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烛九眼中，人类或许力量软弱如蝼蚁，却总是会滋生出各种各样情感。喜怒哀乐，都放肆。
而神明，明明从人类那丰富情感里，欲念而生，或善或恶，所有的祈愿都接纳。却多是无悲无喜，生来无情感。
人类啊，真是个奇怪又复杂的种族。这是烛九不曾踏入人间所认为。如今他身处人间，他又觉得人类其实也温顺可爱得很。
但是，烛九眼中的人类——榴月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无缘无故在家养一条蛇，实在是接受不了。不仅要准备蛇的食物，还要单独开辟一个空间做蛇窝。他想起前段时间迫于形势答应了小菰住在他家，现在又要容许一条蛇住在他家。他真的接受无能。
“真的要养它吗？还是我养？”榴月不死心的问了又问，即便他已经清理出了阳台上以前养鱼的瓦缸，甚至在厨房冰箱抱来了一堆蔬菜肉类放在了阳台上。
“自然，”小菰把红色小蛇扔进瓦缸里，拍拍手，潇洒走人。徒留下榴月和盘踞在缸底的红色小蛇。
榴月抬头看了一眼月朗星稀的天空，又看了眼客厅的时钟，正好指向数字三。然后苦笑着蹲下身子，一手叶子蔬菜，一手是冷冻的猪肉，看着缸底的小蛇，问，“你吃素还是吃肉啊？”问完，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蛇应该吃老鼠青蛙类才对吧！可是这么一条不足半尺的蛇应该刚出生不久吧，难道喝牛奶？
他放下手中的蔬菜和肉，又去冰箱拿了一瓶牛奶，拆开封口，用一个大碗倒了一碗，放在了缸里红色小蛇的不远处。果然，不一会儿，小蛇就缓慢地游至装着牛奶的碗。然而，它径直翻进了牛奶碗里，在里面畅快的游来游去。溅得缸底到处是牛奶渍。
榴月惊悚了，这究竟是蛇还是鱼啊！
烛九漂浮在白色的液体里，却觉得自己快抑郁了。水神小菰怎么可以把他扔给人类照顾呢，虽然这个人类有点傻乎乎，丑得可爱，但是怎么可以给他吃人类的食物呢，他就算沦落成一条蛇也是荒古火神后裔，是神明！人类才需要吃食物，他需要的是祈愿之力啊！
榴月看着那条小蛇漂在牛奶碗里渐渐不动了，犹豫着要不要把它捞上来。最终选择放弃，虽然答应了小菰要养它，但是要近距离触碰这种软体动物还是算了吧。而且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蛇能淹死的，何况它方才游得那么欢畅，可能现在不动就是睡着了呢。他给自己做了一堆心理暗示后，起身收拾了地上散落的食物，回屋睡觉去了。
夜深人静，除了阳台上那几盆盆栽，就只有瓦缸里抑郁了的烛九。
“怎么？人间好玩吗？”沁冷如夜色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一个面容精致的男子踏月徐徐而至阳台上。他紫衣翩迁，银色的发似被月色浸染，整个身形宛如是魑魅魍魉现世。
“荒狁大人！”在瓦缸里装死的烛九闻声惊起，他立即浮于半空，就见到了他此生最怕的神明之一，果然十方神荒字辈的二位就是他的克星。他欲哭无泪，明亮璀璨的橘红色蛇瞳都黯淡了几分。
“弄成这副鬼样子，不错呀！”荒狁面冷如霜，端得是一副清绝无双的谪仙面目，毫无情感。
“荒狁大人，说笑了，”烛九憨笑着说，只是用那一副红色小蛇的身躯吐露，实在滑稽可笑。
荒狁手指虚点，似流星划向烛九的方向，有一股力量无声注入那小蛇躯壳里，小蛇通体的红色渐渐浓郁如一团火焰燃烧。少顷，火焰消失，一个笔直的汉子站在那里，目若朗星，却憨态可掬。
“难看！”他不屑嗤笑道，不知是指烛九先前的模样难看，还是烛九如今这副本来样子难看。
“烛九多谢荒狁大人，”烛九恭敬的颌首揖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呵，罢了，你是随我回虚空深渊，还是继续在人间作死。”荒狁冷漠的说完之后，转身欲走。似乎给了他两个选择，但彼此都知道只有前者才是正确选择。
烛九踌躇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试探的问了一句，“荒狁大人，不知可否带上水神小菰一同回虚空深渊呢？”
荒狁转头面无表情，狭长的凤目微眯，冷睨着烛九，“我怎么就瞧不出你还有多情种的特质呢，你以为你一副人模人样就是一个人类了吗？当神明开始滋生身为人所拥有的情感时，离沉灭就不远了！”他淡漠的说着，声音清幽如鬼魅的低喃。
烛九沉默，喜怒哀乐，都放肆，难到只是人类所属吗？神明，沾染一分，便是错误吗？
“呵，”荒狁轻嗤摇头，收回视线，他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却也没再一口否定烛九的请求，他走到阳台边，俯视着这座高楼底下即便是深夜也依旧有车水马龙的繁华。半晌才又不咸不淡的说，“水神小菰神格缺失一半，遗失了不少记忆，你确定能带回她吗？”
“为何缺失，荒狁大人可知？”烛九忙问道，有些顺坡而下，终于问出了他最不解之处。
“谁知道呢！”荒狁轻喃，径直跳上阳台栏杆，“我的力量支撑不了多久，这世间的制衡之力依旧会吞噬你的神格，烛九，该如何，你自行决定。”他说完，背后突生出巨大的羽翼，漆黑如墨，包裹着他的身形，片刻之间就不见了任何踪迹。
烛九怔在原地，他已经感知到身体里本来流窜的力量在缓缓受到桎梏。他面露沉色，犹豫着是否回虚空深渊，或者还是现在就去带上水神小菰一起走。
他转身就要去屋里带走水神小菰。却抬眸间就见水神小菰俏生生的站在阳台至客厅的推拉门那里，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依旧是那副他所熟悉的模样。他突然就笑了，真好，你在这里呢！
“呐，果然，你是烛九吧，我没认错！”小菰双眸里有怒气翻腾，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嗯，吾是烛九，好久不见呢，水神小菰。”烛九笑容可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的确好久不见了，可惜你还是傻得可以呢！”小菰微笑着走近他，话音刚落就手起平底锅落，以最快的速度直接敲晕了烛九。
“砰”的一声，平底锅落，烛九高大的身躯也随之倒地，似重物砸在地板上。
“发生什么事了？”榴月听到声响被惊醒，他跑到声源处，就看见小菰拿着个平底锅站在阳台上，脚边似乎隐约躺着一个身影。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次定睛细看时。发现地上躺着的是那条小蛇，蔫了吧唧的，好像死了一样。
“明天把它煮了吧！”小菰淡定地扛着平底锅，踢了踢脚下的小蛇，愉悦的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榴月错愕不已，“这是什么情况？”他走过去，发现小蛇还活着，蛇头缓缓挪动着，像极了垂死挣扎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