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得月楼得月
1
远行四人在峨眉山练习‘平青云步’已经有几日了,除了夜垣能多踩两步,其余三人没什么太多长进。
远行一时间练得厌烦,便往另一丛竹林走去,陈绯璃在这里悄悄练习,等远行走近,却发现陈绯璃竟然已经能够走到竹巅附近才掉下来,比这他们几个走不到一半就不得不卸力着地竟真的要强得多。
远行不禁又惊又喜,还是等陈绯璃落地才开口说:“不想我们每天起早练功,勤学不辍,反而不如你这个睡到日晒三竿的小丫头。”
陈绯璃回头瞥了一眼:“叫谁小丫头呢?不是我小瞧你,打架可能我打不过你,但学这个走竹子,你肯定没我快。”
远行疑惑地问:“为什么?”
陈绯璃走到一根倒在地上的树干前坐下,将一只脚放上去,自己揉着:“因为你们不相信自己走得上去啊。”
远行更加奇怪了:“怎么会,你爹爹能走上去,我们只要勤加练习,终会走上去的。”
陈绯璃抬起头说:“因为你们四个都会武功,便习惯于相信自己的感觉,以为越是要发力才越能走得高,其实这门功法不然,正是要平心静气,动作轻缓,该发力的时候才轻轻一踩是最好。我本身不会什么功夫,所以能够按照心法所说地去做,所以才比你们学得快。当然了,比起你这个榆木脑袋,我也要聪明得多啊。”
远行听了醍醐灌顶,自己确实越求进步便越发力,越发力便觉得竹子越滑,反而觉得越该发力。不禁私下钦佩起陈绯璃来,却故意逗她:“自卖自夸”
陈绯璃果然上当,立马站起来说:“你信不信我这次就能走上去,我站上去了你就叫三声好姐姐。”不等远行应赌,陈绯璃便张开双臂,足尖一点,便飞身踩到一颗竹子,稳稳往上走,才七八步就到了竹巅附近,再一纵身,便落在竹巅上,才要得意,竹巅一折,陈绯璃猛然跌落下来。
远行见状,忙纵身而起,熟能生巧,远行已经是第二回空中接人,将陈绯璃在空中托住,稳稳落地。
陈绯璃惊魂甫定,推开远行,哼了一声就跑开了,远行知道陈绯璃要强,气的倒不是没能听到远行认输叫姐姐,而是生气自己没有在竹巅上站住。
夜垣和南宫梓良听到叫声走过来,刚好看到陈绯璃跑开。
南宫梓良便故意打趣远行说:“远行,你干什么了,吓得陈姑娘落荒而逃。”
远行满脸涨红,忙解释说:“没有,刚刚陈姑娘给我演示‘平青云步’,的时候不小心从竹巅掉下来,受了点惊吓。”
夜垣表面复杂,却藏着坏笑说:“你该不是骗我们吧,陈姑娘都不会武功,又怎么给你演示‘平青云步’啊?”
远行焦急地解释说:“是真的,不信我演示给你们看。”说罢摆开架势,深吸一口气,心中再暗示自己一遍要平心静气,缓缓发力。便纵身而起,果然踩在竹子上更加轻松,才几步便走到竹巅,一个翻身便站在竹巅上,竹枝弯成满弓,远行感觉就要折断,只得轻点竹巅,纵身落回地面。
远行对夜垣和南宫梓良说:“陈姑娘教我平心静气,果然能走上去,但要站住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夜垣看到远行能够站到竹巅上,也有些惊讶,便打趣说:“你进步神速,原来是有陈姑娘悄悄指点啊。”
南宫梓良见远行进步极快,便忙问是如何做到的。远行便将他看到陈绯璃能够走得更高,已及陈绯璃告诉他的秘诀悉数教给三人。
远行四人练习颇有起色之后,便常常结伴去攀登峨眉山,确实感觉比起刚进山走山路时要适应并且轻松得多。
2
这一日吃过午饭,照例陈璟赫在堂中为四人讲授兵法。
陈璟赫仍旧一身麻布长袍。人才中年,却鬓生华发,双眼微闭,正襟危坐。陈璟赫开口说:“兵者,国之重器。不可轻易示与人。每发动则赤土千里,血流成河,万千儿郎魂归于此,千万百姓担负徭役。但一个国家的军队必须强大,弱小就要被欺负。若是为爱惜将士性命,不忍百姓征役,就悲天悯人,等到敌人的马蹄踏开国门,杀害我们的人民,掠夺我们的财产,奴役我们的子女,胁迫我们的君主。到那个时候会让人痛心千百倍。”
远行听到陈璟赫平淡的语气里似乎掩藏着愤懑,却不敢打断他。
陈璟赫似乎立即恢复了平静。“战可分为大战和小战。小战者,两人相斗于市井,两军相持于阵前,将帅决战于中军,皆为小战。大战者,两国争于疆域,两朝战于存亡。小战有是非,大战无对错,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流血搏命。故小战可用术,而大战只能用道。《孙子兵法》云大战五义:‘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这几句话言简意赅,要做到却是极难,你们要慢慢自己悟。”
远行四人点头示意。
陈璟赫继续说:“我先教你们小战之术,《孙子》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我亦深以为然,与人对峙,一定要知己知彼,不知道对方的虚实,就要冷静布置,避免轻易与对方展开决战,应当发动骚扰、奇袭,收集情报。要知道对方的情况,并且一定不能忽视对自己的准确评估。很多人以为很了解自己,很多时候偏偏好不容易了解了对手,却不够清醒地认识自己。刚愎自用或踌躇不前,最终一败涂地或错失良机。如果已经了解了对手与自己,那么即便自己的实力比对方弱也不必害怕。接下来就是要让对方不能够了解自己,这边是《孙子兵法》所说的诡。故意示弱、巧妙埋伏、内部瓦解、断其补给,皆有法可循,只要我不错,让对手慢慢错,便能转弱为强,扭转时势,彼消我长之际,抓住时机,一鼓作气,伤其元气。此时局面已定,只需要忌一个‘骄’字,便可赢得这场战斗。但古往今来,很多高手名将就死在这一个‘骄’字上,功败垂成。楚霸王项羽与汉高祖刘邦初入关中时,项羽强而刘邦弱,项羽却因此轻视刘邦,在鸿门放走了刘邦。后来鸿沟之盟时刘邦已经强过了项羽,刘邦却没有轻视项羽,没有给项羽卷土重来的机会,亥下之围,十面楚歌,下令得项羽尸首者封侯,一定要致项羽于死地。刘邦才赢得了天下。”
陈璟赫停了停:“不仅仅是行军打仗,与人比武相拼时,此法亦可适用。只不过江野之间,两人交手,不过是百十招之内就要分出胜负,给你去反应规划的时间更短。但若能够谨记知己知彼,冷静沉着,亦可以弱胜强。”
远行思考到长安东市的事,便问:“先生,我听说没有实力的愤怒是无谓的,我听到这句话时觉得有道理,但先生刚刚又说可以以弱胜强。那么我听到的那句话错在哪里?”
陈璟赫点点头说:“很好,你们年少,我还正担心你们听到我讲了小战之术,便认为可以挑战任何人。你听到的这句话并没有错,在对方实力远胜于己时,最好的部署就是避其锋芒,哪怕丢盔弃甲,放弃城池也在所不惜。保存实力,使损失最小,再借由时间缩小差距,让小战之术有更大的施展空间,便是反败为胜之机。”
“此外,敢于挑战比自己强的并没有错,错的是愤怒。交战之际,切忌骄忌躁。古往今来,仅仅受不了激将之法便丧命阵前的大将数不胜数,可见平和的心态十分重要。本来实力不如对方,还愤怒不已,出手气息必乱,交手必出差错,便是必败之境。若是你心态平和,让对方焦躁,实力稍弱也可图之。”
看着四人点头,陈璟赫继续说:“但天下之大,山外有山,你们还年轻,比你们实力高得多的人有很多,要存敬畏谦逊之心。习武本是强身自保,匡扶正义之技,力求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领悟大战之道的开始了。若是好勇斗狠,恃强凌弱便是离大道俞远了。”
夜垣问道:“那么先生,是大战之道更高深,还是小战之术更实用?”
陈璟赫停下,思考片刻。“你问的很好。此二者听上去有大小之别,但并无实质高下。大战谋于国,我刚刚讲过大战无对错,当今陛下登基那年,突厥的颉利可汗趁大唐新君初立,朝局不稳,便率二十万铁骑南下,在泾州与唐军对峙。颉利亲率轻骑过陇山,直抵渭河,当今陛下不得不尽出府库与之立便桥之盟。在我们看来,突厥人是趁火打劫,屡寇边境。但突厥人是游牧而活,每到冬天粮食不济,遇上天灾便要死人。他们为了活着,便洗劫大唐边境军民,将饥饿和寒冷转嫁给别人。如此豺狼行径,我们恨之入骨。但他们也不过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饿死,更害怕自己因为天灾受损,弱小后会被别人灭亡。事实也是如此,三年后,大唐强大起来,代州道行军总管李靖三千飞骑出阴山,直扑颉利可汗牙帐,不出三月,大败突厥,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生擒颉利可汗。”
“大唐攻打突厥并非仅仅是要报便桥之耻,任何一个强大的帝国都不会允许在它的旁边有一个和它一样强大的国家存在,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此谓之大战无对错。若是两家邻居之间争斗,竟要致对方于死地,便是不对了,这便是小战有是非。小战出于义,虽败犹荣。大战决生死,败即是亡。你说大小战如何,曹魏司马懿六拒蜀汉诸葛孔明之兵,孔明病逝五丈原,司马懿故意不追蹑蜀汉回撤之军,看上去是没能赢下小战。那是因为彼时曹魏对司马氏颇为忌惮,而司马氏还无法对抗曹魏,若为曹魏赢下此战,下一个丧命的就是他了,灭蜀的邓艾便是佐证。他只有留下蜀汉这个外敌,曹魏才能容许他司马懿这个内患,最后司马懿杀曹爽,司马炎建立晋朝,便是输小战而赢大战。司马懿性情阴沉宵,攻于心计,但也是无奈之举。”
远行不解地问到:“如果没有对错,那岂不是只要是为了赢大战,便可以用尽阴谋手段了。”
陈璟赫轻轻一笑:“我说了小战可用术,大战需用道。古往今来,如大江之水淘淘。光靠阴谋是赢不了大战的。这便是需要你们悟,而我教不了的事情。”
远行思考良久,揖手说:“弟子受教。那先生,当今天下的名将有谁?”
陈璟赫不动声色:“你们说说当今天下堪称名将的有谁?。”
远行说:“我听说大将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俱能刺敌将于万众之中,可为名将。”
陈璟赫说:“这是可以赢得小战的将军,可以说勇猛,不是我要说的大战之将。”
南宫梓良便说:“大将军李靖可是名将?”
陈璟赫笑笑点头说:“不错,天下名将可有其二,李靖是一个,你们猜猜另一个是谁?”
远行早听过陈璟赫与李靖同学艺与韩擒虎门下,心里想难道陈先生指自己,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南宫梓良忙一拍额头说:“我实在拙劣,忘了眼前先生也是一位大将军。”
陈璟赫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也颇为自负,但绝不敢以名将自居。再猜。”
远行松了一口气:“侯君集可称名将?”
陈璟赫思考片刻:“侯君集年少不学无术,但经历行伍磨炼,如今已是兵部尚书,但仍有粗野之气,何况并无独当一面的战绩,暂不能说他是名将。”
南宫梓良说:“那莱国公李勣,可算名将?”
陈璟赫也思考说:“李勣以魏地还李密,而非自降于唐,先有纯臣之名,但也说明他城府极深,战绩有胜有负,有名将之能,但有违大战之道。”
远行和南宫梓良很是疑惑,便问:“那另一人是谁?”夜垣和南宫勇晟也等着陈璟赫的回答。
陈璟赫大笑一声:“当今天下名将,除了李靖大将军,便应该是当今陛下李世民了。”
四人听了不禁大惊,陈璟赫评价当今陛下为名将本无不妥,竟然直呼其名,确实吓到了几个少年。陈璟赫继续说到:“大唐自李渊晋阳起兵,秦王李世民一路征战,败薛仁杳,擒窦建德,降王世充,破徐圆朗。在他当皇帝之前,可是做过天策上将的,当然是当今名将,比李靖有过之而无不及。”
四人点头称是。此时书童装扮,坐在南宫梓良身后的南宫勇晟忍不住问:“请问先生,那当今江野,武功最高的是谁。”南宫勇晟急于知道答案,不仅顾不上自己的书童装扮,也顾不上兜圈子,言语甚是直接。
陈璟赫早看出来南宫勇晟不是书童,也知道南宫家的心思,想多派一个孩子来学,陈璟赫有心不拆穿,南宫勇晟倔强执拗,痴迷武学,只要将来不因执念入了歧途,是算是一个好苗子。
南宫梓良责怪勇晟不该失礼,夜垣却说:“梓良兄,无妨,我也想问先生这个问题。”
陈璟赫看了一眼远行,远行似乎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也认真等着听答案。
陈璟赫思索着说:“此前,我提到过当今武学以束云阁为执牛耳者,你们三族定然是不服的。束云阁列天下武功最高者十二人,但天下仍有许多不出世的高人潜龙在渊。只是束云阁的列名也颇有可量之处。”
南宫勇晟忍不住问:“那这十二个人是谁?”
陈璟赫笑笑说:“英雄自是更迭出,一代一代当少年。我也年纪大了,只知道前六个的名姓。
第六个就是号称‘六尺神剑’的梁暮扉,此人学剑蜀中剑阁,出师后自创凝气续剑,开宗立派。
第五个是长安大兴善寺主持天竺僧人光智大师,光智原名波颇,在将天竺经文译成汉文时,领悟《宝星心经》为内家心法,又悟《大庄严神功》为外家功法。传说光智大师夜里读书,有风吹过,光智以掌护灯,又悟出一套《般若掌》。三门功法,是大唐番僧翘楚。
第四个是长安玄都观,胡从仙人胡惠乾,因相貌伟岸,玄都观又遍种桃花,又有玉面桃花真人的称号。
第三个是祖族长老祖誉贤,祖族绝技冰魄掌集大成者,可以说是祖族第一高手。
第二个便是华阴宫屠岸先生,她虽然被称为先生,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女侠,她收了八名女弟子,皆以复姓为号,称为‘华阴八姝’。屠岸先生十多年没有出过手了,但她的弟子即墨不染,曾与演武堂众弟子比武,一套太华凌霄剑法竟未尝败绩。
第一位便是法华寺守塔僧迦难神僧,迦难神僧生平只出手过一次,一招大藏佛手印瓦解祖誉贤的冰魄,将祖誉贤打出塔外,因此才位列第一。”
南宫勇晟听完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陈璟赫接着说:“束云阁虽列高手,但多是关中中原之地的高手。很多世外高人不在其中,我的师傅远扶北应当不让祖誉贤,夜垣你的舅舅夜奭,和梓良你的父亲南宫薄霄必然不会在大兴善寺和玄都观的僧道之下。就是蜀中剑阁也必然有不输梁暮扉的剑客。可见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意这些头衔。”
陈璟赫说完这番话,看着面前的四个学生,神态各不相同。南宫勇晟锁眉含目,似乎把刚刚出现的名字都要列作要战胜的目标一样。南宫梓良的求胜心则隐藏得好得多,但眉目之间难掩兴奋之感。夜垣平静如常,要静静听他的气息才能发现他的心绪波动。而远行恍然出神,若有所思的样子,陈璟赫反倒猜不透他的心思,难道这些头衔真的对这个血气方刚年纪的少年没有什么触动。
3
陇右道,沙洲(敦煌)。出了凉州(武威),便是大漠。沿河西走廊,南边是巍峨宽阔的祁连山脉,北面是天山的余脉合黎山与龙首山,三山夹出一条狭长的数百里的通道,走廊地势更低,高山雪水注入形成片片绿洲,在绿洲上建城府,便连成了美丽的河西走廊。这条走廊也是丝绸之路十分重要的一截。
由凉州往西便是甘州(张掖)、肃州(酒泉)、过了金山便是玉门关,老玉门关本在沙洲(敦煌)以西,北周以前,丝绸之路不敢取道沙漠,则绕道沙洲可达高昌、西突厥。北周后,第五道伊吾路通,瓜州(甘肃安西)可直抵伊州(哈密),故在瓜州境内沙漠与大泽之间设新玉门关。
伊吾路并不是一条真正的路,而是在大漠之中用人骨与马粪堆示两旁,标记出来的一条通道,要过此路,须借助骆驼马匹。所以这条路只有赶路或者愿意冒险的人走,还是有很多人走南丝绸之路,折向西南,借道沙洲。
到了沙洲,西边有两大门户关隘,南北分别是阳关与玉门故关,出此二关便是西突厥。沙洲以南便是吐谷浑,北边便是伊州。
此处甘泉水注入大井泽,在大漠黄沙中形成一团绿洲,便是敦煌府。敦煌府城外皆是沙漠,出入老玉门关与阳关的往来客商都在此处歇脚。敦煌往东二十里有始建于十六国时期的莫高窟,莫高窟的西边便是黄沙堆成的鸣沙山。
鸣沙山北麓有一条高低起伏的驼道,翻过一座沙丘便可以看到一泓月牙状的泉水,在风沙中千年不涸,便是月牙泉。泉边有一座三层高楼,在沙漠之中,格外显眼。
鸣沙山?月牙泉?得月楼正是此处。
‘六尺神剑’梁暮扉还没有这个称号的时候,他曾经来到过这个地方。年轻的他也被这壮丽的景象惊异,但当他见到得月楼主令狐朝露的时候,这一切的塞北风景都黯然失色,一心西进游历塞外风光的梁暮扉便止步于此,留下一篇诗作。
漫漫黄沙滚滚烟,风吹杨花絮满天。
驼铃不过鸣沙山,春雨难到月牙泉。
莫高窟中飞天舞,不及得月楼中仙,
欲穷壮景大漠尽,驻马马住蹄不前。
梁暮扉遇到令狐朝露,便认定天下最美的景色也不过如此了,可惜得月楼主心中另有所属,不肯将芳心交付。梁暮扉在得月楼下待了三个月不肯离去。令狐朝露不忍心他英雄少年耽误在此,便与梁暮扉比武,梁暮扉赢了便嫁给他,梁暮扉输了便离开鸣沙山。
如今的得月楼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说过月牙泉边有什么故事发生。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站在月牙泉边,身上湿漉漉的,装扮正与壁画中的飞天舞女相似。她身后站着一个形容清瘦的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书生开口问:“初静,这是第多少次了。”
小姑娘用手揩一把脸上的水说:“爹爹,这两年我入月牙泉,一百次会水,一百次能潜下去,再一百次试着将它捞上来。刚刚我差点就能把它带出水,这次正好是三百次了。”
说完,小姑娘纵身一跃,钻入月牙泉中,泉水下有铁青色的小鱼漂浮在澄澈的泉水中,泉底长满七星草。七星草丛中,小姑娘找准刚刚的位置,看清了躺在泉底的一月牙形状铁青色的物什,小姑娘屏住呼吸,抱住这个物件,便向上游去。
但这件东西似乎十分沉重,小姑娘上升得十分缓慢。终于,她将头冒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发力纵身,从水中跃身出来,落在水边的罗布红麻花丛中。
小姑娘蹲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那铁青色的物件泛着阳光躺在她的脚边。果真是一轮月牙状的武器,通身灰青,两端尖中间宽。外凸的弧边是锋利的刃,刃也是青色的,凹形的弧边是厚厚的脊背,在靠近中间的位置有两处镂空的小孔,正好是可供人手去把握的手柄,高度似乎比小姑凉还要高。是一件形似月牙的奇怪武器。
那书生忙走过来,将一件柔软的袍子披在小姑娘的身上,又拿出一张手帕替小姑娘擦脸:“静儿,阿爹恭喜你终于把‘月牙’拿上来了,你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快起来,我们回去换干衣服。”
这个叫令狐初静的小姑娘站起来,然后将这个叫‘月牙’的武器扶起来,果然和她的个头差不多高。小姑娘握住‘月牙’,挥舞起来,‘月牙’虽巨大,但在这个小姑娘手里灵巧轻便,通体黑青,却寒光迸现。
小姑娘不出几招便越发挥舞得熟练,将手中巨大的‘月牙’一抛,‘月牙’旋转着向得月楼飞去,小姑娘一纵身,横越月牙泉,抢在前面落在得月楼上,稳稳接住‘月牙’。
等书生绕过半个泉边回到得月楼,令狐初静已经换好了干衣服,正仔细地一点点看着‘月牙’。
“阿爹,这个月牙在水里放了那么久,捞上来竟然没有一点锈迹,好像崭新的一样。”
书生回答说:“那当然,这不是普通的铁做的,这是由盘古指骨铸造而成的四大神兵之一。就算沉在泉底一万年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令狐朝露问到:“哦?四大神兵是哪四大神兵啊?剩下的三件在哪?”
书生边给小姑娘舀早就煮好的热汤,边回答说:“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盘古开天辟地,以己身化山川湖海的故事吗?”看着令狐初静忽闪着乌黑的眼睛点头。书生继续说:“盘古大神化身山川草木之后,留下了四只指骨,还有他用来开天辟地的斧子,后来人们就用他的指骨和斧子做成了四件武器。就叫四大神兵。”
书生催促初静喝口热汤,尽管时值酷暑,但泉水寒冷,书生很担心小女儿因此受寒。“四大神兵呢,现在已经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在中原有四个家族,他们的孩子都练习武功。叫做四战族。其中有两族拥有四大神兵中的两件。宝剑‘孤夜寒星’和横刀‘碧天沧月’。在很远的东边辽海国的太白山上,山很高,长年冰封,有一座天池。传说神兵‘寒潭清霜’就在那里。然后就是你手里的‘月牙’了。”
令狐初静似乎有些不满意:“‘碧天沧月’,这件武器也叫月?我要打败它,让它不准叫这个名字。”
书生笑笑说:“那你要好好练习娘亲交给你的武功啊。当初你娘亲不仅是关外第一美人,使用‘月牙’跳着八支舞蹈,更是打败了无数觊觎神兵的人。”说完话书生目光变得忧伤起来。
令狐初静说:“娘亲的八支舞,我才学会‘初定’‘安乐’‘太平’‘破阵’四支,更难的‘大定’‘奔月’‘飞天’‘归静’四支我都还不会。”
书生笑笑说:“那你才要好好练习,不要辜负你娘亲的希望啊。你娘亲生病的时候你还小,学后四支舞对你太难。她才将‘月牙’沉入泉底,等你能够把‘月牙’拿出来的时候,就可以学习后四支舞了。”
令狐初静听了,高兴地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练习。”走出两步,她又回过头来问:“爹爹,等我学会了八支舞蹈,‘月牙’就能打赢‘碧天沧月’了吗?”
书生依旧温柔地笑着说:“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