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射击训练老师是王志,下午的缅甸生存技能培训老师则是王志和玉罕两人。主要教江暮云分辨缅甸境内主要民族生活习俗及禁忌、武装势力分布、有毒动植物、紧急情况求助等。江暮云像小学生一样边听边记笔记,等到培训完她已经记了满满半沓纸,有图有字。王志和玉罕看见江暮云的笔记后心里不约而同将她归为“才女”,王志心里尤其为兄弟找到了合适成家的女人而欣慰。
一整天高度紧张的学习训练后江暮云狼吞虎咽地吃饭。玉罕看着她笑,江暮云不好意思的解释她从小吃饭速度就快,不像女孩子那么斯文。
玉罕笑眯眯地冲她竖起大拇指,说:“能吃,好!”
江暮云心里装着事,压根就不想在吃饭上浪费时间。她请玉罕带她去药店,秦浩宗受了外伤肯定有炎症,当地医疗条件又差,秦浩宗肯定需要药。她自己有随身携带急救包的习惯,但是想到缅甸境内正在闹战乱,头孢、青霉素、绷带、云南白药肯定能用得上,中成药尤其是退烧药、胃药也买了一些。看着满满一大包药物,再加上祖传的钢针,江暮云心里多了一分踏实。
针和药就是她的剑。
晚上,王志带领一个矮个子身材精壮的年轻小伙子见江暮云,介绍说这是貌伦,后面将由他送她到彬乌伦,再借机进入封锁区找秦浩宗,他说:“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江暮云犹豫着。时间已经晚了,但是她并不想再耽搁这一夜的时间。秦浩宗伤势如何,王志虽然说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他在明知道缅甸危险的情况下仍然同意她去找他,江暮云猜秦浩宗的情况可能不太乐观。时间就是生命,她在国内多耽搁一天,秦浩宗就多受一分罪。想到这里,江暮云问:“晚上能走吗?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能出发。”
王志认真地看她几眼,问:“你想现在就走?”
“嗯。”江暮云神情坚定地点头。
王志想了想,对貌伦说:“那就麻烦你连夜出发。”
貌伦无所谓地咧嘴一笑,黝黑的脸上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
江暮云第一次出国,名义上的旅游实际上是去探伤,又是那么一个陌生的战火纷飞的地方,在过口岸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中方口岸工作人员非常尽职地告诉她缅甸境内有武装冲突,建议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前往旅游,后来见劝说不动,又再三告诫她不要去冲突区域尤其是彬乌伦,如果有困难及时拨打大使馆电话。
江暮云真心感谢他们,学着傣族女孩的样子双手合十鞠躬。
貌伦经常往来中缅边境,各方面都十分熟络。江暮云跟着他过了口岸后坐上一辆金杯面包车,江暮云扭头看看四周,街上往来的汽车品牌多是金杯、东风,摩托车则是江铃居多,街上行人有说缅甸语的也有说普通话的,与在瑞丽并没有太大区别。
开车的男子五官和貌伦有些相似,貌伦介绍说是他哥哥,叫貌丁,江暮云猜测他的年纪后称呼他为吴丁,吴丁连连摆手,但是脸上神色是喜悦的。
貌伦和吴丁坐在前排座位上,江暮云独自坐在后排,车子驶入无人区后,貌伦停下车,递给江暮云一把小巧的手枪,让她贴身藏好。江暮云想了想下车,躲进路边的树丛里,按照王志交代的那样把手枪绑在大腿内侧,然后重新回到车里。
不知道是因为有了枪的缘故还是因为“金杯”的缘故,身处缅甸境内的江暮云心里没有远离国家的感觉,瞌睡竟然袭来,渐渐合上眼帘。身体僵硬了就醒过来换个姿势继续睡,就这样时睡时醒一直到凌晨三点钟。貌伦和吴丁两人轮换开车,一人开车时另一人就眯一会儿,除了中途加了一次油之外三个人都尽量不下车。
路越来越难走,上下颠簸得厉害,好几次江暮云的头都撞到了车顶。东方露出鱼肚白时,吴丁把车子缓缓停在路边,他不能再往前走了,剩下的路将由貌伦陪着江暮云。
江暮云谢过吴丁,坐上前排座位。她对貌伦说每隔一个小时就换成她来开。貌伦没想到她会开面包车,很是意外。
随着天色渐明,道路两旁的景色越来越清晰。偶尔见到的行人都是皮肤黝黑,男人额头窄、脸颊宽,女孩子头上戴着鲜艳的花朵穿着彩色的筒裙。房屋建筑大多是尖顶茅草屋,时不时能见到木质吊脚楼。此时江暮云才意识到她真的到了缅甸。
上午八点左右,貌伦告诉江暮云前面是腊戍,过了腊戍再走半天就能到彬乌伦。江暮云还来不及高兴,前方路面上开始出现军车和穿着军服的人,军人身上佩戴枪支,有的军车上大刺刺地竖着炮筒。江暮云顿时紧张起来,扭头一看,发现貌伦比她还紧张,握方向盘的手太过用力骨节已经泛白,时不时在衣襟上擦手心里的汗。
发现貌伦也紧张后江暮云连续做深呼吸。貌伦年纪比她小十岁,在江暮云眼里就是个半大孩子,本地人在面对政府军和武装封锁时害怕在所难免,这个时候江暮云必须要挺身而出,因为貌伦是受王志所托送她去找秦浩宗,若是为此有个三长两短她会内疚的。
好在那些军人并没有拦他们的意思,任由面包车继续往前开。江暮云伸手拍拍貌伦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貌伦冲她一笑,鬓角虽然已经流下大颗的汗珠但是笑容依旧灿烂。
面包车继续往前,这时他们知道刚才那些军人为什么不拦截他们了,因为前面设了关卡,关卡前面的车已经绵延成了一条长龙,少说也有两公里,不断有车掉头往回走。貌伦拦住其中一辆车询问情况,司机告诉他封锁突然变严格了,除非有中央政府发的特别通行证否则禁止通行,今天早上还能通过呢,才不过隔了三个小时而已,害他白跑一趟。
貌伦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向他认识的人打听封锁情况。当得知确实如刚才那位司机所言后,他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江暮云。
“特别通行证?”江暮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这么棘手。
“其实就是除了军车和军人一律不许通行。”貌伦解释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江暮云小声问。
“公路就这一条,除非改走山路。”他说着望向茂密的山林,又望望头顶上威风凛凛的日头。
对面车道上返回的车越来越多,但是江暮云认为既然已经走到这了不试试就返回他太可惜,万一排到他们的时候允许通过呢?
事实是江暮云这一行注定没有什么运气可言,当他们把车挪到关卡前时,甚至找不到守卡人,迎接他们的是一层又一层的铁蒺藜和半人高的水泥路障,守卡军人嫌太阳晒干脆躲在岗亭里,只在路障前面摆了个告示,明明白白的写着没有特别通行证一律不得通过。
江暮云还是不想放弃,拿上证件朝岗亭走去,貌伦见状赶紧熄火跟上。
江暮云走到岗亭前,垫着脚从窗户口对里面的人说:“您好,我来自中国,我有事要到曼德勒去,请问能不能通融一下放我们的车通过?”
江暮云的普通话让守卡人低下脑袋从窗户口瞥了她一眼,江暮云及时把证件递过去,守卡人接过去翻了翻交给旁边的军人,然后说了一串缅甸语。江暮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身后的貌伦替她回答。江暮云见两人一问一答以为有戏,心头不由一喜。此时岗亭里的军人捏着江暮云的证件走出来,江暮云见他的制服与在路上遇见的军人的制服相比好像更高级些,估计他可能是个军官。
军官开口说道:“你去彬乌伦,开车?干什么?”
竟然是中文!
江暮云意外地愣了一下,随机反应过来赶紧回答道:“我是来旅游的,自驾游。”
“检查。”军官指着貌伦的金杯说。
貌伦用缅甸语接过话做了一番解释,然后翻译给江暮云听:“我告诉他你是名中医,来缅甸了解民间医术,中缅医术交流。”说完对她眨眨眼睛,军官说要查车,貌伦担心让政府军看见车上的药物后误以为他们要资助地方武装,干脆说她是来交流医术的。
江暮云心里却“咯噔”一下,感觉要遭。
果然军官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医生?”
江暮云说:“我是中医,但我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旅游,顺便学习医术。”
军官不说话,只是反复看着手里的证件。
貌伦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江暮云却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她说:“我来之前不知道这里不允许通行,如果这是你们的规定,我愿意现在返回去,以后有机会再来。”
江暮云说的有些快,军官听得有些吃力,江暮云让貌伦将她的话用缅甸语翻译一遍。
军官用证件拍着自己另一只手,发出“啪啪”的脆响,然后指着车说:“开门。”
江暮云和貌伦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里看见了担忧。
军官朝金杯走去,路边树荫下的士兵立刻跟过来两人,三个人一起检查。江暮云买的药最明显,全部被从车里拖出来放在地上,她的行李箱也被打开,全部衣物都被粗鲁地倒在座椅上,两个士兵一件一件翻找,有个人拿起了她的内衣。江暮云红着脸冲过去撞开那名士兵将衣物抢回来抱在怀里。
士兵刚想发火,江暮云则比他表现得更加愤怒,她杏眼圆瞪,盯着军官说:“如果你要放我通行,你可以检查我是不是带了违禁品,如果你根本没打算放行,就应该允许我带着东西原路返回,我的内衣里到底有什么违禁品需要你们这么检查?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检查下去,衣服里没什么要紧东西,但是如果她不制止他们查完行李说不定就要搜身,她身上带着枪,这是她能不能在战火中自保并且找到秦浩宗的最根本保障,无论如何也不能有失。
“你既然是旅行,为什么买这么多药?还有绷带!”军官知道衣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专门揪着药品说事。
“我这些药是昨天买的,有药房收据,你们的封锁是今天早上才开始的,我总不至于未卜先知吧?这是第一,第二,你也看见了,这些药物里面有一大部分是胃药和中草药,这些中草药是我自己留着泡澡用的,难道说你们的武装分子也需要像女人一样泡澡?就算他想泡,问题是这些药只够一个人的分量,难道说你们的武装分子其实只有一个人?第三,我若真是存心要送药给武装分子,为什么明知会被检查还要找送上门来?你见过这么笨的人吗?我是中国人,对你们国内的政治斗争不感兴趣,更不会参与,我只是想去彬乌伦而已。”江暮云长篇大论地和军官讲道理,说得口干舌燥,感觉自己刚才这一番话比得上她过去一个月的话量。
貌伦把江暮云的话逐一翻译给军官听。军官笑了,他用缅甸语也说了很长一段话,貌伦听过之后脸色却变了。
江暮云着急地问:“他说什么?”
貌伦说:“他说,你可以通过,但是除了贴身衣物什么都不能带,我和车子不允许通行。你要是同意就过去,不同意就返回,但是所有的药全部没收。”
江暮云望向军官:“能不能再通融通融?我只带两盒青霉素行不行?万一被毒虫咬了怎么办?”
军官似笑非笑的说:“一粒都不行!”
江暮云一咬牙:“好!不带就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