对方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埋伏。
“妈嘞个逼的，你们都是带把的爷们吧，来他妈揍我，揍我，揍我，揍我，揍我。”齐逸少嚣张无比，并且竖起中指。
“上。”辛未羊一挥手，带头冲上去。
三十个血性的少年，向那个欠操的齐逸少跑过去。
饭馆里正打到白热化，还能动的，都操起了武器，翻斗车上的敲杠，饭馆里的板凳，海碗，黑砸。不知道怎么着，安徽的那一拨也加入进来，有几十人瞬间到近百人，周围几个饭馆的，有认识的也加入进来，齐逸少跑过去的时候，饭店里的厨子兼馆主是东北的小伙儿，掂着大勺躲在桌子底下扶着歪了的长白帽子，扬声道：“快去请如来佛祖。”
“兄弟们，撑着，我给你们找人过来了，援兵到。”齐逸少嚎了一嗓子，声音响亮。震人耳膜，五里外的一女生的******都破了，想吧，齐逸少那一嗓子有多响亮。民工都愣了，随后看到齐逸少身后三十多个学生，奔跑着。都在想这是对方叫来的救兵吗？
“怎么跟他妈学生勾搭上了？”两拨人都在骂对方。
山东一拨河南一拨，相互戒备着，硬着头皮，冲上去。
辛未羊一伙儿目标是齐逸少，看那些民工，以为他们在边打边跑，不作他想。
齐逸少看两队人马快要接近，抽身而退。
两伙人打了起来，民工对学生。
风雨里，齐逸少突然想起，在“仓颉造字”华语原创文学大赛的时候，晁颜儿的名字被自己的名字包围。
这多么像眼前的这场围殴，那文字的围殴。
每一场载入史册的架，或许都打在雨里。
这天有雨，齐逸少奔跑在雨中。
夕阳未老，青山还青，走一遭城南。
回首后，把你揽。
老师讲课，我数酒钱。
毕业照时，谁跟谁在缱绻。
看哪个不顺眼，一吹哨子哥几个过来扁。
暗恋的姑娘，并不花枝招展。
校长看教室如此乱，觉得乱世只能用重典。
我是齐逸少，看哪个孙子敢来犯。
早死早托生，风吹刘海，心无波澜观已至的大限。
碧海青天，夕阳下的黄犬。
兄弟在何方，小爷我很凄婉。
隔世，念你在花间。
弹一曲<清平乐>的管弦。
侠骨柔肠丢了，想着谁爱捡谁捡，忧伤后却见它在屁股后头撵。
千年的古意，落在崖间。
抛杖写了一个篆。
学步的，都知道邯郸。
语数外地史政，都不深谙。
尘埃缠着脚，珊瑚上结着偶然。
往事并不如烟，此生该散。
那是我们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