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深海海底,有如浮光掠影般随处荡荡的无根银色海藻,有一簇又一簇的沉郁煤黑的珊瑚礁群。遍处是没有生机的色彩,触目皆惊心,更时不时有漩涡群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小菰第三次差点被那漩涡群卷进,在费力平安躲避后,就歪倚着一簇煤黑珊瑚。她乌黑的长发被一团银色海藻绑成高髻,手臂和腰上同样也绑了好几圈银色海藻。
在这幽暗的环境里,银色海藻映照出她的轮廓。她的神情却是模糊不明,唯有那双明透水亮的眼睛,迸发着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她目光投向的地方是前方的再前方两坡陡峭且气势壮观的无尽海域海底大峡谷。那里有她要找的东西——啮雪果,可是她似乎已经到不了那里了。
小菰无可奈何的闭上了眼睛,耳畔是漩涡群再次现身的咆哮声。明明离她还有不少距离,她却依然能感受到那摧折枯朽的力量。这肆虐的力量只比那一日在人间通往虚空深渊的断崖口所遇见的旋风差一些。
然而,面对这点漩涡群,小菰都是步履维艰。更何况最前方大峡谷内由荒古诸神陨落之后残余神力所形成的漩涡流,她怕是只能望洋兴叹了。
果然凭着一股冲劲儿,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怎么?要放弃吗?”一声嘲讽凭空炸响在小菰脑中,她转头就看见负手而立于珊瑚礁之上的荒狁。一袭耀眼的银白长袍,如同划破黑夜的晨曦。
“你去了趟人间就学会了自不量力吗?”荒狁的嘲讽声再次在小菰脑中响起。毕竟在无尽海域的深海处,是无法传达声音的。
“也许吧,我此番行为不就是自不量力吗?”小菰的意识传至荒狁,心中涩然。她周身的颓废气息又加深了一份,须臾才又传话道,“你来作何?看我笑话吗?”
“嗯,来替你收尸,好歹也是神明之躯。如若落到被一群荒古遗族瓜分尸身的下场,那我脸上也是无光啊。”荒狁眺望着远处,仿佛透过沉沉幽暗看到了那形态呈“V”字形的大峡谷,谷壁多岩石,高而陡,谷底向更深的海水方向倾斜。
而那更深的谷底扎根生长着啮雪果,被巨大的漩涡流所包裹。寻常荒古遗族稍有不慎卷入其中,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啮雪果这种曾经遍地生长于忘川河畔的植株,摇曳生姿,枝干光净而挺拔,有半人高,朝开花夕结果。一朝一夕就是一荣枯。
自忘川河干涸以后,就遁入虚空深渊无尽海域最深的海底大峡谷。开始每百年发一株开一花结一果,果落根亡,再百年发芽百年开花百年结果,荣枯之间,百年轮回一瞬。
时过境迁,啮雪果这种荒古遗物生长的环境越发贫瘠了。
“那可能要让十方神大人失望了,我没准备葬身在此。说来,还未曾感谢您一路护着我来此。”小菰慢慢站起身来,朝着荒狁鞠了一躬。她的眸光流转,泛着宛如宝石的色泽。
荒狁咧了咧嘴角,没有说话,狭长的凤目掠过小菰的眉眼,瞥向那由远及近的急剧飞速旋转的漩涡群。他俯首伸手一捞,抱起小菰就退离了此地。
在他抱起小菰腾起的瞬间,漩涡群到达,顷刻之间就把那一簇珊瑚礁夷为平地。可当漩涡群肆虐过后,又在片刻之间重新拔地而起了珊瑚礁。
那沉郁煤黑的珊瑚礁,在这幽暗海底世界里,如同随处可见的地标。从屹立不倒到被夷为平地,一息之间仿佛一个轮回。
“多谢,”小菰被荒狁救下,站在另一处的珊瑚礁上,对身侧荒狁颌首。但她的目光始终游离在周遭那些如浮光掠影般随处荡荡的无根银色海藻。这种银色海藻会自行躲避漩涡群。她之所以身上绑着,也是因此原因。可惜她神力不足,否则也会如荒狁一般用银色海藻化衣包裹全身。
“太弱!”荒狁斜睨着小菰,完全的睥睨姿态。半晌,他伸手抓向那些浮动的银色海藻,掌心里冒出一个小漩涡,银色海藻如同一堆小磁铁,被他掌心那个大磁铁漩涡所吸引,团成圆状正飞速掠了过来。在近身之前,他掌心投向小菰。
一瞬间迸发的银光,小菰已着一身银白,同荒狁一样。她诧异看向荒狁,启唇张合间是无声的“为何?”两字。
荒狁耸肩,倏然抓住小菰肩膀。有轻盈灵动的彩色在他触及小菰肩膀的瞬间稍纵即逝。片刻他松开时,不咸不淡的一语同时传至小菰脑中。他说,“自求多福吧。”
然后,他的身影就率先掠向远处海底大峡谷的方向。小菰只看到一抹残影,荒狁就已消失在她面前。
虽然是同一个方向,同一个地点。但是荒狁与她的目的大不相同。她是去摘啮雪果,而荒狁应该是去碎魂崖洞。
无尽海域海底最深的大峡谷,不止是啮雪果生长的地方。也是连接虚空深渊西陲之地——碎魂崖洞的唯一途径。
碎魂崖洞,那个地方,是所有荒古遗族魂归之处,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说来也残酷,啮雪果生长的养分正是荒古遗族的尸骨魂魄。所以,在地底,在啮雪果生长的这片地界之下,有一条连接碎魂崖洞的通道。也是唯一的通往碎魂崖洞的道路。
根据虚空深渊以都广之野为中心划分,碎魂崖洞就是位于西边。等同于从地底横穿,自东向西。
这些如同烙印的记忆,小菰记得清楚,却又心存疑惑。好像她曾经也途径了那条通往碎魂崖洞的道路一般。可是,这不可能。碎魂崖洞那地方,只有十方神才能踏足。
小菰皱眉思索着,却毫无头绪。果然是她缺少一半神格的原因吗?等等,她的神格为什么会缺少?是谁?剥离?夺走了她的神格?
她越想越急躁,连即将迎面而来的漩涡群都没发现。直到临近,她才收敛思绪,迅速与漩涡群擦肩而过。
“差点儿,就卷进去了!”小菰心有余悸,明眸冷视着再次因漩涡群到达被夷为平地的一簇珊瑚礁,一身银白的亮衣映衬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容颜。少顷,她转身,身姿如猎豹跳起,奔向啮雪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