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思路乱了，只好变成期望与鼓励：“对，素质和业务，都是需要慢慢来提升的嘛，我觉得这种讨论不错，时不时地总结一下工作中的经验与教训，公关部，会成为一个学习型的团队。”苏涵临时抓来的这几句话，有些凌乱和生硬。大家仍是低着头，个个像坐禅似的。
琳达也觉得无趣，她环视了一圈：“大家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吗？”大家当然没有，不得罪顶头上司，就得得罪资深员工，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头找不自在。
琳达只好自己找台阶：“今天说了，是开短会，重点就是重申这个原则，回去后，大家都可以再认真想想。散会吧。”曹胖叹了口气，快速站起来收拾起本子和杂志，往桌子上猛地一墩，“哐”的一声，转身出门。
看大家都这么没情绪，苏涵没事儿找事，想缓和一下气氛，他叫住丁姗姗：“成晓毅的乐无限发的那些帖子，你帮我整理一下，我抽空去找这小子算账，天天嚷嚷着要挑战乐网，不搭理他们还没完没了了。” 曹胖气鼓鼓的，像个随时能爆炸的气球。他正把自己晾到一边慢慢撒气呢，COO 丘华强又晃到这片工位区，放下一个小纸箱：“公关部的美女们，辛苦啦，雪多力功能水，先尝为快。” 琳达和丁姗姗都高兴地凑过来，奉承着：“太让人感动了，能把关心落到实处，这样才是老板应有的品质。”曹胖这个气呀，合着老板只关心美女。“琳达，你们这一仗打得漂亮啊。下一步，对雪多力功能水的推广，也要靠你们了。到时候，可不能给我偷工减料啊。
”丘华强又给琳达安排了一项任务。琳达笑道：“那还用说。帮老板花钱的事儿，我们肯定能干好。”
曹胖坐在电脑前，用脑子想象着身边的场景，琳达在丘华强面前，还不知乖巧撒娇成什么样了呢。琳达表面上笑得灿烂，心里却也不平静，她认真地盘算过，丘华强动不动直接给公关部安排工作，而且绕过苏涵，很不合常理。在公司里，站错队，后果不敢想象。王海舟曾经跟她说过，公司现在还缺一个市场副总裁，按道理讲，那个位子是苏涵的。自己切不可因为COO 格外关照，就忘乎所以。不过，琳达也有另一种猜想，混迹职场这么多年，丘华强难道不知自己不应直接找公关部下指令吗？他这样做，是不是在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公关部将来会划归COO 的管理体系里。或是，丘华强，或许会在公关部，具体说，是在自己的利益上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不管怎么样，至少目前，在一切只是猜测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清醒，一定不能事事绕过苏涵。至少，工作流程上，一定不能出现媚上、越级的低级错误，这一点，不也正是自己敲打曹胖的嘛。
丘华强笑着，原地打了几个圈，实在找不到更多话题了，笑眯眯地盯着琳达的脸狠狠地看了两眼，才踱走了。
曹胖的气，一直撒不出来。直到下午，《麒麟财经周刊》的快递来了，曹胖哧啦撕开快递袋打开杂志，立时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他先拿给丁姗姗，丁姗姗也吃了一惊。当曹胖恭恭敬敬地把杂志摊开在琳达桌上时，它就像一盆凉水当头泼到琳达头上。
宋云朋把郭小峰的稿子阉割了，琳达看过，内容没问题，但杂志一出来，大标题能砸人一个跟头：“凯文狂言无人能超越，乐网的成功无法复制”。
凯文什么时候放狂言了？这哪是他应有的形象？她马上打电话给宋云朋，除了质问稿件是怎么回事儿，最关键的是，希望这篇文章不要传到麒麟财经网上，这篇文章，传播面越小越好。但这家伙居然不接电话。
很快，这篇文章网上转得到处都是。这个耸人的标题，引来了一片骂乐网狂妄自大的声音。
网上的主要观点是：乐网有一种要建立娱乐巨无霸的野心。由音乐下载起家的乐网，视频受欢迎，它就做视频分享；游戏受欢迎，它就克隆偷菜农场，它放弃创新，以抄袭度日。有篇典型的博客文章，标题就是“乐网：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看着网上时不时冒出来的新文章，琳达大脑里一度空白。电话响起时，她紧张得都不敢去接。但怕什么，就会来什么：“琳达，这家媒体是怎么回事儿？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凯文在电话里，语气中的不满情绪很明显。
琳达的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这个选题，是自己联系沟通的，偏偏在大标题上出现了这么大的公关失误，一个标题的影响力，相当于一篇文章的一大半，分量够重。更糟糕的是，凯文这么快就看到了。
琳达不回头都能感觉得到，曹胖正在怎样地幸灾乐祸，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凯文，抱歉，这是一个意外，标题是杂志后来改过的，原来不是这样的。我尽快沟通，让他们，至少，把网上的标题做个修正。” 琳达在道歉的同时，马上说出了处理方法。
凯文的语气倒不急不慌：“修正，肯定来不及了，网友的各种评论都出来了嘛。我只是没有想到，这家媒体怎么会断章取义！”
琳达马上同仇敌忾：“是是，其实正文里写得很清楚，你说的是乐网的成功，是因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种发展机遇，不可多得，这根本没有‘成功不可复制’的意思嘛。他们的标题纯粹为了吸引眼球。”
凯文的语气里，怒气已经很淡了：“好吧，主要是苏涵出去谈合作了，他也不了解情况，我就直接问你了。苏涵说了，你们很辛苦，发了很多稿子，呵呵，极个别媒体一惊一乍，本来也没什么，但曲解别人的意思，总归是不太好，我们要少和这类媒体合作。”
本来，琳达的工作总结PPT 里，专门为《麒麟财经周刊》留了一页，准备拿这篇深度报道做本次公关传播的压轴大戏，但现在，它只能由“成绩”转到“不足”中去了。
苏涵今天的工作重点，是去与雪多力生物科技公司总经理牛正清见面，商讨一些合作的细节。对于战略合作这部分工作来说，革命就是请客吃饭。只是，现在，求着要与乐网合作的越来越多，苏涵越来越少买单了。
这次合作，丘华强发出了明确的指示，双方的合作要开个发布会，声势越大越好。苏涵虽然对他的指手划脚心生不爽，但毕竟这事儿是公关部的业务范围，也只得答应下来。
告别牛正清，苏涵也没回公司。他随着GPS 的指引，开车拐进了中关村的一个小区里，又根据保安的指点，找到了成晓毅他们的乐无限娱乐科技公司。
这是一个商住楼，电梯里，挤满了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屋里的场景，苏涵极为熟悉，电脑上除了键盘都蒙着层土，烟灰缸里全是烟头，墙角里还支着张折叠床。
“欢迎著名公司乐网的成功人士苏涵先生莅临指导。”成晓毅搂着苏涵在屋里转了一圈，这帮老同事们都纷纷起来，有握手的，有拍肩的，还有冲着他胸口就来一拳的。苏涵很感慨：“你们这比乐网当初创业时好多了，那时，我们在地下室，身上能长出蘑菇来。”
“来来来，咱们得和苏涵合个影，在这小屋里憋了俩月了，可算见着亲人了。”成晓毅招呼着，兄弟们拿相机、手机，乱拍了一气才放过苏涵。
到了成晓毅的小办公室，关上门，成晓毅马上赔笑：“苏涵，你别开口了，我给你赔个罪，借乐网炒作，是想快点站到巨人的肩上，但发现这招不灵。我们太小，蚂蚁站到大象的肩上，人家还是看不到我们。
这招，咱不使了！”
“早说这话，我就不来了。”苏涵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成晓毅不答应：“不来哪行啊，俺们兄弟几个天天吃糠咽菜，你个大财主到了，怎么也得从你身上切下二斤肉来，今晚宰你一顿。”
傍晚，华灯初上。宋云朋的电话打了过来：“抱歉，琳达，今天开会，手机静音了，没注意你给过我电话。”这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样，杂志收到了吧，网上也有了，转载量很大啊。”
“宋总，你这文章，可把我害苦了。”琳达按着额头，“这标题，根本不是凯文说过的。”宋云朋一愣：“哦？媒体嘛，你也知道，是标题党。内容你把过关了，该删的都删了，说实话，太平淡了，我都没法向记者交待，如果标题再做得不温不火，这稿子就没法看了。”
“可是，这次，你这样一改，整个就南辕北辙了。你也知道，乐网缺的不是知名度，现在，需要的是美誉度。”琳达叹了口气，“你这样做事，我们合作，我还怎么去推动呢？我得说声‘抱歉’。”
“你什么意思？”宋云朋握着电话有些发愣。琳达重复了一句：“关于我们的合作，我得说声抱歉。”说完，扣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