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采撷正带病收拾嫁妆,一样一样在宫殿中找地方放好。突然圣旨与噩耗同时传来,“昭和公主被封为君王侧妃,君妃万福!另——皇家客栈被血洗一空,南国来使无一幸免。”
她一个不稳,差点摔后面去。“许念呢?”
“回君妃的话,全军覆没。”
暖玥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许大人死了?怎么会呢!一路上惩奸除恶,他们的守卫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怎么会被屠杀得一干二净!
任采撷没有说话。她的直觉反应,全军覆没这个词,从昨天到今天她听到好几遍。除了北巍君,她尚未遇到第二个下手如此决绝的人物。
是他么?莫不是因为她夜闯太清池,起的杀意吧?
若真的是他所为,她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君妃可要去看一看,君上等着回复呢。”来人见她许久不言,忍不住出声提醒。杀戮之事他们司空见惯,也不会过多同情这个抛头露面投怀送抱的无宠女人。
“自然要去。”许念武艺高强,戒心颇重。如果连他都会被杀,对方一定是顶尖的杀手,现场也必定惨烈异常。如果打斗激烈,为什么昨天夜里没有人发现并且上报呢?还是说,本就是夜里的是,只是刚刚她被封了君妃,才有资格接收这样的消息?
任采撷凤眸微闭,掩藏住眼中的恨意。长公主设计让她远嫁北巍,只有许念觉得此为上策。老许一路无微不至,还叮嘱她一定要博得君宠,且不要自降身段。他还在北巍买了别院,为了以后能够近距离照顾到她。
无论是谁杀了许念,都是断了她离宫的后路。她回不去南国,也回不去锦春楼了。
所以更有可能是孟凤隐,南国的长公主,比草包南国侯孟凰御要歹毒一百倍的女人。
不管是魏蔑还是孟凤隐,她都只能忍。忍吧,只要她活着,就总有出头之日。一路狂奔到南宫门,魏篾正坐在马车里等他。她二话不说,撩起裙子就跳上去,看到魏蔑,她弓着身子轻轻点一下头,算是行礼。
魏蔑没有抬头,兀自阖眸沉思。任采撷便自己挑选一处靠近他的地方坐下来,过进的距离让魏蔑略有不悦,他微微抬眉,却未再出声。
“北巍君,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魏蔑并不搭理她,紧抿嘴唇,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在刚刚等待任采撷的时候,他已经仔细听了兵部汇报的命案情况。现场无打斗痕迹,甚至没有争执的声音,第二天客栈主再去楼上房间,却发现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死去。
和亲队伍一路有皇家侍卫相送,据沈云青那天城外接亲,从他们身上能感受到内功都非常了得,轻易不会被人近身。这样就棘手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在任采撷进宫之后动手,凶手不想杀任采撷么。
魏蔑睁开鹰眼,目光锐利的紧盯着任采撷。她似乎很虚弱,脸色苍白,却因为着急气息不稳。因为刚刚魏蔑没有理她,任采撷自讨没趣,用手抚住胸口,鼓起腮帮大口大口呼吸。
任采撷以为魏蔑依然闭着眼睛,她觉得马上鼻涕要流下来了,连忙拿起丝绢狠狠的拧了拧鼻子。
魏蔑面带嫌弃,默默的闭上眼睛,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
皇家客栈早已被封锁。有医官和刑官在现场寻找蛛丝马迹。任采撷脚步虚浮爬下马车,暖玥连忙扶住她。暖玥的手有些颤抖,扶着任采撷的双手越握越紧。
任采撷只是皱一下眉,并没有出声。眼前的一切让她心惊。一字排开的尸体,昨日还吹吹打打给她送亲的百来口使者,如今安静盖上白布。她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如此痛下杀手!
任采撷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既要泫然欲泣,又不能太过伤心。是北巍君吗,还是长公主?
她已经到达北巍,为什么要对无辜的使者下手!
客栈里散发着死亡的血腥气。死亡者没有痛苦挣扎的表情,所有人都是一剑斩喉。
任采撷一个一个辨认过去,在一个刑官身边,任采撷找到了许念。
这是自小将她照顾到大的男人。
她脸上已经从一开始的不适转为平静。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老许了,理应哭一哭。可越是这样,脸上越是古井无波。
早知会就此别过,昨日就再多看你一眼。任采撷轻轻抚上许念的脸,冰冷,了无生气。
一旁的暖玥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泪人儿跪在地上,不知该触碰哪一个来表达自己的悲伤。
“他们都是一击毙命,但是许大人的伤口要更深一些。”刑官低声向任采撷汇报。他昨天有幸欣赏到这位公主的舞姿,也专门去红妆旁边领了香米。只一夜,千娇百媚的昭和公主就这样痛失亲人,他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任采撷皱眉。绝对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或者许念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被这样戛然而止。她冲跪着的刑官点点头,“知道了。”
她伸手去摸许念的遗物,试图寻找线索。
“不必徒劳,即使有也被人抢走了。”身后响起凌厉的声音。任采撷微顿。
这些东西魏蔑命人翻过三遍了,除了这些死人身上,其他地方没有血迹,也没有凶器。只有许念手中的剑有些许血滴。另外在许念的房间里,有一小搓烧完的灰烬。
任采撷吸吸鼻子,仿佛刚刚哭过一般,其实那是她风寒的鼻涕。她回头眼圈渐红,说道:“我想寻一二物做念想。”
倨傲的身影缓缓屈膝半蹲,以一个小幅度居高临下的姿势直视任采撷,一字一句轻声说:“你想留别的男人东西做念想,孤不反对。不要违禁就好。”
“……”什么东西违禁?昨晚的锦酥唇吗?任采撷意味深长地回视他。
魏蔑眼含警告,递给她一块令牌,上面写着“许”。这是许念进出南国王宫的令牌。
然后他起身,抬步向外走去。“你若想留下就留下,孤准你慢慢查。”
任采撷拿着手中的令牌,继续翻找许念的物品。
“君妃,这里都找过了,没有凶手任何踪迹,对方能做到这样,即便是北巍也难找出一二。”刑官对她说,这样干净的现场,他真的第一次遇到。
任采撷在脑海里搜寻她可能知道的杀手。锦春楼的情报网中,做事干净利落的杀手很多,但是能打得过许念的,霍千刀是一个,可是他不会帮南国侯,青予惯用剑,但他杀人留名。
“我要去他们的房间看一看。”
一旁的暖玥却从悲伤转化作恐惧:“公主,我们如果留在这里,万一凶手找我们怎么办?我们先回去吧。”她自己越说越抖。
任采撷皱眉拧一拧鼻涕,“那你去北巍君那里等我,他那里安全些。”
说完她走向客栈二楼住房。
整齐的房间好像没有人睡过,甚至还有倒了一杯茶没来得及喝,满满放在桌子上。
她拿起杯子,放在鼻子旁边闻一闻。啊……她忘了自己风寒,鼻子不透气,闻不见。
“君妃,这个医官检查过,是无毒的。”跟随的刑官给她解释。
任采撷点点头,“咕咚”喝下一大口。
“哎!君妃……”刑官吓了一跳。虽然已经查过,可是这查也不是随便就可以喝一口的啊。
任采撷只是很火大。凶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来杀她的,她还能理解,为什么把这些打鼓吹响的平民都给杀了!
一口凉茶下去,内心邪火未消,反而让本来发热的额头更加烫手。她觉得头晕目眩,腿软难立。
勉强把几个屋子检查完,除了喜队用的乐器,确实别无他物。
她发誓如果有一天抓到凶手,一定要把他五花大绑成跪地的姿势,用滚烫的铁水从头淋下,直接给烧成一尊铁像!长长久久地跪在这些死者的坟前!
可是抓凶手这件事,她无能为力。她的羽翼还太疏浅了。
趁刑官不注意,她顺着靠近后院的窗口将许念的令牌扔下去。这么大的命案,锦春楼遍布天下的信官自然也会在这附近。她在令牌上抹了曼陀罗香,让锦春楼一定要查明真凶。
从楼上下来的任采撷体力有些不支,被留在楼下的暖玥迎上去,扶住她。
“公主,你风寒还没好呢,千万注意凤体。”暖玥声音哽咽。
“风寒?”等在楼下的魏蔑听到,嗤笑一声,嘴角略带讥讽。
任采撷无力地看了始作俑者一眼,“本宫水土不服罢了。”
魏蔑勾一勾薄唇,眼神淡淡的略过她全身,不再言语。李雅尴尬地咳嗽一声,觉得自己的臀部疼得更厉害了。
“可以回宫了么。”魏蔑难得好心的询问任采撷的意见。这里短时间内得不到命案的结论,刑官还要把他们装进棺材尸检,还要准备丧葬事宜,他实在没有过多的时间浪费在空赏尸体上面。
任采撷沉默,整理自己的衣冠,“可以。”
外面被御兵强行围堵了一群百姓。君上在此,他们首先要保证君上的安全。
前来围观的百姓大多受了任采撷布施的香米恩典,仅一夕时间就物是人非,他们也很难相信。
他们站在外面像任采撷高喊:“君后请节哀。”
李雅吓得连忙伸手,示意御兵将百姓疏散开来。这些自以为是的百姓,哪来的君后?
朴实的百姓可不知其中的门道。只知道昨天声势浩大、浩浩荡荡嫁入王宫的女人堪称倾城绝色!
而转瞬间,送亲的娘家人就在康平城中被满门屠杀,昨日红妆妖艳的新娘今日就素缟裹身。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康平男儿,都觉得匹夫有责。
既不能替君后分担丝毫哀伤,索性就呐喊助威,给君后精神上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