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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徒然草

人心是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

这是日本法师吉田兼好在他的《徒然草》一书里说的。可是,花落了,还会鲜艳吗?还会被人喜欢吗?在丽江的青石板路上,落满了各种各样的花,那些都是受伤的心。

丽江的仲夏之夜,犹如北方的初秋,凉意浸染。

晚饭过后,采访对象李江约我在“故事酒吧”聊天。上楼时,第一次见到酒吧主人于敏资,他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直到第三次见他,我才开始打量这个39岁的广东人。

老于沉默寡言,儒生气质,弹琴唱歌,都是无师自通。他手指肚上弹琴磨出的凹坑,给我留下深刻印象,那都是老趼脱去后的伤痕。

早在几年前,老于曾与我的另一个采访对象合作做过客栈,后来离开客栈开了酒吧。与小松的“江湖”、阿泰的“38号”以及唐康的“遇见”相比,“故事”的生意似乎并不太旺,但老于似乎不太着急。我隐约感到,他依然沉浸在某种如梦如幻的境地里,不肯走出来。

1

1971年1月21日,于敏资出生于广东肇庆市封开县的一个小镇里。父亲是一名乡村医生,母亲是地道的家庭主妇。兄弟三人中,哥哥大他两岁,弟弟小他三岁。

小时候,身为族长的爷爷对于敏资管得很严,在三兄弟中数他最调皮,挨的打也最多。5岁时爬自行车,额头摔出一个大口子,至今还留有伤疤。7岁起读了小学,尽管成绩一直很好,但因贪玩、打架,经常惹下麻烦,有时甚至被抓到教务处。那个时候,只要成绩好,就可以一好遮百丑,班长、学习尖子的双重身份,常常让他与同学发生争执后免遭惩罚。

高中时,因为邻居女孩天天放学后跟老于一起走,暗恋这个女孩的男生就叫了一大帮烂仔,围住他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受了皮肉之苦的老于,也从校外叫了一帮人,为自己报仇。事后才知道,原来对方仅仅是怀疑他与邻居女孩拍拖而已。

1993年,一路未曾留过级的老于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因为父亲是行医的,便强烈要求儿子也学医。1995年,老于从华师退学,重新参加高考,进入了湖南913医学院,在这里他学了4年的临床医学专业。

从汉语言文学,到临床医学,在命运的导引下,老于稀里糊涂地绕了个大弯。

1999年大学毕业后,在某个医院当党委书记的姑父要他去上班,他却谢绝了,回到肇庆老家自己开起了诊所,每个月可以赚到5000元左右。

初中三年级时,老于第一次谈恋爱,高中毕业后,女友考取了某医科大学,他却进了华南师范大学学中文。大一时,她因他而怀孕了,并且执意要生下来。于是请了一年假,回家生了个儿子。就这样,才读大一的老于就被迫当爸爸了。大学毕业后,女友也没有从医,而是到佛山开了美容院,生意越做越大。

1999年,老于从湖南的医学院毕业后,与早已当上未婚妈妈的女友领了结婚证。老于说,可能是长期分居沟通太少,尽管恋爱之初的感情还算不错,但两人之间的性格差异还是越发凸显出来了。

2004年,他们离婚了。

离婚后,两人仍会找时间在一起吃吃饭,谈谈小孩的事情。老于说,在他心目中,感觉她仍是自己的老婆。

2007年,前妻结婚了,找了个比她小8岁的男人。老于再去找她,就开始吃到了闭门羹。前妻的再婚,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打击。陷入苦闷中的老于开始喝酒,经常失眠。

老于的儿子如今已经长大了。因为父母离异,学习不好,初中毕业上了两年技校就辍学了。后来做起了电脑生意,当了老板,一年也能赚个100多万。老于说,因为儿子缺少亲情,性格叛逆,早早地成了泡妞高手。

兄弟三人中,哥哥在珠海承包一个医院的科室做澳门人的生意,弟弟在东莞开了几个服装专卖店,都成家立业过得很好。老于感慨地说,唯独他混得不太如意。

2007年,一个短暂的姻缘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悄然来临。网友给他介绍了一个肇庆的女朋友,两人见面后,当年5月就结婚了。婚后,老于在当地买了房子,还开了一家美食山庄。然而好景不长,他发现和她没有感情基础,又一次陷入痛苦之中。

2008年5月,老于又离婚了。

2

第二次婚姻的失败,沉重地打击了老于。这一次,他放弃了房产和美食山庄,带了6万元现金只身到了丽江。

人人都知道,丽江不仅仅是“艳遇之都”,还是“疗伤胜地”,但谁能保证,丽江真的可以疗治他的伤痛呢?

也许,对于那些带伤而来的人,丽江,以及丽江的艳遇,仅仅是一条创可贴,贴一贴暂时可以忘记疼痛。但这些悲辛会沉淀下来,从而改变一个人。

在丽江,老于什么也不干,休眠了半年。每天醒了就拿相机到处拍照,夜幕降临就四处买醉。彷徨,低迷,消沉,在这样的状态下生活了半年,最初带来的6万元现金很快就要花光了,他不得不为未来的生存谋划个方向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老于认识了搞户外俱乐部的朋友,就合伙做起了户外生意。大约半年之后,在半山火塘,老于认识了一个客栈老板,对方邀请他去管理客栈,并给了他20%的股份。就这样,他又到悠然居工作了一年。

那些令人失迷,却又令人纠结的故事,就发生在悠然居客栈。

刚到丽江的第一年,第二任妻子放不下老于,常催他回去。但就在这时,一个在成都开美容院的四川乐山女孩走进了老于的生命里。恋爱的季节开始了,他拒绝重返广东。

1985年出生的乐山女孩第一次出现时,在悠然居住了三天。作为客栈管理者,老于有机会跟她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她要了他的电话,回到成都后发了一条短信:“哥,我到了。”就这一声“哥”,叫得老于心尖战栗。战栗中充满了莫名的欣喜与甜蜜。

自此,两人短信飞鸿,互诉衷肠。两个月后,乐山女孩又来了丽江,这一次,或许不再为了旅游。到了丽江,她即与他住在了一起。至此,爱情如火焰升腾,又如海洋奔流,一锅沸水注满了各自的心房。乐山女孩甜美、体贴、勤快、温柔,这让老于特感满意,很快,他们发展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造化,简直就是用来作弄人的。在悠然居同居了8个月后,乐山女孩离开丽江,回成都打理她的美容院了。就在这时,又一个四川宜宾的女孩走近了老于,并且与他火速打成一片,浑然一体。乐山女孩便如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地独自飞走了。老于说,失去乐山女孩是他最大的遗憾,直到现在仍放不下她。

宜宾女孩在悠然居住老于隔壁的房间,住了快一个月的时候,已经和他混熟了。一天夜里,宜宾女孩跑到他房间,说:“我好冷。”于是,不需要唆什么,女孩就上床跟他一起睡了。

老于说,1978年出生的四川宜宾女孩,与乐山女孩的性格大不相同,她有大小姐脾气,也很有城府,喜欢翻别人的过去,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开心。宜宾女孩把她跟老于的合影发到自己QQ空间,并且天天浏览老于的空间。

乐山女孩在成都发现了蛛丝马迹,就从老于空间里顺藤摸瓜,进入了宜宾女孩的空间,看到这个女孩和老于亲密的合影后,什么都明白了。没过几天,跟老于认识的乐山女孩的朋友们纷纷来电质问:“于哥你怎么搞的啊?弄得她天天买醉。”老于这才意识到,自己移情别恋,对乐山女孩的伤害何其深重。

2009年6月,老于离开了悠然居,在丽江古城五一街文治巷开了“故事”酒吧。

3

2010年春节前,老于回广东肇庆,宜宾女孩听说他回老家了,电话里说也要跟过去。老于不想带她回家,就说“你来了我也不会见你的”。她却执拗地说:“肇庆这么个小地方,就不信找不到你。你不见我也无所谓,我去你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就心满意足了。”

宜宾女孩到了肇庆后,老于心一软,还是跟她见了面,并且为她开了房。几天后,她回四川了,但旋即又到了肇庆,在老于家里一直住到过完年。

春节后,他们都回到了丽江。在古城的街巷里,老于遇到了宜宾女孩,谁都没有跟谁打招呼,像从来都不认识一样走过去了。

“一个很熟悉的陌生人。”老于说。

他们所住的客栈相隔几十米,两人时或见面却彼此不再说话,不再交往。往日的肌肤之亲,心性之欢,都像一抹云彩,随风远逝了。

老于说,至今他仍抱怨宜宾女孩破坏了自己与乐山女孩的感情,因为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乐山女孩。而宜宾女孩也怨恨他,怨恨两人在一起后他仍跟乐山女孩通电话,对此耿耿于怀。

2009年8月28日,乐山女孩从老家回到成都。这时老于刚好去四川宜宾,与宜宾女孩闹得不欢而散,随即就去了成都。

老于一直感念着的是,乐山女孩对他好得不得了,每天清晨一碗稀饭,两个鸡蛋,伺候他吃完,接着就端上来一杯咖啡。打麻将输了,闷闷不乐,乐山女孩就开导他:“输个一两千又不是输不起,以后少打就是了。”

乐山女孩的温柔体贴,滋润着温暖着老于孤苦的心,让他陷于其中不愿自拔。随后的一年内,他又去成都找过她三次,乐山女孩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那段时间,老于在丽江混得有点糟糕,她就鼓励他:“我们都有手有脚的,害怕什么啊。”

回忆与乐山女孩在一起的幸福时光,老于认为最美妙的日子还是在悠然居时期。8个月的甜蜜厮守,让他忘记尘世间的一切烦恼。

其实,和宜宾女孩在一起时,也并非没有快乐开心过。有一次,老于带她去月光倾城酒吧,坐在柳梢低垂的椅子上,她仰望星空,动情地说:“好喜欢现在的生活,好幸福哦。”说完抱着老于哭了起来。老于说,自己受不了宜宾女孩的性格,还要处处照顾她,与乐山女孩的温柔体贴相比,他更愿意扮演一个被人照顾被人疼爱的角色。

访谈中,老于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不开心的。他说,他的不开心不是因为生意,而是感情问题。

老于祈愿,哪天再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就走了。

“疗伤胜地”,也难以疗治内心的伤痛。他不想在丽江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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