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鬼。”
劫匪中有人战战兢兢地嘀咕。转而,一幕丧帐自门里抛来,垂在众人眼前,远远的听着似有人哭,墙头上,再次升起酸腐的黑脑袋瓜子。手持折扇,一边扇一边道:“兄弟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百人的精魂,众兄弟们尽情吸噬了去吧。”几颗人头从墙角,从地沟里钻出,或快或慢地行着,飞着,或者跳着,有的停下来,用黑漆麻乎的眼光,冲着众人看,长长的黑发,风中如狂魔乱舞……
鬼呀!!!劫匪们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各各将手中兵器一抛,调转马头,飞也似的逃奔。
再有勇也是凡夫俗子,怎敢与鬼魂较量?领头大汉此时也只恨爹妈没给他生双翅膀,将座骑狠抽几鞭,越过众人,逃向深山。
采明扒着门缝,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人头出现时,采明双腿一软,扑哧坐到了地上。原来这位裘四爷,他,他竟不是人。
……
采明眼前黑了好一阵。只觉得大腿根抖得厉害,脖子也酸得不行,心则早就不跳了。他听见有人打开了庄子的门,从他身边行了过去。借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将那人腿一搂:“不要开门,外面有鬼。”
他竟忘记了,鬼非人世之物,墙垣大门是根本无法阻挡的。
那人哈哈一笑:“这小哥儿可是吓坏了。”
说着在他人中狠狠一掐,采明疼得叫一声,跳起来,看到庄里的门子,正持着火把要出庄,他身旁,十几个庄丁已经走了出去。
这些人竟是不怕鬼的,采明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门子那镇定自若的模样,似告诉他这世上根本无鬼。
采明本就不傻,适才是被吓得糊涂了,这会儿清明劲上来,就觉得似有哪里不对。他跟着众庄丁出了庄子,众庄丁将那地上飘着人头抱起,将黑发一扯。
采明仔细看时,居然是数只芦花大母鸡。
庄丁们将假发先用芦苇秆子撑了,再粘在芦花鸡身上,远远一看,团团和和的,圆圆滚滚的,不就个人头?怪不得这人头不但会走,会跳,还能半空飞行了!不知道的还真吓死人。
这样的鬼主意,除了那位一向会讹人再没正经的裘四爷,只怕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会使。
几只鸡就退了几百劫匪,裘四爷原说过要弹指退敌的,他还真做到了!采明对裘四的佩服油然而生。但还是不明白,只是这鸡为何不叫?
庄丁笑起来:“裘四爷说的,鸡翅下肋骨内有根大筋,将那里拧上三拧,鸡就不叫了。”
采明摇头,这小爷杂七杂八的事体,懂得还真是知道不少:“那吊人头的绳子呢?为何火烧过后不断?”
“绳子是用盐卤过的,不是不断,是断得较慢,是以咱们才抛出丧帐,将人头遮了。再晚一点,可就要露馅。”
采明都听明白。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敬佩。转过眼,看到裘四正慢悠悠地踱出庄来。头发梳好了,大红的袍子也规正穿着,彼时天际已隐现曙光,天与云的界限正在清晰、分明,裘四的眉眼也是分明的,只可惜被裘大少爷打了一巴掌的半边脸肿得像发面馒头,于是整张脸像是无精打采流浪的云。他站在门前看着众人卷丧帐,追芦花鸡,打着哈欠,转而招手叫来一个庄丁:“想来剿匪的官兵此时正在回城路上,你去回府城的大道上等着,如是看到官兵,就去告知兵总,有小股流匪在孟津南山的百里庙内,让他们顺手将那些人捉了去罢。”
庄丁有些迟疑:“四少爷,那劫匪逃向山里是没错,可咱孟津,四周全是山,您怎么知道是南山,而且肯定他们会在百里庙?”
谎报军情可是要吃板子的。
裘四继续打哈欠:“他们受了惊吓,以为冤魂索命,定是会逃到世人所说的,鬼魂不敢侵袭之地,那就只能是庙宇,他们从南而来,南面山中的庙宇只有百里庙,是以他们定在那里无疑。”
采明听到这里,又要佩服一回。裘四爷不但会装神弄鬼,还会神机妙算。如此一来,那伙匪徒定是难逃生天。他的左辰少爷没这么精明的,顶多只会掉书袋。
这一想就想到昨晚在墙头,这位裘四爷也没少掉书袋,都是掉书袋,裘四爷的书袋掉得就要比他家少爷有趣多了。
裘四交待清楚,庄丁这才放心领命去了。
采明想到自己还有事要报,就往裘四身边去。
采明伸手摸猫耳朵时,肩上的包裹垂了下来,采明这才记起自己竟背着这劳什子的破衣烂衫,走了一夜。衫子倒还罢了,那包湿泥极是沉重,竟压得他膀子生疼。
伸手将包裹扯了,拿出烂衫子就扔到庄子门侧的小河里。一扭身,正对上裘四的探询的眼睛和肿胀的脸:“你背的什么好东西?如何就扔了?”
什么杂七杂八的事都要操心,好奇害死猫的。不过采明这会儿对这位爷正景仰着呢,很恭敬地满足这位裘少爷的好奇心,讲道那包裹是小姐给的,里面的烂衫子,是从化子身上扒下来的,为的是让他们逃生之用。
话未讲完,扑嗵一声,让人景仰的裘四爷已然翻身落水。
采明不知这位爷又闹得哪一出,一时张大了嘴,站在河边呆看着,河水湍急,幸好那水不深,只到裘四腰间,裘四淌着水,追着那衫子,直出去一里,才将衫子捞了上来。
不知裘四此行止所为何来,采明一直跟着裘四,比及裘四一身水一身泥地上了岸,眉花眼笑地扯着那衫子看时,采明不禁问,爷,这衫子已然用不上了,您捞来何用啊?
裘四眼儿一挑,笑得如花如雾:“你家小姐最近仁慈的紧,发送了不少物事给本公子,既是送的,蔫有扔掉之理?自该好生留着,才是待人之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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