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柴锅羊肉店出来,大家全身暖和,杨阳后来也和三个男人喝了几口酒,脸蛋染上了桃花色,红红的,越发衬得白晳的脸娇艳妩媚。她把手伸进蓝月的胳膊肘里,蓝月便挽着她,把她送到了肖晓晓的车上,顺手捏了捏晓晓家小鱼儿的脸蛋,“照顾好羊羊阿姨哦。等出太阳了,蓝姨给你买冰淇淋吃。”小鱼儿微睁着眼点了点头,“蓝姨再见,让小天哥哥来我家玩哦。”虽然瞌睡虫作祟,但小家伙还是极尽有礼貌地说。
“哦,对了,蓝月,同学聚会时的相片和通讯录我今天忘带来了,等哪天再拿给你啊。”车子启动后,杨阳又伸出头来说。
“好的,不急。”蓝月招了招手。
胖子家离这不远,老婆因临时加班,他一人走着路来的,这会跟张潇君拉着手一别再别,非要看着张潇君离开,他才走。蓝月只得接了张潇君的车钥匙把车开出来,胖子又转了过来,“月月,不好意思哦,今天喝多了,让你开车送他。”蓝月笑笑地说,“少粘糊。需要送你吗?”
从后视镜里,蓝月看见胖子还站在车后百来米处。
“傻胖子。你们俩关系很好吗?以前。”蓝月侧过脸问张潇君。
“以前……经常在一起踢球的。”张潇君头仰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认识杨阳吗?以前。”蓝月问。
“知道和你一个班,但没有说过话。今天不挑明倒记不起来了。”
“她——还是单身!”蓝月小心谨慎地说。
半天不听张潇君回答,蓝月以为他睡着了,侧头看他,却遇到了他一脸落漠地正看着自己,脸孔在路灯的打照下温软如玉,蓝月心头忽地一惊,急忙回转了头。
“我——”蓝月竖起耳朵,张潇君却又没有了下文。
过了十字路口,向右拐进一条街,500百米开外,就是张潇君新买的房子所在的小区。门顶的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守门的大爷从值班室里出来拉开大铁门,十二点多了,小区早已经关门。
“很晚了,你就开我的车回家吧,明天早上上班我走来你家门口一起去。”张潇君说完拉开车门出去。关上车门站在边上向蓝月招手再见,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蓝月在车里一点也听不清楚,急忙摇下车窗,他手拄着窗框,探进头来,“蓝月,一个人害不害怕呀?”
蓝月笑,害怕怎么办呢?难不成你又送我。“没事的,路上车少,五分钟就到了。你回去吧。”
“嗯,开慢点!”
蓝月开出一百米外,后视镜里还看见他站在原地目送他的爱车。蓝月心底有些凄然,路灯拉长了他孤独的身影。为什么好人便没有好报?这样一个儒雅俊秀的男人,难道就罚他家不能有小孩也不能解去老婆患癌的灾难吗?
“到家了吗?”蓝月才把车泊在院子里,张潇君就恰到好处地打来了电话。真是个细心的男人。通过电话线蓝月仿佛又看见刚才他拄在车窗框上的手指,修长,洁净而好看。
“蓝月,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我还不能走出过去。”
“我们没有孩子,虽然是她的问题,但我们的关系很好!连这个我们都接受了,我们快乐地生活着,可是为什么,老天还这样地不公平,让她得了癌症。”张潇君絮絮叨叨地说着。蓝月的喉咙也像被什么堵住了,卡得有些疼。她有些心疼张潇君。
蓝月见过他的妻子,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新学期开学,蓝月坐火车去学校,在中途,上来一对青年男女,他们没有坐位,他就护着她站在过道里,若置周遭于无人,耳鬓厮磨,万般温柔。蓝月一眼就认出了那男的是张潇君,张口本想叫他,但怕扰了人家的恋爱时光不说,反而引起他的尴尬,便静静地坐着。但对才到张潇君肩膀的她却充满了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这样地小心呵护啊?
过道里拥挤极了,乘警推着食品车经过,那女子回转身朝边上挤了挤,蓝月得以看清容貌,那眼睛出奇地大,眼珠似要从眼眶里冒绽出来,透出一股精明,有一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漠。
配他!蓝月只给她打了59分。不过那是别人的爱情,配与不配都是别人的事。何况大学里的恋情能有几对不散的?蓝月用帽子盖在脸上,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不曾想,他们的恋爱倒成活了大学恋爱成为终身伴侣的那千分之一的机率。后来听其它人讲,他结婚了,和大学同班同学,并且去了女方的城市工作。听说那女子的爸爸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给她找了个后妈,后妈对她很不好,于是她也发了恨地一个人好好念书。后妈去世了,只剩下爸爸孤家寡人的,便回老家陪着爸爸去了。这样倒圆满,对于女方一家来说。那些执拗的爱里,总是有着很大的牺牲,张潇君也是独子。他的父母难道不渴望大学毕业的儿子带着媳妇守在膝畔?又有哪一家老人不望着自己儿孙绕膝?好吧,不能陪伴老年也就算了,只要儿子能幸福也是老人的心愿。可有时命运还真是弄人。看着儿子带着满满的爱而去,十三年后,看着儿子带着满满的丧妻之痛而回,又有哪一家的父母不憔悴心伤?那些被拿走的岁月仿佛一个黑洞吞噬着了老人的心灵。
张潇君去培训前有一天中午,在大街上,蓝月遇到张潇君陪着他妈妈逛街,互为寒暄介绍完后,张妈毫不避讳地说,“你们既是老同学,那你帮我们家君子物色着点啊。”
蓝月想到了杨阳,但杨阳对所有的相亲和拉郎配都有强烈的排斥性,她只相信随缘随份,转角遇到爱。所以今天蓝月对杨阳什么都不提。
蓝月没有睡意,一个人知道别人的太多事情可不是一件好事。就像现在,她的心底回转着他的故事,盘算着怎样让两个自己喜欢的人开始,时钟不知不觉已跑向凌晨一点。她打开了电脑,QQ里船长的头像依然灰灰的,前几天蓝月发的消息“在吗?”,“在吗?”,“在吗?”单调地挂在屏幕上,便觉得兴味索然,于是关了电脑躺到床上。
可是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又爬了起来,对着船长灰灰的头像敲击:
“你总是不在。”
“不知你跟哪个女同学跑了。”
“我遇到我的船长了。”
“可他说,等来生,他做我的如意郎,我做他的红酥手。”
“怎么可能呢?你相信有来生吗?等来生,是多么美丽的一张网!”
看着语句一行行滚入聊天框里,蓝月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船长不在,自己便是如此地孤独吗?
船长是她相交9年的Q友。网络这一层面纱,真是奇妙!让人们不敢向对方坦言自己真实信息的情况,却又能够让人们彼此直诚心迹。不是吗?生活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悲伤与喜悦,烦恼与快乐,在这里都能够得到输出,幸运的话,还会有人和你同喜同悲,甚至让你的某些伤口得到愈合。尽管蓝月曾经目睹过李老师班上一男生,竟然在Q聊后搭乘北上的列车去寻找好友,而被学校记以警告批评处分的开始与结局,但蓝月还是很相信网络。当然,或许是因为她必竟是老师辈,过的桥比学生走的路多;也或许因为她遇上的是船长而非别人;也或许因为她的好友大部分是熟识的同事或自己的学生,如有陌生人加友,蓝月也要一番严密验证才放入。
然而加船长为好友却没有设置任何门槛。在2004年的一天中午,蓝月调到这所学校才几个月,因为班上学生发生的一些纠纷,心里有点不痛快,没心思回妈妈家吃饭。在办公室的电脑上登了QQ,却枯坐在椅子上不想对谁说话。电脑任务栏的QQ“咳咳”跳闪着,一个网名“船长”的人请求加为好友,蓝月二话不说,点击了“同意”。
“静候佳音?难道你在等谁吗?”船长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不虚寒,不问暖。
蓝月不置可否,回了一个微笑。
“是我吗?”船长又多情地问,带着憨笑。
“是,又不是。”想起曾经给莫然起过“魔鬼船长”的名,并紧紧攥在手心里,蓝月对这同了半个名的陌生人有了一丝好感。
后来,他们常常在一起很谈得来,蓝月和书豪闹别扭了,心里委屈就去找他;蓝月被学生的事弄得头大也去找他。他偶遇一姑娘,觉得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就来问蓝月怎么办,蓝月便给他出点子;他在公司被上司骂了,蓝月就告诉他不要和疯狗一般理论。总之,他们无所不谈,外到工作朋友,内到家务孩子,偶尔也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但就是没有谈到爱情,没有谈到姓氏、地址,没有谈到长相与相见。即便这样,大多数人可能还是会说:“那不过是薄冰上的行走,泡沫上的舞步。”“不信试试看,一定见光死。”然而蓝月却执意地珍惜这份友谊,生活有时候真的到了欲哭无泪的地步,但这份友谊却能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温暖着彼此,有时真觉得胜过身边的朋友。
但就这样一份单纯的友情,还是在某天引起了书豪的注意。
一天,船长告诉蓝月他QQ的密码,让她登录去看他邮箱里的一封信,一封QQ名为“奔跑”的发给他的信。
蓝月打开那封信时,吃惊万分:
船长:
你好!
你的聊天已经打扰到了一个有夫之妇的生活,如果你有心的话,请你来看看她。若有赐教请直接拨打××××××××××
另外,作为成年人,不要再玩这种游戏。望自重!
静候佳音丈夫笔
蓝月大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也就不了了之了。是在船长的哈哈笑中,还是在书豪的缄默不语与蓝月的佯装不理会中消逝的呢?蓝月始终不知道。但蓝月对书豪的爱随着时光的打磨有增无减,而与船长的友谊没有近一步,也没有退一步。可以感受到温度,又不至于产生非分之想,一切刚刚好。
而此时,蓝月多么希望船长能陪着她聊聊,说说杨阳和张潇君,说说自己和莫然,说说自己为什么不敢领同学录,还在前天,杨阳就让她去拿照片了,她也借故走不开,而没有去领。莫然说,“不打扰,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温柔。”或许,不见便可不想。那就不要去寻找记忆的蛛丝马脚吧!让一切都沉寂再沉寂。可是现在,就连那个可以陪着聊天的船长也不在,蓝月只得又重新躺回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