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由于银行和市立医院是新工区，大部分工人进入工地后叶林便匆匆赶回省城。与熊菲见面后叶林向她叙述了戏弄黄县长的经过，熊菲想像着一群衣衫褴缕的女人围着黄县长叫骂的情景，不禁大笑出声，一口茶喷在桌子上。笑后皱着眉头道：“老黄真是个无赖，你给的钱已经很多了，现在一张口就要十三万！”
“你说这笔钱是老黄要的？”
“不是他要的，是他老婆要的！”熊菲笑着摇头道：“一个小乡长有胆张那样大的口！老黄知道了早把他一脚踢进了火葬厂。其实我要搞老黄比踩蚂蚁都容易，可他是官员，我们的工作离不开官员，搞了他别人会有想法。人家耽心你就会躲开你，我们离开了官员什么事都办不成。”
“这话有道理，只是像老黄这样永无厌足，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事情过去了，不要计较了。只要他今后不再找麻烦，他是死是活，是猪是狗都不关我们的事。静下心来认真工作，银行大楼是标致性建筑、速度、质量都要搞上去。”
叶林在银行工区组织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指挥部，自任总指挥。粗听上去几乎是工程师云集，其实真正科班出身的工程师仅有两人。一个是从设计院挖来的，一个是熊菲从“飞熊地产”借来的。不过叶林，小龙都拥有土建工程师证书，虽是拿钱买的，但文凭是通过考核得来的，且叶林在土建方面不输给任何工程师。其余的什么戴工，魏工都是喊出来的，但他们懂图纸，能施工。几乎从开工之日起叶林一直坐镇银行工地，因高层建筑需要大批机械，通过熊菲介绍他与省建集团的俞经理拉上了关系。基础开挖时便租了两部铲车将干燥泥土推至一角，预备回填。底部渗水时租来四部挖掘机和十几台运土车日作赶工。因为小龙做事用心，性格强悍，日夜不停的催进度，仅花了一个月零几天时间基础战役便告结束。因大楼是高层建筑，为确保安全和质量，叶林放弃了竹木，脚手架和模板都采用钢制品。公司买了一些，从外面借了一些。另外还购制了四部大功率卷扬机，六部混凝土搅拌机和五台运土车。银行大楼推动了公司向机械化发展，拉升了叶林与公司的知名度。除去银行剩下各工区对于叶林不再有困难，因为他手上有足够的人力和足够的钱。
五月份是叶林较为清闲的时段，各工地都在地面施工，工程循序渐进。速度、质量都有施工队长负责，另有工区经理值守在那里，细事用不上叶林操心。他的主要工作是逛各单位领导办公室，同领导人拉感情，商讨下一步工程。有时间去各工地晃晃，查看工程进度。或是躲进一角，听听工人小话，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他要切实掌控各工区经理和施工队长。这天韩青母亲生病，因工作不忙韩青便留在医院。叶林先到银行晃了一下随后到市立医院，在工地上瞎转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办公室，主任不在，叶林有些无聊，骑车直奔“同乐酒楼”。他对许丽丽很欣赏，同时许丽丽在上坎区的人脉关系也吸引着他。这时的许丽丽是叶林所见到的最漂亮的许丽丽，阳光灿烂，明艳动人。上身一件紫色长袖衫，下穿一条白色绸质裙，脸上自信满满，一副浪漫少女模样。许丽丽见到他似乎很欣喜，抓住他的手再也没有放开。“见到你真高兴，故乡人，老领导，亲情，友情，都把我迷住了。”
“很早就想来看看你，一直穷忙，没有你这样的福气。”叶林笑道：“太阳出世了！应该是朗朗晴天，光芒四射吧？”
“我妹妹寒假开始就来到我身边，开学后又请了一个月的假。妈妈是和她一起过来的，现在还在这里，一切都还顺利。”许丽丽笑道：“为人类增添了一位大厨！我很高兴，长大了帮我当炉卖酒，混得好我四十岁就能退休——”许丽丽讲到这里左胳膊一挥：“南山看鸭！”
“南山看鸭——”叶林望着许丽丽，好半天才醒悟过来。“南山看鸭，东岥看鹅——中国是应该有个许南山！苏东坡都死去近千年了！中国文化底蕰如此丰厚，茂林深处当有乔木。”叶林道：“我相信到时大许经理，小许经理比翼齐飞，泰山顶上煮酒，笑谈山河日月。有其母必有其女——很想见见小许经理，有机会么？”
“哈哈哈，这真是骚到了我的痒处。”许丽丽笑道：“小许经理非常孝顺，出世后仅休假一个月，便同妈妈一起打理酒店。对工作认真负责，上班时一直坚守在经理室。”
孩子有两个月大，躺在一个简陋的木制摇篮里，不过摇篮用白色调质围屏做了装饰。上面铺有一床红色缎面小棉被，室内放有几盆兰花。因孩子正在熟睡，叶林不敢惊动，躬腰趴在那里看。他很喜爱这个孩子，潜在原因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儿子时孩子也是这般大。“这宝宝真是太可爱了！也只有你才够资格拥有她。“叶林看了孩子不短时间，起身时用羡慕的口吻笑对许丽丽道。
“可爱是可爱，但她运气不好，没有爸爸，妈妈当炉卖酒！”许丽丽笑道：“你有无兴趣做她的爸爸啊？真的没有，有个假的也好啊！”
“她算是幸运了，拥有你这样一位优秀妈妈!锦绣丛中看世界，中国有多少孩子能享有这样的环境？”叶林道：“现在不像过去，过去妇女不能出门，没有收入，所以父亲很重要。”
“孩子应该有父亲，阴阳相合，环境祥和嘛！”许丽丽笑道：“有你这样一位义父她也不吃亏，今后有你罩着她就不愁吃的了。”
“到她长大后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叶林啊？再说命运变化无常，说不定到那时叶林早沦为乞丐了。”叶林笑道。
“有没有挫折我不知道，但你肯定能做下一番事业。你是那种钻逢觅隙，发芽就能开花结果的人。我不行，小女子心性还杂有书卷气，发不起来。”许丽丽道：“到时有条件帮我们小丫头一把，让她有口饭吃。”
“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拿她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看。”
“那就好，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许丽丽笑着说完招来服务员道：“去厨房讲一声，搞四个好一点的菜；汤也要好一点；份量少一点；只有两个人，吃不了多少。”
菜上桌后，许丽丽拿出一瓶“五粮液”，拉开架势要同叶林对酌，叶林摇摇头道：“你还在奶孩子，不宜喝白酒。理重于礼，其实我也算不上客，不要给孩子造成不便。”
“少喝一点没关系，让她沾点酒气，长大后胆子壮一点。”许丽丽笑道：“没有父亲的女孩儿，需要培养她的胆量。”
“你太细心了，小许！粗放一点，做人周到就行，不宜入微。”叶林道：“想想我们自己，孩子肯定有孩子的路，而且也还小。”
“我不能让她走我的路，想想自己童年，少年的生活至今心有余悸。我要尽一切努力为她创造一个轻松的生活环境，要保证让她有书读，有路走。”
“过去人说少年老成让人羡慕，现在看来老成应该是磨练出来的。你实际上也还是少年，多少像你这样大的女孩子还在找妈妈撒娇要钱，而你凭着一双空手杀出了今天。”叶林道：“刚才说孩子爸爸——”
“我们的事瞒谁也瞒不了你和韩青，我们是纸上婚姻。有张婚书存自己一份体面，为孩子办一纸户口。他并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他是农村大学生，应聘在‘无线电厂’做销售。试用期没有底薪，生活无法维持，找份小工做。‘无线电厂’提成很高，做出来有前途。他家庭贫困，社会上没有人脉，好的区域，路线人家早占去了，赤手空拳开辟新市场谈何容易！我们是荆棘丛中的两只荧火虫，与他结婚也可以。但孩子不是他的，我不想委屈他，也不想委屈我的孩子。我对他很同情，穷人家的孩子挣个学位不容易。离婚时他没有提什么要求，我给了他十万，劝他在城里买套差不多的房子，找一份稳定职业。他准备去山东，也许还没走。”
“你这么年轻，事业已有基础，对今后的生活应该有个规划。”
“现在不行，家庭负担太重了，男人见你总是大把的往娘家塞钱心里不舒服。等待妹妹大学毕业，或是给她一些股份，或是为她另摆个摊子，由她去照顾父母。”许丽丽道：“到时孩子也大一点，反正也不急，二十七八岁结婚很正常。”
“你不但心细、重亲情、责任心也强，真的很难得。”叶林道：“生意怎么样？能赚几个么？”
“大钱赚不到，吃饭没问题。我选择春节期间开业，那是天下喜庆的黄金时期，大家都在寻找好吃的东西，争取到了一些客源。”
“提起春节，我这个春节过得真是慘透了！和令亲黄县长发生了激烈冲突，没有一天不烧心，他告诉过你么？”
“没有。别看我们是亲戚，实际上我都不想提他，连猪狗都不如！”许丽丽见叶林脸现疑惑：“这不是应酬话，我拿个东西你一看就相信了。”说完起身打开办公桌的文件柜，拿出一本旧笔记本，翻过几页递给了叶林，叶林双手捧着认真看起来，只见上面写道：
有一个女孩；
在期望中徘徊。
盼求有一条属于自己的阳光大道！
让她扬鞭奋起，
以抒豪情满怀。
有一个女孩；
在期待中徘徊。
怀揣一颗火热的爱心！
希望有人能爱。
她不企求白马王子，
只盼你能带上一颗真诚的爱心来！
有一个女孩；
在焦虑中徘徊。
慈父抱病，
良母忧怀。
釜中无米，
弱妹惶惶。
茫顾四野，
祈求上苍。
赐我一条羊肠，
让我走下这绝壁峭崖。
有一个女孩；
在绝望中徘徊。
月夜遮蔽了她的裸体，
只盼黎明，
有谁能舍粗衣两件？
发夹一支？
夜祈贵人来！
旭日照东窗，
四壁依旧，
画像一幅，
身着金莉莱。
叶林本想翻过一页继续向下看，不想许丽丽突然伸手抽走了笔记本。“我们还是吃饭吧，这都是些扫兴的东西。”
“老黄真是猪狗不如，整公斤的黄金都被人轻意拿走了，至亲生活艰困不能接济一点点！况且你才德兼备，未必就不会报答他。”这次谈话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叶林临走时抽出两万元作为孩子的见面礼，这里面也含有他对许丽丽的歉意。后来叶林只要方便都会来酒楼小坐一会，他很喜欢那孩子，每次来都要抱一抱。
由于熊菲给予了全力支持，人才，机械随要随到，银行大楼的施工非常顺利。叶林心中颇感欣慰，虽然添制机械花去了近八百万，做得好的话今年仍能纯赚一千五百万。按照熊菲往年给钱的比例自己差不多能拿五百万。有了这笔钱就能确保朱丽云母子俩未来的生活无忧无虑，只要安顿好这母子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就了无牵挂。但命运变化无常，叶林最为放心的“染总”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