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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即景秧歌(2)

下面这首秧歌是在方山县招待所唱的。临县县长刘泽民到方山县当县委书记的那年正月,临县秧歌队要到方山县演出,李瑶和杜云峰打前站。方山县招待所所长在临县工作过,和他们挺熟悉。睡觉时,因招待所暖气坏了,每人多添了一床被子,刘书记陪同他们在招待所冻了一夜。老李有感而发:

招待所美观大方修得坚固,刚过年家里没啦一点温度,一夜家好赖冻得支持不住,正好叫食品公司做成冷库。

张德芳同志在临县工作过,后任离石县委副书记,其爱人是临县人。上世纪70年代临县干部到离石参观时,李唱了三首秧歌,意在开玩笑。

组织参观从临县来到了离石,县委政府领导到西属巴迎接,文明礼貌是你们的一贯风格,光这一点就得我们好好学习。

看了你们家里看了你们院,看了你们的街道再看商店,工作搞得扎扎实实又全面,老老实实学你们的好经验。

按公说你是县委的张书记,按私说你是临县的好女婿,再加上咱兄弟县的好关系,取经来其实叫我们瞅便宜。

鸡年时他放歌唱道:

雄鸡一唱日出东方万紫千红,赛歌台上出类拔萃鹤立鸡群,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成竹在胸,闻鸡起舞欢聚一堂共享天伦。

狗年时他唱道:

狗仗人势想抖威风,

猫不上树狗撵得紧,

老狗放屁把力出尽,

狗咬洞宾不识好赖人。

十二属相鼠打头,

羊兔鸡马丑为牛,

龙虎相斗狗蛇猴,

老猪收尾排最后。

1985年8月,招贤铁厂组织秧歌演唱,特意邀请李瑶。老李去后,唱了许多秧歌:

山外青山楼外楼,

一代英雄逞风流,

今天来到招贤沟,

身临其境看伞头。

名不虚传的招贤沟,

这是临县的秧歌窝,

过去出过些好伞头,

不少秧歌还常保留。

渠家坡有个渠猪戏,

还有寺番底高有贵,

这些把式都去了世,

出了个升亮有名气。

一代名流杜云峰所向无敌,民间艺人康云祥常把魁夺,威名在外贺升亮伢都熟悉,高峰管旺樊如林出名把式。

回想起四九三十六年前,有一次看秧歌来招贤。

没啦觉才记得不多几天,二十几的后生变成老汉。

(汉:方言。音:“现”。)

李瑶

年过花甲将近七旬,唱秧歌这几年确实不行。今晚的伞头们是一流水平,借机会为来看咱招贤亲朋。自古道做甚有甚的规矩,十月里唱秧歌不是节令。铁厂同志想过一下秧歌瘾气,要不来又考虑到今后的关系。铁厂的生产指标直上青云,关键是厂领导和全体工人,发扬了艰苦奋斗拼搏精神,全年计划九个月超额完成。第二次去招贤,他给铁厂工人唱道:招贤铁厂近两年来变化很快,领导班子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班组之间大力开展劳动竞赛,技术过关产品优质驰名中外。咱们国家正在进行深化改革,创造财富还是你们工人阶级,艰苦奋斗挥汗如雨大炼钢铁,暖气片上凝结着大家的心血。歌唱声中辞旧岁锣鼓喧天,欢天喜地跨进了新的一年。十年改革变化大气象万千,展望未来迈新步勇往直前。我中华地大物博有十亿人民,文明古国近百年来落后贫穷,振兴中华必须提高科学水平,发展经济百业并举教育先行。台下人大部分还不太熟惯,少数那几个才是我的伙伴,今晚凑住在这里把伢来看,免了我拿礼物省下伢的饭。贺升亮初次到城里唱秧歌,很多人都认为后生岁数不大唱得很好。有几个同志让李瑶评价评价。李因为是第一次听贺唱,不敢冒然说长道短,用打比方的形式唱了首秧歌作为回答:

一棵宝树立眼前,

不识东西难分辨,

是真是假不保险,

究竟能值多少钱?

作为长者的李先生,对初出“茅庐”的贺升亮给予点拨:

贺升亮是个年轻人,

人地两生你不知情,

虽然你认识杜云峰,

不敢把金子认成铜。

过了几年,贺升亮唱秧歌越来越成熟,李瑶也听贺唱得多了,对贺的了解也越加全面,才敢做如下评价:

贺升亮唱秧歌是个硬圪杈,吕梁要寻第二个真也没啦,来得快质量高还真是数他,不愧是招贤沟的磁燎圪巴。

(圪杈:方言,硬碴的意思。磁燎圪巴:烧磁的窑结,非常硬实,此处引申为本领大。)

李瑶我经历过多少伞头,贺升亮唱秧歌是一代名流,久经沙场不愧是战将魁首,到现在比他好的我看没有。

著名伞头高恩荣将自己的秧歌搜集整理,编了个小册子,请李瑶给他编的小册子唱两首秧歌。李欣喜万分,秧歌中对高褒奖有加:

著名伞头恩荣老师年过花甲,伞头行里他的秧歌卓有特色,几十年来积累下了不少杰作,宝贵礼物留给后人编印成册。

辛勤园丁恩荣老师劳苦功高,培养后代孜孜不倦胆正志豪。

唱秧歌虽然是你的业余爱好,有生之年发挥余热雄心不倒。

唱电石厂:

电石厂领导有方高人一筹,产品很多主要是突出高炉,烈火中冶炼的是铁角石头,化成铁水如泉涌四季长流。

下面这两首秧歌是李瑶1999年9月28日在临县“著名伞头”命名大会上唱的:

遥想当年在歌台有一席之地,年老多病精神不济深感惭愧,想也不想梦也不梦意也不意,感谢大家授予我终身的荣誉。

这次伞头评选中深有感触,李瑶我确实是没啦资格,违背了组织者的推荐原则,不应该添上我去掉了芝福。

(芝福:郭芝福同志,教师,临县名伞头。)

上世纪50年代,县里召开全县教员集训会,期间组织闹秧歌,邀请李瑶与高哲生当伞头,李唱了以下几首秧歌:

夹山山邻家不远远,

开会时住在一点点,

咱两个都是黑脸脸,

相好得打成一片片。

高哲生你和我的关系很好,论年龄我年轻你比我稍老,教员集训闹秧歌咱把伞挑,我帮助你护锤锤不用细搞。

高哲生你和我的关系不错,临县才子人共知把你数上,咱俩个挑上伞主要是你唱,关键场合你为主不敢推让。

感情深厚亲相套,

平时想见路遥调,

不遇咱把秧歌闹,

就是请也请不到。

上世纪五十年代,李瑶在家乡闹秧歌,有个叫有顺的年轻人一脚踏空,掉到圪塄下,幸好圪塄不高,没有造成事故。见此情景,李唱道:

年轻人走路不小心,

脑担起一步踏在空,

圪塄塄不高跌得轻,

轰地家叫人好心惊。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物资奇缺,连点灯用的煤油也要排队购买。有一次买煤油时,老李不慎将别人的油瓶打碎,唱了首秧歌表示歉意:

如今的世事真奇怪,

煤油瓶子也排起队,

众人小心都往开退,

失不住跌倒都捣碎。

临县修起县直机关办公楼以后,往新楼里搬迁。不知什么原因,又叫个别几个单位还住原来的办公房子,文化局也是其中之一。

当时很多人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刘泽民县长也在场,李瑶就开玩笑地唱道:

南河滩修起一座楼,

一家人家都发了愁,

今儿让走明儿让留,

乱七八糟弄成个球。

吕梁地区在中阳县召开全区宣传工作会议,让各县签订责任状,李瑶参加了会议,感受颇深:

过去开会时留笔记,

如今兴起个订协议,

动不动就罚人民币,

伢谁能揽起这洋戏。

以下秧歌是李瑶先生在不同场所唱的秧歌,因间隔时间太长,无法弄清具体的时间、地点,只好以散歌的形式收编少数,以娱读者。

同志们把我拉扯起,

怕的我出了一身水。

尘世上没啦这些礼,

伢吃稠的我刮锅底。

年轻时我曾经把伞挑,到如今才么觉见个老,脑子迟钝得来不了,老油腻成了钟鼓楼的雀。(雀:方言,音“巧”。)晌午后的太阳烧残的火,上岁数的老汉潮湿的鼓,少气无力张不开个口,唱得多了恐怕要出丑。和同志们共庆佳节站在台前,台上台下互相关照心心相连,欢天喜地牢牢切记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出了事故花好月圆。元宵佳节龙腾虎跃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歌声动地张灯结彩,南来北往车如流水千金难买,人生在世一刹那间能有几回。一个宇宙晒太阳一个地球睡,共同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和你度过了几十个春冬四季,咱成了半生不熟的亲密关系。自负秧歌:

金盆盆虽烂分量在,

慢死的麒麟比马快,

孔子面前把文章卖,

瞎子害眼太过分外。

正月里秧歌晚会上唱:

李瑶年近古稀已经老汉,三十年来身有病气管发炎,唱秧歌不具备起码的条件,少唱两句缺不了观众脸面。

当今社会人际关系泔水无情,六亲不认有票则甚也能办成,领导之间要办事情互相利用,初当阴阳红黑不顾敢埋活人。

与一马姓伞头耍笑,秧歌中嵌入八个马字:

老马识途缺了当年龙马气血,单人独马到台前怕马失前足,一语出口驷马难追马虎不得,吹牛拍马马上就要见了干湿。

伞头秧歌比赛晚会上李瑶唱道:

甘罗十二为宰相千古奇才,周公瑾一十五岁领兵挂帅,曹子建七步成诗免了死罪,看今朝一代新秀笑傲歌台。

人一世生老病死谁也没法,享不尽人世间的天伦之乐,眼看见快要往墓沿沿圪爬,这就是在望乡台上吹喇叭。

光阴似箭不回头,

虚度春秋如水流,

人生不知何时休,

一事无成实感羞。

赵匡胤河东地白了头,汉刘备登上了黄鹤楼,诸葛亮五丈原无计筹,李瑶看见伞实在愁。

大家叫我唱几句,

今晚多少没准备,

面情把我强裹地,

不唱恐怕过不去。

人上了岁数记性差,

又是几年家也不挖。

同志们扯住往上拉,

再三推辞也没办法。

(挖:方言,拿起的意思。这里指“干过”。)

与某伞头开玩笑:

面上见了痛相亲,

背地凉得如同冰,

关系不好没原因,

不知你操什么心。

(痛:方言,此处作“非常”讲。)

树到立冬叶子落尽,

人上岁数已不中用。

癞蛤蟆吃了白皮信,

软糜则能把糕蒸硬?

(白皮信:对砒霜的俗称。)

和武兴国、李润林一起闹秧歌时唱:

武兴国秧歌内行谁也承认,一提起组织秧歌非常主动,这方面你比别人过得更硬,只要出门随身常装着虎衬。

(武兴国:临县著名伞头。虎衬:响环,伞头的专用工具。)

润林和我一个办公室,多年家我和你自惯熟,闹秧歌没相遇听人说,确确实实是架好把式。

下面是李瑶在秧歌演唱晚会上唱的自谦秧歌:

人上了年纪脑子就差,这几年再没啦握伞把,同志们将我裹逼在达,再三推辞也没有办法。

本来我不是开会来,

有一点小事要出差,

同志们把我扯上台,

给了我上炕不脱鞋。

(鞋:音“孩”。)

唱秧歌今天没准备,

大家硬把我拉扯地,

怕得我脑上流怯水,

差一点叫我跌了底。

唱秧歌才快口里出,

必须要有个好脑则,

多少人眼眼瞅你着,

锣鼓一落就见干湿。

前几年咱临县靠吃供应,如今想起来还觉得败兴。

这几年粮食打得装满囤,好容易才丢掉了讨吃棍。

下面是李瑶在旅游胜地碛口唱的秧歌:

五十年代在碛口唱过秧歌,粗一算已过了四十年还多,今日的李瑶我白发苍苍,过去现在一个人两个模样。

李家山生根立足黄土高原,真正的黄土气息不减当年,农家小院记录着百姓酸甜,这里是民间文艺生活源泉。

秧歌唱了数十秋,

天涯海角到处走,

五湖四海交朋友,

为访高手来碛口。

想当年的碛口镇经济繁荣,客商往来货堆山车水马龙,水旱码头古村镇鼎鼎有名,来碛口如同到那港澳旅行。

荞面稍子热碗秃,

牛蹄馍馍羊杂割,

红印芝麻大饼则,

碛口古镇名小吃。

下面是李瑶为临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孙善文唱的秧歌:

孙县长善文又善舞,

文化人分管了文教口,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等你露几手。

在临县招待所院里,众人邀伞头高文显唱秧歌,高推辞,李瑶劝说:

冯合云早就把火点,

矛头对准了高文显,

大家欢迎总有个脸,

不该叫人家忙院撵。

(冯合云:临县著名伞头。)

李瑶先生老来唱秧歌十分谨慎,常常有谦虚秧歌出口,并对有成就的后辈伞头褒奖有加,鼓励他们大胆超越:

李瑶唱秧歌长话短说,不唱我又怕这机会难得,每一句并不是完美无缺,唱得多了担心得不偿失。

多半辈子挑伞常出门,要说我是内行我不行。

伢问唱秧歌谁最有名,恐怕是咪徒弟杜云峰。

李瑶在总结粉碎“四人帮”后的清查工作时唱:

粉碎了四人帮搞清查,当时的形势谁有法?

总以为辛苦些做工作,谁料想又噙下一盘蛇。

唱粉刷墙壁的秧歌:

文明礼貌讲卫生,

石灰水水把墙喷,

经济算帐跌本轻,

这比刷格很省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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