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深渊,小菰再次见到那片熟悉的猩红天空,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她裹着一身破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像极了初次踏入人间的样子。不想,回来虚空深渊也是这副狼狈模样。她摇头无奈一笑,低头扯掉右腕上那一截破烂沾满尘土的袖子,露出缠绕在她腕上的红色小蛇。一圈又一圈的蛇身缠绕似绑在她腕上的红绸缎,柔软且无生息。
“烛九,你是不是早已预料到是此结果,”小菰幽幽睨视着那只有微弱呼吸的红色小蛇,心情复杂又晦涩。
彼时,她与烛九赶至那条人间通往虚空深渊的通道。到达地点,却与烛九所说大相径庭。
出了榴月家,一直朝西而去,直到人迹罕见处,越过几座山峰后,就逐渐有些不对劲了。那是一处峡谷断崖,峡谷有巨木参天,地面却寸草不生。
天边圆月高挂,峡谷往前的断崖之下狂风呼啸,断崖之外的地方却风静月朗。
小菰站在峡谷巨木树梢上,审视着前方断崖处自崖底呼啸而上的强劲旋风。即便是离了一段距离,她也能感觉到那强劲的风力具有拉枯摧朽的力量。
半晌她垂目瞥了一眼盘在她肩头,伸长蛇头的烛九,再次问了一句,“你确定,你是从断崖旋风里来到人间的?”
“嗯?”烛九吐了吐蛇信,橘红色蛇瞳泛着幽冷的光芒,冷静的说,“我来人间是追寻着你的气息而来,此时也是追寻着虚空深渊的气息而至,我的确在那断崖旋风之中嗅到了虚空深渊的气息。”
“噢,那我们怎么回去?我觉得我如今尚有的神力不足以在那旋风之中安然无恙,而你?”小菰说着,目光轻淡扫过烛九那“细弱”的样子,“你可以维持自身,在那旋风之中安然无恙吗?”她语调微扬,带着几分挪揄。
“我当然……不能!”烛九拔高了声音,落下时却是气弱憋屈。
“所以说,最薄弱之处?你不会在诓骗我吧!”小菰漫不经心地说着,明眸潋滟,巧笑倩兮。
然而,此时那双明眸越熠熠生辉,烛九心中越胆战心惊。他蛇头偎依着蛇声,团成一团,生怕小菰又会将他捏在手里,作倒挂金钩。
小菰对他下意识的举止,嗤之以鼻,撇嘴再次看向前方断崖口,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她想起榴月,想起那串特意留下的啮雪果,人类啊,愿汝所愿,来日不会自我反噬。她收回视线的同时收敛所有情绪,冷声道,“难道一直于此干等着吗?”
“要不你借我神力,我恢复本体带你回去,如何?”烛九终于提出可行方案,反正这里人迹罕见,又是深夜。本体现世可能遭遇更大的制衡之力,但只需一瞬,他们也就回到了虚空深渊。
小菰闻言一把抓住烛九的蛇身,拎在身前,面无表情地说,“在讨伐荒鹊之前,我与你是盟友,此法可行,但后果难料。你所承受之风险比我大许多,我感受不到人间于我的制衡之力,你却无时无刻都被制衡之力所影响,恢复本体只怕所受制衡之力成倍遽增,你也愿?”她目光灼灼,直抵烛九那橘红蛇瞳的深处。
烛九被她再次捏在七寸之处,费力抬起蛇头,迎上小菰的目光,声音倒是笃定坚毅,“吾好歹也是荒古火神后裔,区区制衡之力,吾若对抗不了,岂不辱没了火神之名?”
他铿锵有力的言语,却让小菰徒生一缕忧思萦绕心头。可也只是一刹那间,须兒之间,她尚存的神力已通过她捏住烛九的七寸,汇入他体内。
那是她时隔千年,再次见到烛九的真身,巨大的赤色蛇身,直目如铜钟大小,泛着森冷的幽光。天穹圆月与之相较,黯然失色。
巨大的蛇身轻而易举就碾平了断崖旋风。片刻之间,蛇尾朝小菰袭卷而来。
一瞬息的暗无天日,小菰再次视线明朗时,她也身在了虚空深渊。头顶是猩红的天空,脚踩是一眼望不尽的寸草不生的灰色荒漠。
只有她安然无恙,烛九却是一息尚存。
“呵,你这副苟延残喘的模样才是辱没了荒古火神之名吧!”小菰自嘲的说着,抬起另一只手,微微蜷握着只伸出了食指,距离这只腕上红色小蛇不过一厘米,即刻就能触碰到。
她却突然之间又收回了手,倏然看向前方,一袭紫衣风华无双,面容精致,却冷若冰霜。站在那灰色荒漠与猩红天空的交界处。
“呦呵,还知道回来?”荒狁踱步而来,嘴角慢慢勾勒笑意,狭长的风目里却尽是冷意。
“荒狁?”小菰下意识唤了一声,同时心悸不已。少顷,她平复了心悸,转眸间冷冷瞪着徐徐走来的荒狁。她神情极其不悦,直言不讳就问,“是荒鹊剥离了我的一半神格?”她在质问,但她的语气却是异常肯定。
“谁知道呢?”荒狁驻足在她三米远的地方,环抱双臂,嘴角依旧噙着笑意,打量着她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回答的极其敷衍了事。片刻后,他的视线偏离望向小菰身后的灰海荒漠,有些奇怪,灰海荒漠肆虐的风沙竟然停了。他风目划过异色,视线落在小菰右腕上缠绕着的不知死活的烛九身上,嗤笑一声,“真弱!”随后,又朝小菰道,“如何?人间好玩吗?”
“好玩不好玩,荒狁大人不是应该比我们这些荒古遗族更明白吗?”小菰再次出言不逊,无视他似嘲似讽的调侃,继而又道,“荒狁大人如此闲暇,人间应是常去之地。可我在人间之时,怎就不见荒狁大人关照一二呢?”
“呵呵,怎么?你走失于人间,我还要负责陪护吗?”荒狁挑眉,朗声大笑,似乎甚是愉悦。但是下一秒,他的愉悦就收敛的干干净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私自遁入人间,就应知晓所有后果皆是自作自受。烛九如此,你如此,其余遁出的荒古遗族皆如此。用人类的话说,生死由命。”
“是吗?荒狁大人推脱的可真是干净利落。”小菰瞥一眼腕上不知死活的红色小蛇,抬眸间,目若寒冰,“十方神庇护荒古遗族历经无数的岁月,便是有一日不再庇护荒古遗族了,也是咎由自取,自取灭亡!”她坚毅冷漠的尾音落下,转身离去。
荒狁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咎由自取,自取灭亡,又何止是荒古遗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