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神木,天地之木。一如青隋所言,天地诞生之初就已化为世间法则之力。
后来,荒古初始,于混沌之中孕育生灵万物。生灵万物诞生,自生自死,归于沉寂,继而汇聚成忘川河。而忘川河的形成自然少不了柱神木所化的世间法则之力。
再后来,忘川河干涸,柱神木重现世间,粹取衍生出新的世间法则之力,至此消声灭迹。
如今再被提起,追根溯源是因为屏蓬一族的传承记忆。
世间神明诞生于信仰和祈愿之力,除却荒古巨神。
荒古有三巨神,廿芒、天昊、贤亥,皆为柱神木的侍神。天命为神,是这世间法则之力的制衡者。
然,忘川河干涸,原本的世间法则之力收到影响。这世间一度陷入崩溃边缘,三巨神力挽狂澜,重新化为柱神木现世,才拯救了这世间。
这些久远的故事,随着荒古时代的结束,又历经了无数的漫长岁月,早已消逝不见。
除却昔日荒古巨神的后裔及随扈,谁也不知。
所以,在章尾山深处竹林小筑,被荒鹊一语提起的时候,如何不让在场的震惊。
荒鹊依旧坐在那里,双手指尖的白色火焰摇曳生姿,映照出他覆眼冰绡上那繁复精致的暗纹银丝,熠熠生辉。
然而下一刻,他指尖的白色火焰接连如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一般,一朵一朵的火焰飞向他对面站成一排的屏蓬与讹兽周身,似乎随时都能引火烧身。然后就见他神情寡淡的开口,“为什么总做些徒劳无功的事情,尽好自己本分不好吗?”
“荒鹊大人……”屏蓬,不,应该说是光暗双魂其中的光魂——咸余,他颤抖的重音从双头里发出,那双头上四目闪烁不定扫视周遭,极为忌惮周身这些看似赢弱如萤火却沾之必魂飞魄散的白色火焰。
而他身侧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的讹兽,终于在这生死悠关的紧要关头说了一句,“荒鹊大人还欠吾一个承诺,不知还作不作数?”这开口的声音依旧柔美,但此时更像是风中残烛。因为已经有两朵白色火焰跳到了她的身上,却不见火灼的痕迹,显然灼烧的是她的魂魄。
“呵,承诺这种东西,不是只有人类才有吗,我一时兴起,你竟当了真?”荒鹊笑起来,云淡风轻的语气里有淡淡讽刺。
“承诺是戏言,吾不该当真。但荒鹊大人身为十方神难道不应庇护荒古遗族吗?”讹兽再次辩解道,她艰难的往前踏了一步,似乎想靠近荒鹊些。
荒鹊闻言越发笑得灿烂,“真遗憾!我已不再是十方神了。”他轻飘飘地说完,所有白色火焰全部袭向讹兽,包括那些围绕在咸余周身的那些。
须臾之间,讹兽被白色火焰包裹全身,没有任何声响与风动,讹兽就凭空消失殆尽。就像一粒日光下的尘埃,看似有浮动的光影,实则了无痕迹。
刹那之间,就经历了生死边缘徘徊的咸余,已经瘫倒在地。
从头到尾,都在一旁观望的夫诸与祝如,始终神色如常。
讹兽的死亡,似乎开启了荒鹊好心情的钥匙。他笑容晏晏,愉悦的朝一旁祝如说,“我以为,你在人间多年应有些长进,不想还是轻易就能被煽动。”
祝如颌首,面露难色,“讹兽能言会道,蛊惑人心,谁也不及。”这是他招募讹兽的根本原因,但是谁也不曾想,讹兽的手伸的太长了。“用兵不疑,疑兵不用。却不想阴沟里翻船了,终究还是被四方使盯上了。”他自嘲一笑,轻叹道。
“咎由自取,”夫诸冷冷瞥一眼祝如,又看了一眼重新站起的咸余,然后满眼复杂的看向荒鹊,半晌才问,“如今这世间,难道真有柱神木的碎片存在?”
“嗯?”荒鹊微微偏头,双肘抵在身前桌面上,双手交叠成拱形,笑嘻嘻的接着说,“说起柱神木的碎片,屏蓬应该最清楚吧!”
他的话头指向咸余,咸余倒是谦卑。倒豆子一样把所有关于传承记忆的事情和剥离光暗双魂的事情,和盘托出。完全忽视了祝如逐渐纠结晦暗的神情,当然,就算他注意到了,怕是也无暇顾及。毕竟在荒鹊面前,祝如也是“小辈”。
“剥离光暗双魂?”夫诸倏地犀利的目光直直掠向祝如,冷声道,“这等禁术,汝不怕有损神格?”
“这自然不用夫诸大人费心。”祝如反诘一句,片刻之后,又道,“怕是此时暗魂咸臾,已身在忘川了。”他平静的说,那入髯长眉之下,眼敛处的老式复古圆形眼镜遮住的无瞳之眼里,隐约有红光一闪而过。
荒鹊却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不咸不淡的说,“太天真了,你以为如此就可以探查到柱神木碎片的踪迹?”
“没错,以人类之躯在忘川能有何作为?汝以为四方使眼盲耳聋吗?”夫诸紧随其后也毫不留情嘲笑了一句。
“所以还望二位能周旋一二,”祝如说得理直气壮,颇有一副“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就要互帮互助”的气势。
“祝如,你可能有点误会,”荒鹊站起身,径直走向凉亭围栏边,他立在那里,面朝着院子里的昙花花田,背影陡峭而孤寂。许久才传来他凉凉的声音,“我好像从未要求你什么吧,你来人间,是自身所选;自告奋勇庇护人间的荒古遗族,也是自身所选。既是自身所选,后果自负,你在人间几百年,这些基本规则没学到吗?”
祝如听罢,冷冷一笑,怒气难消的沉声道,“果然是荒鹊大人,独善其身,两袖清风,当真是吾辈楷模!”说完,转身抓起咸余,就甩袖而去。
夫诸望着消失的祝如,眉头微蹙,犹豫着说,“放任不管可以吗?”
“人间与忘川,总要与虚空深渊步调一致。如此,才更有趣不是吗?至于归隅谷,过段时间镇神香送去之时,应该也会有趣起来吧!”荒鹊语调轻快,像一个在旧玩具里找到新乐趣的孩子,有点乐不思蜀了。
“是吗?”夫诸低喃着,幽幽地看着荒鹊跳进前方昙花花田里,摆弄着那些怒放的昙花。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远处天际的玫瑰金色暮霭逐渐变得浓沉,宛如轻纱的黑色,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