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卧底
向林娜的手下完全控制了断山的武装人员和岗哨关隘，同时假传了苏红思命令，让造反队伍钻入预设的口袋阵，一举劝降收归，只可惜在议事厅损失了数十名勇士，其中就有四名“八方熊士”，除去叛变的老三，就剩熊二、熊五和熊八了。
向林娜最近心情很遭，老让我陪她，又不与我套近乎，还经常发脾气，说话不容我犹疑片刻，这天，又道：“明早有个仪式，你一块去吧，别啃气就行。”说完很累一样，要我陪她去走走，我道：“我想问冰妮件事。”她想也不想，自己先回去了。我长吁一口气，找着冰妮，大发牢骚起来：“我是想着快分手了，否则，嗨！哪有之前一星半点儿的可人之处！”冰妮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道：“你不是开天眼了吗？还看不出来？”我惊讶道：“你能听见了？你也说我不懂她的心思？不过有一点是看出来了，她早已等不及分手，好回去当她的太上皇。”“我只是懂了唇语而已。心思要用心看，再说你不是看过她身体吗？”我不解道：“你咋知道？她爱吃杏，里面有颗杏仁，噢不是，是杏核。”冰妮笑道：“那杏核如今长成桃子了呢。”我惊问道：“啊？她什么病啊？”冰妮扑哧笑道：“没病的那种病。”“神经兮兮的，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串通一气了？”“串通一气？对付你吗？是有人烦她才对呢。”“谁？”“她孩子，还有谁！”真是惊天霹雳！我先是有些犹疑，接着有些结巴：“她告诉你的？”“我看出的，她没告诉你吗？”“嗨！什么跟什么啊，我找她去！”
向林娜正在发脾气，不让任何人进去，我恳请守卫通报，没想到立时得到召见，看她哈欠连天，我请求给她推拿，她不经意问：“你问姐姐什么事了？她同意吗？”我像个天才一样撒了个谎：“问了，我想晚上来陪你，结果她竟然一口答应。”“唉，其实她是最干净的人了。”向林娜叹口气，慵懒地说道：“我起初误解她爹，后来又对不起她，遇见你后还想把你从她身边夺走，要不是你坚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见她见你了。”我道：“我对你的误解才多呢，你也是我最可心的小娘子，再这么说，我都找不到地缝钻了。”正要继续说，却听见她沉沉的呼吸声，竟像是睡了。我愣了片刻，朝自己脸上抽去一巴掌，向林娜忽然间睁眼惊问：“公子怎么了？”我怔了半天，难过道：“好像有蚊子。”
看来向林娜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我也只是全心全意照顾她。第二天的仪式是她正式将断山改为北地府的一个镇，废除一切旧制，把二十三岁的葛八阜任命为断山镇主事，他大哥葛一丘免职，三哥葛三峰与六哥葛陆峁调往圣德镇任职，暂随护庄主传达意旨。我看众人谢恩未毕她就要打哈欠，忙站起来马屁道：“庄主英明，尔等还不效忠宣誓！”一阵歌功颂德后，我随她进屋，百般纠结道：“我该去找我小妹了。还是，还是——”她像突然清醒道：“当然，去吧，说好好聚好散的。就算你能白头偕老，谁知中间又要生多少事端？”我想，我要随她去了，顶多也就一个受恩宠多点儿的面首而已，但分手在即还是有点难过：“只是从今往后不能再方便帮忙，心里不安。你当然能处理好事，但这些与我日后想你又有什么关系！”向林娜茫然道：“你说的吧。世间美女岂会少了，你只记着有我，我这里就满足了。”我道：“你也别把我奔五的单身汉说的那么不济，要是花心，饥不择食，会等到你这里！”她突然烦道：“又来了。睡吧！”
第二天醒来，我向向林娜辞行，她不记事儿似的问：“辞什么行啊，你要去哪里啊？”我禀明后，她不屑地看着我，半天，突然发号施令：“人马往吴兰镇北三十里处集结，等待号令，不得与人轻易冲突！”她竟然一块去？！我一惊，一路上尽我所能，端茶倒水，无微不至，她都坦然领受，我不禁时不时地问自己一句：“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到了吴兰镇，一行三人入城求见，小妹愣是不认我，还叫来“三笔刀枪”赶我，我生气道：“当真不成体统，徒儿再要无礼，休怪师父出手！”铁三哈哈笑道：“徒儿？你当我徒孙我还不见得收呢。”说完挺枪来刺，我夺了枪扔地上道：“这些都是我在石阵教你的，焉能赢我！”“师——可是你这么年轻——”回头向小妹看去，这时叶明拉着个小孩过来，见了犹豫道：“我看就是常叔，再打一套‘和风掌’不就更清楚了？”我扭头看见旁边一颗眼看要枯死的叶松，刚打三掌就见它好像个小女孩一样挺拔滋润。小妹两眼放光，却又泪扑簌簌地过来拉了我手臂道：“二哥！可把我给等苦了。好在有你书信，否则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了。”说完又疑惑地看着冰妮与向林娜，我刚一开口：“她们是——”就被向林娜截了话头。
向林娜与冰妮起先一直惊讶于我的魔法，现在又盯着小妹打量个不停，见我开口，向林娜抢道：“哦，你是常建华吧，我俩是常大哥的朋友，常听你二哥念叨你。姐姐好风采！站你跟前就觉得有清风徐来的感觉，大方又不失女儿本色，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好家伙，瞅瞅我这小娘子，这马屁拍的，这个农家女子岂不马上要晕了！果然，小妹笑得跟花儿一样：“两位妹妹好！真没见过你们这样标致的人，我现在知道二哥为什么变这么年轻了。肯定是他给自己打一套和风掌，好与二位相处，也知道他这长时间都过着神仙日子了。”说完还朝我耳语道：“明明天仙一样，却不恍惚扎眼，二哥好眼光啊。”我笑笑，心道：这一路行来，冰妮不让我碰，向林娜我不敢碰，天天看她们笑靥如花，自己却要心如止水，还做牛做马的，这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啊。可我怎么理会？只好一把抱起叶明的孩子问：“是子午还是子初啊？会叫爷爷吗？”身后向林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她们好得不可开交，把我晾在一边，我也乐得逗两孙子玩。但第二天，小妹就来找我不是：“你也太离谱了，这么多人看见咋说啊！”“说什么？”小妹憋红了脸道：“你晚上钻人家房间！还装！”我拉她一边低声道：“可别嚷嚷，她们这里兴做不兴嚷嚷。那个子稍低点儿的是女庄主，稍高点儿的是前庄主的女儿。你乱嚷嚷，会起兵祸的。”小妹道：“这么说你是在搞情报做卧底，大无畏地牺牲色相？脸真厚你！”我嬉笑道：“为国为家，这样做都合适。”
（4）听诊
冰妮整天跟进跟出，像向林娜漂亮的肉尾巴，一直笑，但笑得都很遥远、很事不关己一样。向林娜和小妹打得火热，似乎一心讨好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天天打听些我无聊的往事，打听我老父母的情况，还妄自品评我弟兄五人，末了又发愁给小妹送什么礼物合适，我忍不住道：“你又不去当那个小媳妇，也犯不着这么费心，再说我们家很随和的。”她眨巴了一会眼睛道：“小媳妇……”就没劲了，忽然又喊头晕，我跑过去看，却被她吐了一身，忙问：“你最近食欲也太好了，又吃什么了？”又是打扫，又是倒水，又是推拿，她摇摇头道：“你真抠门，我不舒服这长时间也不叫个大夫看看。”一边怕床上眨巴着那双好看的眼睛道：“现在杏能吃了吧？”
我叫了大夫候着，又给向林娜弄些绿杏来，她咬一口，酸的直叫好。这一晚，她开恩道：“把冰妮叫来吧，我们眼见着要分手了，让她放下心跟你在一起，我也心安些。”我奇道：“你是说她并不是真嫌我脏，而是——”“是啊，好人应该有个好报才好啊。她仙女一样，你说——唉！”“可我也努力过，这事，总不好强来。”向林娜道：“努力过就行了？再说你努力啥了？瞅瞅你这几天，一有空就逗你孙子玩！欸？你说我要过门了，马上就有恁大的孩儿叫我奶奶，奶奶，呵呵呵。”说完又笑了起来。“你这情绪变化也太剧烈了，我还是先叫大夫吧。”
大夫的恭喜让向林娜愣在那里，我也很紧张，她这一刻的想法决定着我那颗种子是否能最终结出正果，她忽然抓起一把杏朝我扔来，我好无助。又半天，她问：“什么？你说两个？”我道：“大夫是这么说的。”“我没问你！”一转头：“大夫呢？！”“走了。”她又陷入沉思，我如坐针毡。
不知多久，向林娜讥讽的眼光停我脸上：“你真能干，公子，去把那个大夫叫来，我要重新看病。告诉他，说错话就掉脑袋。”我真不想去，她看着我：“公子？睡着了？”我道：“这次我去。可你那么多手下，下次是不是也让他们跑跑腿。”看她朝我走来，我正要起身离开，她却一把抓我右臂，张嘴就是一口！我叫了一声，冰妮推门进来，看了我流着血的右臂，又看看直掉眼泪的向林娜，竟然浅浅地笑了，拉了向林娜往床边坐去。我心道，“真是一对，几时好成这样！”推门出来，小妹不安地伸着脖子往里看，见我右臂的血嘴印，一跺脚道：“活该！”我忽然转回屋去，对向林娜道：“我，我……”“你不想去？”“我错了。”向林娜妩媚地一笑，过来拿起我右臂，竟一嘴一嘴地舔起了伤口，我疼得呲牙咧嘴，她舔得认真专注，末了还抱住我，泪眼婆娑地亲了一口。这个狐狸精，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三十外的帐篷里，那位大夫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一见这么大的阵仗，终于明白了她就是一年之内夺得庄主之位，迅速打垮苏红烈进攻，又史无前例地巡视断山，并彻底荡平叛逆的北地府女庄主，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改变了形象，正气凛然地高声道：“庄主身怀六甲，恭喜贺喜！”我大吃一惊：我刚给他一大锭银子，教他如何说话，这家伙，自己不要命算了，这下把我给弄的又洗刷不清了。向林娜向我看来，平静地问那大夫：“你再看看？”我坐在次席，偷偷朝大夫摇手，没想到他一挺胸道：“没错！是身怀六甲！若不放心，另请高明，我可以以死担保！”一片寂静，大家都提心吊胆地竖起耳朵，片刻，向林娜一拍扶手道：“拉出去，砍了！”我想她这样隐瞒定然是不想要孩子了，便起身道：“这有损庄主的威名吧？要不再找个人，看他是否看错，再杀不晚。”向林娜并不理我，眼光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身边的一杯茶上，便叫道：“葛陆峁！”那葛陆峁本是没离开过断山、没见过什么场面之人，向林娜原为牵制葛八阜，打算带入府中随便给个小官，现正随侍左右，听到庄主喊他，竟慌忙从向林娜身后的帐幔中走出，深深一施礼道：“庄主有何吩咐？”众人惊诧之余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向林娜果然反应快，又一拍扶手道：“拉出去，砍了！”
大家大都不认识葛陆峁，我起身道：“在断山平乱中，葛陆峁兄弟功绩显赫，现在他八弟都是主事了，还望庄主三思。”众人恍然大悟似的：使美人计是这位女庄主一贯常用而又屡屡得手的招数。向林娜提高了声音道：“窃窃私语什么！这位丰神公子在平乱中也是功不可没，就依他所言，但需严加看管，不使胡言乱语！”众人都十分理解，有一人竟拍了葛陆峁的马屁道：“葛公子一看就是那种非常豪爽的侠士，其实我们都很佩服他的。”
回到镇里，向林娜倒是没怪我什么，只是心疼道：“这一惊一乍的，别吓傻了。”“真要生出来啊？”我一把抱起她，诚恳地说道：“你太勇敢了，太机智了，太伟大了。”她舒展地笑了，贴我耳边道：“要是男孩，稍大点就给你悄悄送回宽州府，要是女孩就留下来继承我的衣钵。”我连连点头：“要不我们给他俩也起个名？”向林娜摇摇头：“你给我起个名就可以了。我原本姓林，也是贫穷人家的孩子，被人从野地里捡起来恩赐给张三李四，终于找着我家公子了，能不让他起个名？再说我已给你起过了。”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刮了她的鼻子，又挠挠头道：“要不从我名字中拿过去一个字吧，就叫林娜建。你看如何？”她轻轻打了我胸膛道：“你才贱呢！我不要你这个字！”“要不就林娜仁？”“林娜仁？好像我湿别人水了一样，不好听，你有没有读过书啊！”
我忽然灵光乍现：“林右怀，怎么样？”我看向林娜有点恼：“你正经一点好不好？林又怀，我一天给你们常家怀上七八次，全世界的人都生成你们姓常的！俗不可耐！”我委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和你最愉快的时候，你都是在我右边的怀里，每次想你，我就看看右臂弯里的那只小狐狸在也不在。所以才说是林右怀嘛。”向林娜好像也回忆起了以往种种，半天道：“这个好。这个好。干脆你也赐我个姓，就赐我姓常，就叫我常右怀好了。”说完紧紧抱着我，眼睛往窗外望去：喃喃道：“分手了。就要分手了。马上就要和我家公子分手了。今生今世，我还能期待比这更好的吗？众生，谁知道我现在有多满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