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L：
最近《Q市日报》发了一篇文章，是写Q市文坛的。采访了五个人，我是唯一的一个女的。结果，别的效应没带来，带来了一大捆杂信。唉，小地方的小文人啊！
我一直想出去，但若真的像去年那样在北京混，是混不出什么名堂的。要么是把所有的都抛了，出走。要么把什么都背在身上，留在家乡，一点点地写，蜗牛一般进步。
心里，我是坚信你会有成绩的。我自己把不准，但我会努力。剑冰说我可能注定了要做下层文人的。我暂时还不承认他的话。
最近，我在忙调动，是想进《Q市教育报》。记得上次已跟你说过了。唯一能帮我的人，是某某父亲，我心中的感慨可想而知了。
L，关于剑冰我会珍惜的。暑假我可能跟剑冰一起去看你。具体怎样，到时再联系，如何？
随信寄一点茶叶，是最家常也即较粗糙的。放在水里，聊胜于无吧。里面还夹了点树叶，也是茶，叫苦株茶，今年非常流行的，清凉解毒，据说要很贵。你可能喝不惯，尝尝吧。（要赶时间寄包裹，所以写这几个字。）
芦花
6，10
（之三）
L：
读完你的信，我默默地抬头看着窗外。窗外，有一棵冬青，还有一棵水杉，水衫背后，又是一个窗子。看得见那边的门开了。一个日日相见却不认识的人。
周围多的都是这种人吧。
所以我们孤独。
所以我才珍惜你。
你的生活离文学太近，这是一种纯粹也是一种靡废。我呢？我的生活离生活太近，这也是一种纯粹与靡废。在县报里跑，千姿百态的农人的活法在我眼底流过，一个人就是一个故事。而且因为县报比任何一种报纸都低级，所以流在眼里的活法，就格外地显得真而沉。
心里都是跌来撞去的文字的兵卒。可我没办法静静地坐下来写。那些兵卒我没时间或没定力操演它们。所见所闻使我浮躁。
昨天我回了趟乡下，把所有的书都运回城里来了。大大小小有六纸箱，剑冰为搬它们，把手臂都给勒出了伤痕。那可是真的伤痕。
可书搬来了，我就肯安心了么？
但愿吧。
早晨来办公室，看到有你的信，泪悄悄地落下来，不晓得是思念你，还是怀念我们曾经的日子，还是想念北京！
我今年可能不会结婚，我要等剑冰赚到买一幢房子的钱，而现在，他还在花着我的钱呢！
结婚，但愿是两三年的事情啊！反正已当上“贤妻”了，天天洗衣、做饭、拖地──在租来房子里预演我的人生。
说来说去，又悲凉起来了，文学的前途很渺茫，也可能会搞新闻，将来有孩子后可能会去搞儿童文学。反正我打算30岁那年定下来，到底搞什么。
但有一点我是反对的，即那些荒诞的远离生活的小说。L，不希望你往那边去。写那些小说，你心里会发空的。世界多的到底是脚踩泥土的人啊！
说到小B，总忘不了他去H家接我的样子。是娘家人的感觉。是大哥而不是小弟的感觉。
这感觉已经生根。你也在我心里生根。生了根的东西是拔不出去的，在以后的岁月里，你会发现我是一个多么多情的人。
L，总担心你为了某种东西而亏了自己。生命只有一次，好好珍惜。
芦花8，21
（之四）
L：
前几天在家里剪柑子，又接连写了两个专版，所以没有及时给你回信，你不介意吧？
我在报社，凭小聪明混事，似乎还顺心。以致于有点“流连忘返”，想想委实感到惭愧。
说真的，我去了北京两趟，在那儿时，觉得很好。可回来了，想想，那地方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城市那么浮躁，人也是。像某某，他写的东西有多少是悲悯苍生的呢？为文字而文字，这游戏他们自己都厌了。文字的血肉还是在苍生的生活中，芸芸众生，他们哭了笑了，文学家听到了多少？还有，我也不喜欢某某和某某的东西，我真怕她们把自己的故事卖完了还剩什么？
L，我活得很卑微，但是有谁看不起我，我照样会看不起他的。只是路不同而已。我不怕苦难和夭折。大不了夭折。
不是吗？我是为文学而生的。但我回头想想，九0年考大学，要是少个几分，那么我现在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妇，那我恐怕更快乐。
我走这条路，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今年或明年进Q城，四十来岁再进杭州。今年或明年（大概要等明年了）进省作协，四十来岁时再进中国作协。我从来没奢望过自己的大红大紫。
L，我现在跟剑冰非常相爱，只是没钱。没钱也恩爱，但有时也因穷争吵。我觉得这才真的日子。
前几天月经没来，我怀疑自己要做妈妈了。今天来了，虚惊一场。若再怀了孩子，我就不打了，我把它生下来，然后去写儿童文学。若我选择了儿童文学，最后，说明我在文学上是想逃避了。
近来，我遇到了高中复习班时经常见到的一个卖糖饼的老人。他80岁了。我本以为他早死了，想不到他现在还在卖白糖饼。每次看见他，我都要向他买一个或两个，另一个省给剑冰吃。
我起初很可怜那个老人，不过这几天的想法又换过了。我想：要是我80岁了，与其坐在某个寂寞的角落热情地写文字，还不如到街上去卖白糖饼。
国庆节我也想过你。不过我头疼，回家吃鸭子去了，用了一点天麻炖的，我妈说可以治头痛。结果我在家打了一夜牌，到早晨8点半才息，一只鸭子也白吃了。
另外，有个老同学的狗偷吃了我家的4只鸡。这4只鸡多可惜啊！我妈恐怕要心疼一年了，这就是农村，你有空最好来住几天，我现在在城里，接你方便了。
芦花
10月21日又及
十一月柑桔成熟了，能来一趟Q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