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田万喜穿了男装请了陆彦卿过来。陆彦卿一见之下愣了半晌才道:“你是田小姐?”
陆彦卿没能立时将她认出来,田万喜心里念了声阿弥驮佛。看来这装扮一事,确实可行。
是以那一阵子,家里家外的事,就由田万喜顶着田左辰的名字,进进出出,装模作样地在办。昆山会,也是在那会儿凑着去听了几回。为免人认出她女扮男装,每次去昆山会时,田万喜都垂着头不发言,只当自己是个人肉~敦子。
后来弟弟田左辰离世,又是陆彦卿进到内院来,要田万喜拿主意,说这人虽已死,却不能发丧。不然田府又会重陷危局。
田万喜全盘照办。于是田左辰的名字,她一顶就顶了快有一年。
这一年间,田府上下的大事小情,都是陆彦卿在拿主意,再由田万喜着了男装做提线木偶,装模作样的办一办,两人合扎了个天大的幌子,只是为了证明老田家还有男人在,闲杂人等勿生奢念罢了。
后来田问山脱了险还家,田家上下这才恢复正常行止。田万喜也由是恢复小姐身份,依旧过她的闲淡日子去了。陆彦卿却因着这件事,得了田问山的赏识,弃笔从商,跟着田问山打理生意,他人聪明,又勤快肯学,很快就成了田问山的左右手。
在取得田问山信任后,此人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田万喜的夫婿。
田万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心里一叹,如不是父亲失踪与弟弟病亡赶在一起,陆彦卿也就只是个西席,他将永没机会爬到田家管事的位置上来吧?如不是爬上了这个位置,父亲也不会把自己许给他吧?这人苦心经营,不动声色地将田家夺为己有,算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了,自己这一世与他相处,万要小心为上。
前一世他骗自己骗得好苦,这一世,她所能做的,只有竭尽所能,再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微微出了一下神,看到陆彦卿还在等自己回答。她强压着心里的厌恶,轻声道:“昆山会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正有事要找父亲商量,顺便会禀过父亲,且看父亲如何处置吧。”
……
与那人说完了话,万喜冷冷道别,转身就走。
到了父亲所住的上房,给父亲请了安,看书桌上放着药碗,伸手将碗一摸,药已凉了,唤了谚儿来,让她把药拿去重新热过。
“此番爹爹遭此劫难,又……失了辰哥儿,心神俱损,正需调养,请爹爱惜自己身体,按时服药啊。”万喜看到父亲两鬓微露的霜华,心间酸痛,父亲为他们姐弟操劳,整日不得田闲,却慈父不得善终,爹爹不但老来丧子,最终还被狼子野心的陆彦卿,夺去了家业,这贼老天,可有个公允的时候?
“好好,适才只是想事情想得出神,一时忘记了,为了你,这药爹一定会按时喝的。”见女儿又气又怒地看着自己,田问山笑笑,伸手疼爱地在女儿的头上抚了抚。
田问山身材瘦削,面目和善。因是年轻时喜欢舞文弄墨,是以身上倒没什么商贾的市侩之气。只是因为前有被劫之险,后有丧子这痛,是以鬓发陡白,但也只是凭添了沉稳,未觉其老迈。
田问山气度虽在,但此次归家,身体确是不如以前,饭不知味,夜不能寐,形容清减,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由是就将田家的生意交了陆彦卿前后行走,他不在家那段时日,陆彦卿事事处置得当,他也就放下心来,暂时在家中调养身体。
“爹爹,女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时候跟爹爹说话如此生疏?有话但讲无妨。”
田问山疼惜子女,平日里万喜与左辰在父亲面前说话一向热络随便。
“请爹爹过继一子,以继宗祧。”
这几日重新活过,万喜已经想得明白,陆彦卿与李素素所谋求者,无非是田家的财产,因财持刀,害了自己和父亲。是以如是这份家财有个承继者,任是那陆彦卿长出三头六臂来,也不会再拿他们父女如何了吧?
这一招,就是要先断了陆彦卿欺田家无后,要夺其家产的非份之想。等过继之子的根基稳固了,再慢慢找个因由将他逐出府。总之仇要报,家要保,父亲不能再有所失。
“此事不可。”听了万喜的话,田问山微一沉吟立即否决。
“为何啊,爹爹?”
“过继是大事,总要有合适的人选才行。但你堂叔一宗,只有几个不肖子,根本就不是可托付家业的宗族小辈,如是从无血缘关系的人中过继,又得看那人才智如何,心性如何。万一驽钝不堪,不负重任,那才是自惹烦恼。如此,倒莫若休存此心。比起过继子嗣来,为父倒想着为烟儿你寻上一门好亲事,让他入赘田家,到时佳女佳婿,你有所仰仗,我亦有半子之靠。”
万喜微微叹气,看来父亲招人入赘的想法根深蒂固,自己一时间倒是扭转不得。还好他此时尚未提出,让自己嫁与陆彦卿的话,此事应是还有回转的时间,自己再想办法好了。
……
谚儿端了药碗回来,万喜服侍父亲将药喝了,这才告辞出来。
回到房内想了一通,不知如何才能驱赶了陆彦卿那厮,保全自己和父亲,心下苦恼,越是苦恼越是不得良策。树上鹊儿乱叫,想是将屎在了绣绷上,谣儿就此骂起来:“不长眼的东西,你却往哪里乱拉?看我捉到不将你烧来吃。”万喜心间一动,突然想起前一世此时洛阳城出的一件大事。
也许,那倒是一件可利用之事?如是可巴结上那人,陆彦卿对自己,应是不会如上一世那般容易得手了吧?
这样一想,就望着雕福寿如意八宝图的窗格子出了神,来回计较几遍,越想越觉得可行。
谋定而动,万喜起身,唤了谣儿与谚儿进来,将髻子头散了,重新拢了发,戴了头巾,又拿出田左辰的一件素纱袍穿了,执了绿柳从风舞的折扇,由镜中看去,就是一翩翩佳年华的少年郎,微微一笑,带着亦已改装的谣儿与谚儿,出府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