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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闹向原府

(1)初识英雄

其实我挺想去向原府看看,他们把高手派了一批又一批,可见那身后之人来路不小,心里憋着劲呢,赶巧向财盛过来催请,心道,这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来软的啦!便问:“你们家主人可真有大能耐哪,那么多侠士汉子为他卖命。”向财盛眼角露出自豪的笑意:“他有最高贵的血统,最伟大的智慧,最宽广的胸怀,富有四海,举止优雅,我们都是他的奴隶。”我“嗛”了一声:“通商可富万姓,他毫无作为还阻断商路,是想富他一人而已;你们如此人物竟以奴隶相称,可见他偏见极深、心胸狭窄,言谈更不会大方得体到哪里了。”向财盛辩解道:“我家主人不计较你们伤我兄弟,又正式宴请,这当然是胸怀广大;为宏远的目标而隐忍当下,这是无尚的智慧;爱惜英雄而赐向姓,使我等自底层直入贵族,这些行为又是多么优雅!”我冷笑道:“原来你早认为自己是英雄,竟是将孬兵熊。却不知那宏远的目标又是什么!”向财盛慌忙朝我摆摆手:“入我地头,说话造次,还带着和尚,常二爷千万莫要连我一块连累了。”我停下来道:“那我们不去吧,免得不高兴了又要打架,就更连累你了。”向财盛又是百般赔罪。

原来向财盛的后台竟然是向原府现任庄主,叫向戈武,继承了他爷爷辈从一朱姓庄主那里抢过来的大好河山。向原府倒真是富庶繁华,气势不凡,楼宇广厦,间隔着寺庙神像,绵延二三十里。进得府邸,只见家奴仆役,不胜其数,衣着鲜亮、各司其职的男男女女往来穿梭,又不时有探马报去消息,真的是当做贵宾大员迎接了。我回头对张贵五挤眼道:“终于可以大吃一顿了。”张贵五摇摇头:“他不还想取我三人性命吗?就怕再弄些蛇鼠蝙蝠出来。”“兄弟切莫小气了,他既是有‘大理想’的人,就应有大算计,那些特别下作之事,都是些无奈无聊之举,不必担忧。”

行到正厅堂前,两边各立了二十来个精壮汉子,七八名美色少女簇拥着一个头缠蓝色布带、身着蓝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那里,向财盛打老远处深深鞠躬,也不过去。那男子朗声道:“贵客远来,不胜荣幸!”说着便迈下台阶来迎。我赶忙拱手还礼:“向庄主如此礼遇,常建仁惶恐之至,今日见得庄主翩翩风度,真乃三生有幸!”向戈武坐下道:“常公子文采武功、风流儒雅,在下仰慕已久,还请务必多住些时日,容我略尽地主之宜。”我笑道:“恐怕也没多久吧?不就三两个月的时间吗?”向戈武也笑道:“是啊,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不然我又何从得知公子身怀惊世骇俗的神功?叫人好生钦慕!”我哂笑道:“那也搁不住有人一堆一堆地上啊。过不上几天,累也累死了。”向戈武哈哈大笑:“怕公子饿着,这不请你正经吃顿饭,好继续讨教了?”张贵五耸耸肩:“嘿,还真是鸿门宴哪!”

一排年少仆人各自端来铜盆,洗过手、漱过口,面前已摆好一盘烙饼,我纳闷为什么竟没几样小菜,见那向戈武复又起身,一摆手,对我与众人道:“我虽与常公子初次见面,但渴慕他豪侠仗义,英雄了得。英雄不问出处,有志岂在年高,我虽比他忝长几岁,也深以能够与他相识为荣,从今往后,向府上下必以最上贵客礼遇。”说罢坐下,吩咐左右“上饭。”我学了张贵五哈哈大笑时的样子道:“难道我的出处还不好了?难道宽州府倒比不过向原府富庶繁盛了?”向戈武又是彬彬有礼地一拱手道:“这正是我欲与公子讨教之处。”

只见那庄主正了正形,略一思索道:“凡一州一府,非唯独富庶繁盛为要,我虽足迹未至,但也曾听说你们那里行事做官的规矩,今年躲过了卖官鬻爵,明年又遭遇同时荫补四五千子弟的奇事,致使孤寒之士数十年不得一任。更兼争宠谄媚、堕落贪腐,选边站队、勾心斗角,长此下去,政治岂能清明、家国岂可为继?”我吃了一惊,好家伙,知道的这么多,该不会还知道我就是因为失恋被踹、更皆那个荫补的重大政治事件,这才彻底放弃了功名仕途的打算?他如此看透、看轻宽州府,会不会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便道:“我们那里为学做官实行的是科举考试,制度严密,极少请托,不受门第影响,这样用人唯贤难道还不如你们人分数等、因循世袭?而公子所言‘荫补’之事,实少之又少。”

一排扬州炒饭上齐,向戈武用手抓了放嘴里,仔细嚼了道:“非也。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见人之等分,天性使然,强以平等一律,难免违逆天理,累及家国。”我又吃一惊,忙问:“平等如何又累及家国了?”向戈武摊手道:“人心不古、斯文扫地、贪欲膨胀,常公子难道连这一点也要问了?”我忙道:“在下愚钝,还好请教及时。那科举之制,好歹给人个机会,要灭了众生那一星希望,何其残忍、何其可怜!”向戈武哈哈笑道:“残忍?可怜?天下之大,能者领受之,大丈夫当以天下而非贱民为念,常公子似应先可怜可怜天下!”我摆摆手道:“我倒觉得各司其职才对,要人人胸怀天下,我看那世道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有,向公子有所不知,宽州府像我这样能耐的人当真是多如繁星牛毛,我何必要操那么大的心?”

向戈武颇有耐心,殷情道:“常公子此话不妥。英雄如你都懒得操心,那天下岂非要失了规整?在下愿再次规劝常公子先生可怜天下之心,再与我一起行拯救天下之事。你们宽州府虽说是战将如云,文臣林立,但规制掣肘,人人私欲贪念甚重,贪渎腐化成风,侈靡浪费惊人,如何长久得了?”我寻思这个有大理想的人竟是要造我们的反哪,只不知他有什么能耐,便道:“若是因可怜天下而将天下据为己有,使‘能者领受’,岂非又是逆了那‘人以群分’的天理了?何不坐待天理循环,使那贪腐之人烂掉坏死?”向戈武蹙眉道:“想不到常公子竟是如此多虑之人!宽州府‘民富国弱’,十足的声色犬马,自上而下,均无坚定的心力意志。坐待其毙,岂是大丈夫所为!”我摇头笑道:“就你们那些虾兵蟹将?”向戈武沉吟片刻道:“美味岂能独享?不瞒常公子,我与瓯平府、北地府均有沟通。”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他妈也忒猖狂了,全不把我当回事,又分明是瞅准、吃定了宽州府这块肥肉。如此目中无人、狼子野心,若不给点颜色看,岂非要跑我们那里开染坊了?正待发作,却见张贵五拍案而起,步出席间,冷笑道:“写字还没起笔呢,就******准备封官许愿咋地?当大哥与我是小孩还是空气?就你们这帮鸟人,能成龙还是成虎?先站出来让我领教领教!”向戈武依然不动声色:“张大侠莫生气,我也是直性子,说话做事不会拐弯抹角,但你既行伍出身,又是这等手段,如何连个‘承信郎’都没混上?我信你们人才济济,但得一个贪腐之人统领,或是一帮的小人颐指气使,甚至是利用了尔等去谋一己私利,万一到时候忍不住了阵前倒戈,岂不是要毁了大侠之一世英名?”

张贵五愣住半响,末了竟狠狠地一跺脚,就要扭身欺到向戈武身边,我忙拦住他道:“向公子乃人中龙凤,你如此对付,显得我们自己胆输量小,无论好意与否,总归是坦诚相见。不过看看人家如此难为的饭菜,必是想疯了我们的繁华锦绣,先自个思量些莫须有的东西出来,权作个有利的理由罢了。”向戈武浅浅笑道:“既然现下无那些心思,我们且先交往着看,至于今日之招待,确是很高等了。”说完即着人继续上菜。

(2)和尚之辩

他们的饭菜确实不很讲究:所有素菜都是糊状的不说,还有意做出来一股子泔水味、鸡屎味来,荤菜就个手抓羊肉,荤腥难敌。倒是有个山芋,做的淡而清滑,口感优雅;一个干青酸辣泡菜,也有些独特之处,可惜都不能算是正菜。更难过的是居然酒都不备。

我们被安排在府邸东南角的屋内,躺在床上想:这么多人对宽州的富庶垂涎觊觎,而府里却养着大堆大堆的文人雅士、奇兵猛将们,扒拉着自个的小算盘头都不抬一下,到底如何才能让他们警醒呢?我想起那次城下之盟,明明打赢了仗却输了盟约,究其原因,竟是向戈武说的透彻些:毫无心力意志去整军备武、去精简官僚冗员、去整治腐败侈靡,以为和平像是一件简单的日用品,可以花钱买来、道理上讲来、或乞求得来,却不料越来越成了万民翘首以盼的奢侈品。

思来想去,觉得五牛镇的位置异常重要,若归他人所有,则所有向西的通道尽皆关闭,宽州府瞬间便有龙困浅滩、闭关锁道、小国寡民之虞,遇虎狼之人推进至此,必将如洪水泄地、气势夺人、大成气候。现在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让张贵五先行过去,提防突袭渗透,更求稳固壮大,我与叶明则留下来周旋观察,同时修书告知大哥,以期早作打算,有所防范。

第二天,料想向戈武无法阻拦,干脆与他明言道:“我那兄弟想了他情人,留在这里与向公子又言语不和,怕再冲撞得罪于你,今日告辞回去,我也需去谷口采些草药以备所需,顺道送送他。”向戈武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拿定主意,却是我不愿看到的。大丈夫所为岂可勉强,索性送你等快马三匹,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我道:“如此多谢了。只是我与叶明还想再盘桓数日,改日还你三匹马便是。”明知他是拉拢不成着急赶我们走,我却偏要脸厚些。

与张贵五分手后,我把戈壁滩捡来的白玉送给叶明道:“此物似已通灵,你带在身上,或可祛病防身。”悠悠然行到一土坡前,我惊异地看着一入定的精瘦男子竟自悬空而坐,菩提树突然晃动起来,有经年的老菩提籽纷纷落下,我俩抱头窜出,随着几声脆笑,树后闪出一十五六岁的女孩,葱白纤指指着叶明道:“坏和尚!”叶明原本举袖护头,现又挡了透过树叶的强光,虚着左脚站立不稳,半寸来长的头发上兀自一颗枯慉的菩提籽,也在嘲笑他似的。那女孩显然没想要罢手,转身到一水洼处,抓了一把稀泥,滴答滴答地掉着,一边优雅地走过来,伸出纤纤玉臂,自信地往叶明脸上抹去。只见她长长的睫毛认真地忽闪,湖水一般的眼睛清亮透彻,精致的鼻尖有细微的汗珠渗出,玲珑的脸庞轮廓分明,阳光下,细白的皮肤上淡淡的茹毛迎风吹摆。她一身绿底儿长裙,用金线勾着荷叶边,上身一朵盛开的粉色莲花,前面腰身一抹青绿堪堪挡着肚脐眼,裙摆后腰处则紧贴着臀围斜弧而下,露出情意款款的腰肢。

我暗自纳闷: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孩,衣着打扮却风情老练,便是那名动京师的李依依之流,也难媲美一二,再看叶明一脸泥巴,却目瞪口呆,可笑之极。那精瘦男子缓缓落地,用深眼眶子盯着我俩,不由人心头一震,忙拱手道:“在下自宽州府而来,见识浅陋,初识神功,冒昧之处,万望见谅。”谁知道他竟一摔袖子,自言自语道:“我也不再问你是否自常家镇而来,既是为求神功,自便便是。”说完往那女孩身上扫一眼,也不言语,便起身离去。女孩却似意犹未尽,不甘心地又往泥塑一样的叶明脸上赶紧地抹了几把,这才笑嘻嘻地跟去。我看看叶明道:“妈的,常家镇惹着谁了?哎,你是哪里人啊?”叶明竟无所谓地说:“听师父说是常家镇的,我哪里知道了。”我吃惊地问:“你不是孤儿吗?咋突然就有根有底了呢?”

我来了兴趣,他却不再回答我,觉得是那女孩勾走他的心思,便没好气地问:“她穿着很暴露吗?”叶明好像方才回过神来道:“喔,她穿什么了?”我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反问道:“你说呢?”“我说啥了?”“不是那个叫莎丽还是什么的衣裙吗?很好看吗?”“原来你知道?”我觉得自己是结结实实上了一当,以长辈的口气道:“人家不过十几岁,你能不能别那么看?”“常叔多大了?”我生气道:“你别忘记自己是个小——和——尚!”只见他莫名其妙地摸摸头道:“我是和尚吗?”我没可奈何:“离开你师父真是有日子了,自然可以你说了算。”“就算我说了算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叶明一脸无辜道:“师父总是叫我徒儿,或明儿,喜欢给我剃光头,可他从未让我遁入空门,我也从未受戒啊。”

我不再与他理会,回到住所,仍然耿耿于怀,没好气道:“你贵五叔走了,以后凡事得留个心眼,免得我没法向你师父交代。”叶明第一次显得有点不耐烦:“我知道,你说了算好吗?师父要跟我计较什么佛门与否,十几年了,哪轮得到你啊!”不知道是我小气了,还是他着急了,眼见得场面尴尬,为了让他更听话一些,又对他道:“安全,安全第一。你看我武功如何?不如先收你为徒?”叶明颇不以为然道:“虽未拜过,但他已经是我师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再说你比他强吗?”我急忙摆摆手,正待无奈无趣、准备要睡去时,叶明那里问道:“明天还去谷口吗?”我心下暗笑:小和尚动了色心?故意不动声色道:“那里有什么好,离你师父不照样数百里吗?再说有你张叔叔去五牛镇,还担心什么?”他好像很嘲笑地朝我看了一眼,悠悠然道:“美丽改变世界。你不懂,当然觉得无所谓了。”

(3)我喜欢他

晚上,向戈武再次邀我们吃饭,这次,我与叶明身旁竟各多了三五名美色少女,个个秀色可餐,见叶明竟视若无睹,便心下泰然:“我等游玩几日,便即西行,何劳庄主劳顿?如此声色犬马,岂非令我心怀愧疚?”向戈武道:“常公子切莫担心,我之宅邸,虽不如你们宽州府,但如若说声色情致,便是那皇宫窈窕,也不过此处十之六七,你一文士心思,切莫不知那天高地厚了去。”我正自高兴,也未搭理那多:“哪比得庄主胸怀天下?不过我虽二十九年学业未成,早已忘记了那皇恩浩荡,然而老娘亲健在,到时候叫我如何舍得舍弃这里的光怪陆离?岂非又陷我于不义?”向戈武哈哈笑道:“如此倒是不必担心,常公子神功在身,尽可来去自如,但初来乍到,不如先慢慢见识了这里的风俗人情?”

我暗自寻思,怎么又不着急下手了?莫非已摸透我们的底细,还是这几日就可成事?都不是吧?便一拍桌子道:“庄主既然抬爱,不留下,反倒显的小气了,只这一留,也不知何日才能适应了这里的人文气候!”向戈武笑道:“别介,这里的诗人倒是不少,但他们大都不通政治,独自行吟,哪像你们那里,能文能武,一个个才华超众,却是庙堂落寞,叫人无法品读。”我道:“有才华而庙堂落寞者有之,但那庙堂之人,也不乏才华横溢之士,又有谁落寞了去呢?”向戈武笑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你别计较啊。听说宽州府有个叫徐伟的将军,眼见着升官无望,一日无意中招了漂亮女子去军中打马球,被上级看中,大加赞赏,他自己则通过不断进献军中美女而扶摇直上,官至正二品。另一叫单谷山的将军,自信钱能通神,一手狂送,一手狂敛,至副二品时被人称为阎王,却是因为盖了一普普通通的四合院,但地下挖了五丈深,迷宫一般,奢华之至。还有一个姓蔡的鸟人,因为踢球踢的好,又善奉迎,竟被提了正一品的大官,而那些个耿介之士,平日干活受气、战时首轮炮灰的文臣武将们,就是使出出肠的劲、立有天大的功,也是万难升至副七品的。这是不是常、张二大侠非但不能飞黄腾达,却总是落魄如斯的原因?”

说实话,我没觉得自己落魄了,但要别人真的这么说,倒真的会计较,谁不痛恨啊?就算考不取功名做生意吧,官商一勾结,哪有老百姓什么油水,也就是混个生活。凭什么我一个付出很多努力的人却总被弄得一文不值?有人想把你从世俗的美好中剔除出去,这叫人如何甘心?但是,我又是常家镇的人,还在娘肚子里时就与那里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只能选择挺他,即便不能影响别人,出门在外我依然是那面旗帜上的符号,没了它,我又是什么呢?再一想:向戈武摆明了是要利用我,岂能上当!虽然不想理会什么狗屁政事,我还是想了自己最在意的一件事反驳道:“在我们那里,皇帝老儿都把他的家传遗训写在了庙堂之上,说是不允许治那言论的罪,这个你不知道吧。”没想到向戈武哈哈大笑道:“一千年以后,你再拿此等言论说于我听,现今听着就如天方夜谭一般。”

我心有不甘道:“狗苟贪腐之流,十之一二,岂可淹没了那滔滔洪流?”向戈武耸肩笑道:“我看若有什么滔滔洪流,那也是讨巧、钻营的洪流了。”我无可奈何道:“可能你不信有不信的道理,但果真遇见我们那厉害角色,实实在在的不可测之处,我看你也只能是头破血流了。”向戈武又是大笑道:“什么测不测的,我从来都是行可测之事,做有为之主。”我十分懊恼,不与他理论,和叶明一起悻悻地走出大厅道:“尽是些无妄之道!纯粹的唯物唯利,又如何与他理论那些天道的奥妙精微!”叶明忧虑道:“即便它途可沟通,也未必与你合拍!”“实不足虑!就那点能耐,再蓄谋已久也是白搭!”

又一个晴朗的早晨,起床时,叶明已不见踪影,想起那个腾空而起的奇人,我无聊地往北走去,隐约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吆喝声,赶忙躲到一旁,俄而,见一群人追着叶明喊:“打死那个色鬼!”我停下来观察,一帮奇形怪状的人将叶明困到中央,有中年人,只穿上衣,有青年人却只穿裤头,有的穿戴整齐却形迹疯癫,有的是小孩子,翘着个******,一个个义愤填膺,围住叶明一时又无语责难,场面颇为滑稽。不多时,一个女孩气喘吁吁地赶来道:“各位叔叔,他不是和尚,也不是色鬼,我正要开导他呢。”原来竟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叶明,私自去找菩提树下的美少女,不想半路上被村民截住。见叶明手足无措,我乐得看笑话。

一年长者道:“你小女娃家懂得什么,你爹修行久矣,不理俗事,我们不替你出气,难道要一个外来和尚欺负你不成?”那少女也不含糊,一挺身板,对里面几个年岁稍长的人脆生生说道:“我爹就看他一眼,恰好是他挨打害怕时,便以为居心不良,我看他几十眼、打过她几十下,他连眼皮都不眨、指尖都不动,哪是好色怕事之徒了?至于我姐姐,那才叫狗拿耗子,什么都不知道,听得一言半语,却多管闲事。”众人愣了愣,但没有一个听她的,雨点般的拳头朝叶明砸了过去,那女孩提了提绿裙摆,忽然喊道:“他不是和尚!我喜欢他!”众人侧耳,她指着叶明问:“你头发这么长,却穿着个僧袍,难道有什么不便言明的吗?”叶明结巴了半天也没回答出个所以然。“我们不让你喜欢他!”众人又是一拥而上,小和尚脸上已是血迹斑斑,我正要出手,却见那女孩举着双手喊:“停一下!他武功高强,千万别惹着他了!”一堆人互相看了看,显然没有一个相信,其中一个坏坏地道:“那我们一个一个往死里揍他,看他不还手是高僧,还手了是高手。”

女孩飞跑出去,想是找他爹去了,再不出手我就肯定是另有不当企图了,稍稍靠近至真气所出可以点穴为止,对那群占便宜之人,不客气的一一下手。最后赶来的父女俩都呆在那里,看着木偶一样的挑衅者,女孩绕着叶明转了几圈,踢踢他的腿,捏捏他的胳膊,叽叽喳喳的问长问短,并对叶明的结结巴巴非常的不以为然。我自得地悄悄离去。

叶明回来时已经很晚了,眉飞色舞、两眼放光,但显然魂儿已不在了,看他一副高高兴兴任人摆布、没思想的样子,沉浸在回想当中不肯自拔,我拍拍他的脑袋问:“他爹没怎么着你吧?”他回了神道:“没有,常叔,我想学点武功。”我想这倒好了,先教会他掠地“云步”的轻功招式,即便没有内力,要逃脱十来名高手围追还是绰绰有余,足可应付紧急。便沉思起来,仔细回忆了那日空如寺情形,单单把脚法的招式要点拆分了,揉合成九个基本步式,先教了他。好家伙,不消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全然领会,倏忽往来,敏捷灵巧,就见一人影在那里迅疾驰奔。不知是不是太简单了,又找我学,我只能无奈地告诉他,我自己也是现学现卖,不过导引功倒是可以教他,只是耗费时日,需一步步来。

(4)变生肘腋

估计张贵五到了有三五日了,我领着叶明去拜会向戈武,想劝他停止那些极不友好的行为,顺便再打探一下其实力底气,没想到他倒不把我当外人,或者说是照例不把我当回事,抑或是故意卖弄夸耀,竟然披挂整齐,带我去了演兵场。偌大的观演台上,五六十排精壮汉子分列两边,操演场方圆十里,旌旗招展,近万军士,刀枪剑戟,铠甲生辉,象兵、骑兵、步兵、战车,往来驰奔,捭阖自如,喊声四起,震耳欲聋,声势之大,从未见闻。我着实吃惊不小,看来他有些家底也是铁了心的,再劝说就显得怕事了,但看着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样子,横竖觉得不是滋味。

约摸一个时辰的光景,操练完毕,一个****上身、浑身是毛的壮汉走上台来,对向戈武拱手禀报:“未知庄主可有示下?”向戈武冲他挥了挥手,回头对我说道:“我们都不谙兵法,今日是真担心贻笑大方了,不知常公子有何见教?”我不以为然道:“即广有四方,自当以文臣治国,如今悉心整军备战,所求自是不小,然如此也是在给自个的油锅里添柴,一不小心鼎沸焦糊,就难以收场了。”向戈武略怔片刻,随即哈哈笑道:“公子之珍重情分,今日方知,你心有顾忌,自然吝于赐教,但不知肯否与我那几位教头饮上几杯?”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喝酒了,他向戈武堂堂一庄之主,招待竟是吝啬刻薄。此地寺庙极多、集镇甚少,卖酒的更少之又少,根本无处买来,正憋得慌,终于来了机会,也可趁机会了他那多高明的洋军师,看到底有多大本事,忙一口答应道:“那今日还得再叨扰许久了。”

晚宴上才知道,那向戈武竟有恁好的人缘,感召力非凡,那么多人都希望帮助他:来自瓯平府的三人,西门亢一身戎装,西门窦、西门政则是文士模样,西门窦坐了左侧首席;来自北地府的五人,熊冒强年岁与我相仿,坐了右侧首席,与熊挺熙、熊远熙、熊克胜俱是武士打扮,熊裴东文绉绉的坐在最末;来自沙驼府的二人,文的尹仲飞,坐在左侧次席首位,武的尹常胜,二人看起来均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紧挨着熊裴东,坐了右侧次席,赶巧前几日与叶明两人买了衣服不太合身,相形之下,显得扭捏小气、势单力薄、备受挤压。

还是先吃饼,才又上那炒冷饭、糊涂菜,然后开始喝酒。向戈武志满意得,站起身朗声道:“今日天下英雄莫不尽会于此,令舍下蓬荜生辉,能与诸位煮酒畅饮,是向某莫大的荣幸,望大家暂时忘怀了俗务,畅所欲言,品评时事,纵论天下!”真是嗜酒误事,我竟等不及了一般,起身道:“向公子所言甚是,人生如朝露,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我们自当勤勉修为,但也绝不能忘记了及时行乐,否则千年万年,与尔何干?”说完咕咚了一大口。

此言一出,忽又后悔自己恁大年纪,竟口无遮拦,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尹仲飞表情颇为不屑,欲言又止,那熊冒强却是霍地站起来道:“我就说宽州府尽是些是风流过头的镴枪头你们还不信,如今这位常英雄的一席话,想必会让大家有所感慨了吧!”我气得浑身要出油了似的,这个王八羔子,也忒张狂无忌了吧?莫说是宽州府,就我们常家镇,无论文武,随便拉个人出来,也能将他拉驴一样任意牵了走!正要发飙,只见西门窦与尹仲飞先后站了起来,西门窦稍一谦让便向我施礼道:“近日惊闻常公子英雄了得,竟带着和尚随意出入向府,如今情思华彩也已窥得一二,但有一问不明,还请赐教:不知没了那千年万年的基业,公子何处立锥、又如何超脱行乐呢?”我想想也对,一时怔住,无言以对,转身拉了叶明道:“口舌之争,颇为无聊,我侄儿叶明,心怀仁爱、耐心细致,他说的你定能懂。”没想到“乖侄儿”竟不含糊,笑嘻嘻地起身道:“基业未有过五百年者,而其中中兴颓废又不间断上演,你百般辛苦所立基业,未尝不是他人千方百计推翻于你的基业,如此反复,不是发展前行之道。行乐事小,但反对行乐事大,本性不可强压,强压必致反弹,事与愿违之举,乃尘世间最大的迷惘,只要政治清明,则一切基业,均是个人的,所谓千年万年基业,实乃个人修行是也。”

现在,我比他们其中的任何人更讶异无语,这个二十出头的孤儿,好像与我是同乡,又颇为有缘,看他紧要时候顶得住,语不惊人死不休,短短几句,竟似解开我自个的心里谜团!尹仲飞打破沉默道:“既已及时行乐,又如何勤勉修行?”叶明估计是早就忘了我的存在:“何谓乐?当然不是俗人穷奢极欲之类。”我突然想笑,但马上严肃地忍住,仔细聆听他的高谈阔论:“修行乃是一个许愿、还愿的过程,是最让人快乐的事,难道有谁会不认真对待?行所想、为所思,愿景有呈现、宏图变现实,则何来幽怨、不足?若是一味****不进取或偏激乱作为,则何乐可言?”再一次深深地向侄儿看过去,稚气未消的脸庞,和蔼而又不失热情,淡淡的眉毛、浅浅的棱角、合适的身材,一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我突然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生的清纯也会如此迷人。

谁料这下捅了马蜂窝,所有陪坐的人都站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嚷:“你不是和尚吗?怎么不讲虚空倒讲起行乐了?”“人各不同志,孰乐更乐?”“就你说的是真谛?兴许我们的才是呢!”“胸无大志、胡言乱语!”“信口开河、莫名其妙!”“歪理邪说、妖言惑众!”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那宵小之徒甚嚣尘上,便欲破口大骂,此时,又是那个熊冒强,竟似比我的脾气更大:“我看是那宽州府派个无用的书生探子,不如现在就宰了这两个下锅,看那会找乐子的人是否更可口些?”说罢哈哈大笑。向戈武略有失色,连忙制止,但语气也是不敢硬朗分毫,再看西门窦三人竟也是心同此意一样,拿了贼眼在那里掂量,似想着凭空分一杯羹的美梦,俗话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事到如今,光靠叶明,就是辩赢了也只能给这帮畜生们徒增笑料,我欺身直进,一巴掌煽过去,只见熊冒强的头滴溜溜转了数圈,径向向戈武桌前飞去,颈项处鲜血喷出二尺多高,场面血腥,叶明急忙低头诵经!

正想再找东西一泄胸中愤懑,却见熊挺熙、熊远熙、熊克胜三人一齐亮出兵刃,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拢过来,我也不知道三人谁是谁,只展开身形,瞬间点了他们穴道,接着一脚踢飞一个,一把扔出一个,都是越墙而出不知去向,接着又飞身从另一个头上拍下,但见脑浆迸裂,腿脚入地半尺,早已没了半点人形。

虽然不是要刻意显摆立威,但一眨眼的功夫,好好的宴席变成了血淋淋的屠场,四下尽皆相顾骇然,那熊裴东陡然之间成了众人的焦点,看他裤子湿了,眼珠还在滴溜溜转,真想也去弄死算了,心下犹豫时,西门窦却兀自坐那里冷冷地说道:“一两个英雄好汉,焉能挡得住千百个热血男儿,又怎奈何我们千军万马?”其音调之平静、思虑之周密、言语之诡诈令我咂舌。果不其然,其他武将高手们都握紧兵刃严阵以待的样子,里间和厅外都呼啦啦赶来三五百名高手,接着又有弓箭手围了等候示下。

熊裴东率先来了胆,颇有深意地瞅着向戈武道:“常公子果然武功卓绝,要杀要剐都随你便是,只是别打扰了向庄主人的清净。”我想这话与西门窦相似,原是示强挽回面子,撺掇主人依仗人多将我拿下,可刚好也反面提醒了向戈武:此人武功高强、距离太近,别引火烧身。尹仲飞似也担心再生事端,过来劝道:“是啊,不如大家约好时间,一决高下。”向戈武回了神道:“今日权且作罢,十日——”看了看熊裴东与西门窦又道:“二十五日后在演兵场来一次英雄大会!”看得出,他们都怕现场危及自身,所以这位庄主一句话,众人、包括我自个,都是暗自松了口气。

西门窦此时起身道:“何谓英雄?非一人逞得半时能,一呼百应、云集影从也是英雄,指挥千军万马夺人城池更是英雄所为,既是英雄会,不在人多少,手段上也各承千秋,尽所能够,赢为最终结果,常英雄以为如何?”说罢坏坏地看着我,我一刻未迟疑地应了道:“依你所言便是,但求几坛好酒,也可痛快行事。”西门窦斜了眼缓缓说道:“我送你两桶上好的葡萄美酒。”熊裴东也勉强站了起来,湿裤子重重垂下,假惺惺道:“我这里有几坛甲特酒,恩怨归恩怨,岂能影响了我们英雄的行事做派?”我不喜欢装逼的人,但喜欢酒,看看席间仅存的北地府火种,拉了叶明,飘出堂外。

(5)独自备战

回到住所,愈发觉得是结结实实上了一当:明摆着是他们无理在先,我又已经镇住他们了,却被人耍个心眼算计了:自己根本找不来人,他们之间虽然各有算盘,但交往甚多,距离上也近,难免对我形成围殴的态势,若然上几百上千人一齐放箭,只怕我要因为莽撞好面子而葬身此地了。对了,他们近日必一起商量对策,我可先偷听摸清情况,也好早作打算,死得明白些。想到此处,我赶紧折回厅堂,静悄悄的,只有仆人在打扫,到各处关紧的卧室看了,都是几个女人在神色凛然地谈论刚刚发生的事情。我无可奈何地飘出府邸,看空旷的演兵场竟亮着几排灯火,便避开哨卫,逼近演武台底层中间的一个屋子,运起功力,终于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向戈武:“是你们冒失在先,也不顾主客的面子,竟说是要生吃了人家,咋现在还怨起我了?”

熊裴东:“反正我已传书主人,禀明此事。刚才也不是怨你,实在是心头慌乱没了主意。”

西门窦:“若向庄主以往的消息都确切属实,我看就一个常建仁没什么可怕,第一人单力薄,这一点想必大家均已意会,第二他初来乍到,不明就里,第三他颇有耿介、迂腐、好面子、钻牛角尖等弱点可资利用,制他不会太难了去。”

尹仲飞道:“我觉得还是先交往着看,既不耽误生意上的事,也不影响你们筹划大事。”

熊裴东:“我们?你是局外人了?”

向戈武:“我看光一个常家镇不期而遇、科举都未中的书生就够我们应付了,还按计划行事,会不会不妥?”

西门窦:“未必,未必,还是我之前说的,一人难敌四手,我们人多势众,为什么偏偏单打独斗才算真赢了?从常建仁席间说话中不难看出,基本上认同他们是真的有武无军、有军无备的情形,又人人奢谈玩乐,岂不荒谬?”

向戈武:“那我们现下如何行事?”

熊裴东:“当然是先结果了他。”

向戈武:“这,好像又把我赶前头了啊。”

西门窦:“该上还得上,但我们先来,毕竟是你的地界。我看到时候先用乱箭射了,再让武功高手们上去趁乱打死。”

熊裴东:“只怕我们的高手不答应,还不如先轮番找他打,万一都败了,再乱箭射死,一了百了。”

尹仲飞:“我同意。但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向戈武:“是啊,看他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万一失算,我岂不是第一个受累?”

西门窦:“这一点向公子大可放心,书生的些许想法我还是比较了解的,纵有不妥,想着他们常家镇的安危也不会过分为难了你,因此就算真的杀不了他,我们赶快修好,他也应该会同意的。”

尹仲飞:“我人手本来就少,一个出不来。我与宽州府生意原本好好的,他五弟的许多商号我家主人现在也是认的,你们从中阻隔商路,连同我们的财路一块断了。原先还跟着你们挺起劲的,现在看来是赢了也没得好,输了也没得坏。”

西门窦:“没得坏吗?我们已经拴在一起了。没得好吗?光我们操练队伍,你学了多少?”

尹仲飞:“我懒得学!”

熊裴东:“是,但你美女搞了不少哪。”

向戈武:“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就按高手、骑兵、象兵、弓箭手四层里外布置,我是逃不了干系。唉——这以后自己的事还得自己做得起主喽!”

西门窦:“向庄主,此处可一直是你在做主的啊。象兵和骑兵都是多余,就他一个人如何围追困顿于他?不如都撤下了,悉心操练弓箭手。”

熊裴东:“本来就一起做主的事嘛!我出高手五十,弓箭手三百。”

向戈武:“你们北地府不是勇士多吗?再着人四处网罗些奇人力士。抄近路,尽快。”

西门窦:“我出高手二十,弓箭手二百。”

向戈武:“我出高手五十,在观演台四围护卫。”

尹仲飞:“我去想了和好的后事,留条后路吧。”

西门窦:“我看他插翅难逃。”

熊裴东:“对。我看他会飞也不管用了。”

西门窦:“向庄主可再向仆人侍卫们交代,若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交往及时报知。”

向戈武:“有个屁!给他五十五天也不会叫来一个鬼影子。”

我闷闷不乐地回去,长长叹了一口气,忽听那徒儿问道:“他们怎么对付你?”“百余高手车轮战,不行就五百弓箭手射死我。”停了会儿,我又想起什么,扭头对他道:“你回去找你师父吧,也可帮张贵五叔叔平了那里的乱象,只要他们不能兵占五牛镇,威胁就小了。”见没有回应,就推推他,竟然起了鼾声,真是个不想事的主。

我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偷听一些他们的谈话,喝了送来的好酒,再四处转转。一天,无意中看到了神色匆匆的叶明,便醉意朦胧地跟着他,发现他的恋爱进程已是突飞猛进,竟和那小美女找了一处坡地,搭了一再简易不过的棚子,一起有说有笑,还热情地收集和搬运着什么东西,偷偷凑近了看,黄的黑的,一点都不好闻。隔了十几天去看,叶明心无旁骛地给女孩做一木轮车,之后推着她,就如飞一般在草地奔跑,银铃般的笑声惊醒了夏天所有眠花宿柳的小动物们,看他们毫无顾忌地拉啊抱啊,我唯一遗憾的莫过于自己将死之人竟无一红颜知己。

决战的日子越来越近,北地府已经增援过来三十名顶级高手,另有五名捕熊异士个个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瓯平府过来一名助战的神甫,叫钟拭眚,据说法力无边。虽然我也是勤加练功,但一点底都没有,相反,越来越产生一种极无所谓的生死一搏,但看叶明依然忙活着自己的东西,找了许多碎布玩,心下懊恼,追过去问:“你整天忙得不亦乐乎,不回去找你师父,也不问你常叔叔的长短了,到底在干什么?”叶明挠了挠头笑嘻嘻地说:“我想给柳听荷放烟火看。”“柳听荷是谁?”随即无趣道:“那就好好做呗,别枉费了人家孩子的一片热心。”他斜瞅着我快要走远时忽又喊道:“不是后天吗?”我十分没好气地回一句:“是啊,早着呢,玩你的吧!”

又一天过去,我正聚拢精神,思忖如何在费尽心力之后逃离那可恶的箭阵,听见门外有人不停地嚷嚷,出去一看,哭笑不得:原来是叶明带了柳听荷来,仆人不让进,就计较了起来。我向那**仆人打趣道:“她是你们向原府的人,难道连自己人都怕了?”他竟不屑地说,谁与她自己人了!倒是她快成你家媳妇了吧?”“啪”一声,仆人脸上挨了柳听荷脆生生的一巴掌,就要还手,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竟瘫坐地上,一副欲哭无泪的委屈相。

我为自己的余威感到些许高兴,柳听荷围着我打量了几圈道:“也没多长出手脚来嘛,怎么会比你还跑得快呢?”她依然裸露着腰肢,身体有荷花一样淡淡的幽香散出,个子都快赶上叶明了,俏丽的脸庞离得太近,再加上年轻人那种平等的逼视,让我浑身不自在。或许不是平等的、也不是挑战的,更不是怀疑的眼神,她就是好奇而已,但我还是不满地躲了她对叶明道:“我就叫她名字,还是——”叶明与她同时问道:“不叫名字叫什么?”真是天生一对,不谙世事,啥时候吃亏到头啊?“你对她就没有什么昵称?”“什么昵称?”又是同时,我真受不了,对着柳听荷道:“比如他叫你柳儿什么的?”那柳听荷一个激灵,我好像也看见一层层的鸡皮长上她的玉臂,叶明反应过来,但已经是很无奈了。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为老不尊,赶忙摆摆手,讪讪地掩饰道:“我的意思,关系确定了就早点一起回五牛镇吧。”叶明忽然恢复了常态,咪咪笑着对女孩道:“叔叔不想你去,完事了我一准找你就是。”没想到那柳听荷轻轻地绷了嘴唇道:“我喜欢你,我看你比他们好,我愿意跟你去。”

震惊于如此直白的表白,我忍不住问:“你不是生于斯、长于斯吗?他们哪里不好?”“等级森严、人情冷漠,总之是尤其不把穷人家的女孩当人看,我原本也是欺负明哥解气,谁想到他恁多本事还让我欺负。你们都是好人。”我忍住笑问:“让你欺负的都是好人吗?好人你都要爱、都愿意跟他们走?”她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当然是啦,但我还是愿意跟明哥一起。”“你啥时候叫他‘明哥’了?”柳听荷作势扬手打了过来道:“常叔!坏老头!”末了还忙里偷闲地瞟了一眼叶明,我忽然想起什么:坏老头?好熟悉的称呼!一个爱穿黄衣服的女人影像渐渐清晰起来:我发烧发癔症时她悉心照料,我念了一首打油诗让她不相干地脸红半天,她说亲过我,但我不知道,她钻进被窝抱过我,但我真的真的没抱过她,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但我还是忘不了那一摸亲切的黄色,像很多人的母亲那样,无所畏惧,宽容慈爱、情韵绵长……

第二天一早,我便得到通知,下午申时演兵场见分晓!叶明向刚进来的柳听荷耳语一番,就见她兴奋地领命而去。这俩小孩,就是亲热,也不能如此没了顾忌哪!我叫了叶明,嘱咐他到谷口等我,如遇不测,即带着柳听荷返回五牛镇。没想到一贯笑嘻嘻的小和尚一边哽咽着诵经,一边泪水哗哗地,真是不忍目睹,我索性拉过枕头又去睡了。未时许,我像被招了魂一样醒来,仔细地吃过中饭,喝了最后一口甲特酒,拔出辛龙剑,竟毫无道理地用舌头舔了舔,那绿莹莹的剑气忽然变得柔和起来,现出丝丝淡黄色的光芒,剑气中一个黄衫女子朝我挥挥手,嫣然一笑,走向一片幽绿。我使劲甩甩头、又抖了抖肩,自语道:“这样很危险!”展动身形向演兵场飘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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