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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师生情深

田嵩年一生最崇敬也是相交时间最长的恩师是黄钺。他们是在晋阳书院相识的。

黄钺(1750—1841)字左田,号左君(亦作左军)、井西居士,祖居安徽省徽州祁门左田村,宁末迁当涂(今安徽省当涂县),清顺治初年再迁芜湖。五世家居芜湖西门外升平桥。他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参加会试,中式第二十一名,殿试二甲第六名进士,朝考入选授户部主事。当时和珅掌管户部,结党营私,招权纳贿,势焰熏天,黄钺不欲趋附,未及一年即告假归里。

嘉庆四年(1799)和珅倒台,黄钺经朱珪举荐,奉旨赴京,步入仕途,即所谓“五十服官,老跻朝堂”。由主事擢赞善直南书房,任翰林侍讲。户部尚书,军机大臣,直至道光六年(1826)致仕,在籍食半俸,前后达二十八年之久。

嘉庆丁卯年(1807)八月,正在湖北乡试的主考官黄钺奉旨简放山西学政,在晋阳书院观风,见田嵩年勤敏好学,为人严肃端谨,又见其文甚奇,于是于戊辰年(1808)正月招其在幕中读书,习心教迪。庚午年(1810)任满回京,将田嵩年以优行贡于太学,田嵩年在京学习期间,就吃住在宣武门南横西街,煤柴兵马司后街黄钺家,一边学习,一边也帮黄钺做一些文翰之事。嘉庆十九年(1814)五月,田嵩年又随师迁居宣武门外井儿胡同。道光元年八月初八日田嵩年又随恩师移居地安门外堂子胡同。田嵩年嘉庆二十四年(1819)举于乡,嘉庆二十五年成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入南书房直至恩师黄钺道光六年(1826)予告归安徽当涂的二十年间田嵩年都一直吃住在黄老先生家中,多年的共同生活田嵩年也学会了一口“徽方言”,行为办事也与徽人无二,外人真以为其是黄钺家中一员,“客久乡音渐同俗”。田嵩年不仅文笔出众,而且写的一手好字,初居黄钺家后,黄公为南斋翰,故事,翰林供奉凡御制文诗联句,先拟注上,候朱笔点定,乃缮本翰填妥,尤虑泄露。黄钺则以田嵩年端谨,一直让其补充謄写,从未对外人谈及此事。日久,当仁宗(嘉庆帝)看到户部行文格调高雅,文笔清丽俊秀,问:“黄公年老,襄事者谁为可任?”黄钺则以田嵩年对,上特赐大缎。

田嵩年学习生活常年在恩师黄钺家,对黄老对家人有礼有节十分尊敬和崇拜,黄钺对嵩年也像对待自己的儿子谆谆教诲一样深爱有加,“视君犹子言何敢,事我如师礼有加”。

田嵩年家中有父母双亲,长期在外,有一次,要回盂探亲,黄钺在繁忙的公务中挤出时间送别,有这样四首诗,既是叹息别离又道出当时心声,师生情深可见一斑。

《季高归盂县,余时儤直西园,作此送之》

今日天气佳,适我西园馆。

开我池上轩,池水犹未泮。

虚寒室不温,颇费地垆炭。

铺床思偃息,明月照帘幔。

忍寒玩清光,独就林间看。

独看情不欢,言今将旧人。

十年从我游,跋涉忘冬春。

岂不乐晨夕,高堂有老亲。

男儿贵旷达,底用忧贱贫。

况复当胜年,为法方日新。

思贻令名归,勿厌京华尘。

行行重来游,知己终当伸。

知己伸何难,良金必就冶。

古来贤豪人,大半出幕下。

寅入申始归,晨书暝复写。

残杯与冷灸,感叹知音寡。

但闻三上书,不见万间厦。

青云虽有路,此道众所假。

我昔少贱日,旅食岁奔走。

日写书万言,夜阅文千首。

简翰复杂投,十尝答八九。

暇辄为诗歌,投琼而报玖。

是时主人谁,吾师盘陀叟。

爱我如子弟,期我意良厚。

终焉出其门,谬厕大夫后。

子才如圭璋,特达偶不偶。

当思万人敌,勿作画地宁。

持归询高堂,此论然乎否?

田嵩年的离去,黄钺终日思念,期盼其早日返京团聚。

《忆季高》

花发同君来,花开送君去。

君行遽几时,花落已无数。

高榆桥上阴,垂柳楼前路。

几度独徘徊,惆怅斜日暮。

道光二十一年(1816),田嵩年丁忧在籍,黄钺的另一名学生,时任军机大臣的祁寯藻(字春浦)也休假回寿阳。在京的黄钺倍感枯寂,睹物思人。

《再到澄怀园食笋斋直庐,寄怀田季高、祁春浦》

花竹依稀识故人,入门婀娜若相亲。

五年再到人非旧,三径重开境一新。

维鹊有巢仍送喜,悬琴在壁已生尘。

太行千里青于染,西望烟峦倍怆神。

道光五年(1825)十月二十七日,恩师黄钺具折乞休。二十八日上谕,“本日,黄钺奏年力已衰,恳请致仕,并自陈在京供职二十六年,未能回籍省墓。词意肫切,览奏深为恻然。黄钺虽年逾七旬,而精力尚健,前降旨令其专心部务,正当为国宣勤,永承恩眷,岂忍令其遽行解退。所请著不允,著仍照旧供职,益加懋勉,以副朕怀。钦此。”用今日话说就是不批准他退休。结果越明年八月初六日,退直行至地安门,与夫人失肩倾跌,舆骤堕地,腰为闪挫,归寓至不能起坐,在家调理七十天,田嵩年侍奉不离左右。十月十六日黄钺又奏以腰疾虽愈,精力顿衰,吁恳致仕回籍,情词肫切。于是旨准其户部尚书致仕回籍。并加恩在家支食半俸,俾得怡志林泉,安心颐养。十七日,道光皇帝召对,曰:“汝精神虽好,然年近八旬,若再留汝夙夜入直,朕心反觉不安,故准汝所请。汝归可谓全始全终,荣耀乡里矣。”

十一月初七日辰刻,师黄钺自京寓启行南归,回其老家安徽省当涂。田嵩年偕山西官于朝者以及嘉庆甲子(1804)、丁卯(1807)、癸酉(1813)、丙子(1816)、庚辰(1820)、道光壬午(1822)百余名黄钺门生咸饯后送于广安门外,黄田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成了这对恩爱有加,情同父子的师生的永诀。

黄钺致仕归梓,与田嵩年相距万里之遥,而嵩年经常门前老榆鹊巢已三十年,壁上悬琴为季高所留。

寄信问候这位恩师,田嵩年在京事职的消息黄钺也常阅邸报了解,道光十五年(1835)九月,田嵩年升任顺天府府尹后,给恩师黄钺去信,言其得到皇帝赏识既感到高兴,又怕工作做不好愧对皇恩。给人以“恩深才短”的感觉。就在黄钺接到这封信不久,田嵩年于明年端月十四日突然逝世,耄耋之年的黄钺知道了这一消息后,泪如泉涌,痛不欲生,回忆他与田嵩年的相识、相知,几十年的往事历历在目,于是写下了六首挽诗。

哭顺天府尹田嵩年六首

君讳嵩年,字季高,山西盂县人。嘉庆丁卯(1807),钺视学山西,观风得君文奇之,戊辰(1808)正月即招君读书幕中。庚午(1810)任满还朝,以优行贡君太学,仍馆于钺。己卯(1819)举于其乡,庚辰(1820)钺典春闱,君成进士,改庶吉士。道光壬午(1822)散馆,授编修,召入南书房供奉。丙戌(1826),钺予告归田,始与君别,盖至是相从二十年矣。癸巳(1833)大考翰詹,君名第一,升奉天府丞。乙未(1835)擢顺天府尹,冬十一月七日抵任,明年元夕无疾而逝,年四十有九。君端谨清勤,孝友根于天性,工书能画善琴,故一号梦琴。去冬子月十六日寓书于钺,自言恩深才短,不克胜此重任,辜负平生即在此举。读其语异之,不意竟成恶谶,悲哉惜哉!垂死之年失此良友,不能己于言也,哭之以诗。

哀情吉语并时传,仅阅冬春月再圆。

忆共晨昏居廿载,眼看官职岁三迁。

越张有志难酬愿,终贾无年欲问天。

闻道灯宵同蝶梦,蘧蘧一觉竟飘然。

手种名花正向荣,猛惊摧折泪纵横。

剧怜报国愁无术,深恐孤恩负此生。

遗札未尘伤永逝,生当何处哭明旌。

翻嫌人语参疑信,几度沉吟句不成。

沈诗任笔擅才华,扈从相随托后车。

客久乡音渐同俗,交深世讲况通家。

视君犹子言何敢,事我如师礼有加。

一别十年成万古,仇犹西望目重遮。

三间花竹读书斋,四友文章著作材。

崔李昨曾同砚席,应刘今已赴泉台。

形神画里还相接,存没天涯亦可哀。

为报西江两陈子,定知双泪落漼漼。

泽州风雅最开先,接武河汾孰继贤?

往日鸿辞得吴傅,于今连壁有祁田。

晨葩承露方惊艳,落叶随波去不还。

珍重同官复同里,茂陵遗稿属谁编?

君犹如此我何堪,枯寂如僧寄一龛。

生世光阴谁满百,行年九十只余三。

何人利济言无负,此日恩仇说亦惭。

地下料应同一笑,浮云富贵又焉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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