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静丽服装总公司”运转之顺畅，获利之丰都远远超越了肖静的预料，这让她心慰心喜。由于领导班底强，产品质量销量都有足够的保障，不用肖静操什么心。在办公区内设个小厨房。没事时买点好菜回来，大家挤到一起各出奇招，逗逗乐子，享享口福。她与熊卫平做了好朋友，熊卫平讲话做人都很到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女儿肖茜，小丫头很调皮，只有熊卫平能轻松降服他。熊卫平有不少杂技类的小活儿。让好斗的肖茜总是站不稳，不能不服她。这让肖茜特别着迷，缠着要跟她学。熊卫平有时也会教她三招两式，所以肖茜很是巴结熊卫平。
端午节这天，肖静准备中午宴请管理人员。让熊卫平陪她一起去买菜。车抵菜市场不远的地方，一群人围在那里，圈子中有一个赤膊大汉一手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另只手不停地抽她的耳光。肖静瞟了一眼，认出挨打的女人是她在“染总”期间的段长李青。匆忙将车滑到一边。推开车门急急跳下车挤进人群，伸手想将大汉拉开。“什么事，什么事？有理说理嘛！怎么能打人呢？”大汉懒怠理他。一胳膊差点把她扫趴在地上。熊卫平伸手逮住大汉的手腕，阴着脸道：“不要动！”大汉挣扎了几下，力气好像被风吹走了，手腕如同被上了铁铐，越是挣扎被扣得越紧，只好停止挣扎向熊卫平倾诉：“这个女小偷！天天偷老子的肉，把老子都偷穷了。”熊卫平听后松开了他的手腕，让他“走开！”，大汉骂骂咧咧地走了。被打得披头散发、满面肿胀的李青望着肖静不禁泪水长流、待人群散后，肖静叹口气道：“今后别干这种事了，你看看有多危险！”
“他是骗你们的，其实我是第一次。”李青痛哭着道：“肖老总，我知道让你丢脸了。我不是有意儿的，孩子们天天吵着要肉吃、今天大过节的、我来看看、见他那点肥肉摆在一边、以为他是不要的，——随手拿了、我发誓这真是第一次啊！”李青边哭边从地上捡起一团油泥，三四两重的样子、全是肥泡泡。
“你看看！！这点点肥泡泡！跟他还价一块钱就能买下——五毛钱也许都会给你，何必这么小气，吃这样大的亏！ ”肖静皱眉叹气道。
“肖老总，你离厂这么长时间，可能对厂里情况一点都不了解。‘染总’垮掉了！我们有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染总’从前那么红火，我们都以为是铁打的营盘，用钱不知节省。谁知说垮就垮掉了！”李青哭得上气接不下气。“以前收入虽然不错。但我两个孩子，雇了保姆。家里虽然还有点积蓄，但两个孩子马上就要读书了！——两个孩子！我脱不开身，丈夫在外面打零工。现在厂里又要我们拿八万块钱购买房权，不拿钱就收回房子。两个孩子！今后怎么过啊？——”
“拿八万块钱购买房权？”肖静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啊！媒体上到处都在宣传，我们厂搞改革，你不知道吗？”李青哀哀哭泣。
“离厂后工作很忙，没有注意这些事。”肖静感到很疑惑，自己离厂才十个月，凭“染总”的资质到银行最少能贷两个亿。“怎么可能有三个月没发工资呢？”
“厂里搞技术改革，拿出大批的钱到美国买机械、买回来的机械因技术问题不能用、只能重新买，就这样反复的买掉了——”
“不要再哭了，让丈夫留在家里、你来我们厂里上班。也不要那么节省，饭还是有得吃的。”肖静为李青买了五十块钱的肉，用车将她送回家。整个上午肖静一直闷闷不乐，“染总”的机械设备基本上都是在她手上从德国，日本进口的。又从美国买个什么机械？美国人从不卖任何技术类的东西给中国人，他们卖给中国人的全是垃圾。午饭时她将路遇李青的事告诉了王维等人。“李青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工作干得不错，现在搞得这么惨！”
“这种情况我在离开‘染总’前就知道了，一个人跑到美国拿中文语言学博士！他能干什么，会干什么这还要想嘛！我仅见过她一面，辞职时他很高兴，其实我也很高兴。莉萍、尉林辞职任何厂长都要三思，走掉她们‘染总’的业务将丢失一半，幸亏遇上了他。”
“六七个月就抢走——最少也是三个亿！这不是大土匪嘛？”
“你真是个土老冒，现在哪里还有土匪？”王维笑道：“人家可是沾有洋气的正宗海归。你没见媒体上到处都在吹嘘‘染总’从海外聘请高技术人才，进行全面技术改革，‘染总’将腾飞，腾飞——”
“飞到美国去了！”白莉萍大笑道：“现在的洋气很有点过去皇上的金牌，拿到了这面金牌就一切都不用发愁了。所以现在不少人都在抱怨自己是中国人，有家大报的社长和主编因痛恨自己是中国人，将一万年前的老祖宗挖出来横加鞭笞。在他们的报纸上登出这样一幅漫画，一对衣着长衫的老人驾着独木舟，在沧海中挥汗如雨的搏击。他们身边有对外国青年驾着游艇，拖着鱼竿取乐。上面有行小字，中国人不买保险这样生活，外国人买保险这样生活。你看看他们的老祖宗有多么愚蠢，保险都不知道买，到现在仍然驾独木舟。事实是那一对老人正是人类文明的先驱，正是他们引导人类征服自然，踏上文明之路的。而那对年轻人驾游艇是一万年之后的事，他们的祖宗当时还是赤身裸体的住在天然洞穴中，用乱草掩体，求野果子充饥。他们用无限崇拜的目光注视着那一对在沧海中搏击的老人。感受着文明之风，走出了山洞，加入了征服自然的队伍。可怜那一对为人类创下文明的老人——”
“你也是老土冒，你所说的是土文明。”迟尉林笑道：“现在不要土文明，要洋文明。你看看外面在铺天盖地的吹捧《围城》这部书，说这部书是经典著作，这个作者是文学大师。事实是这部书是作者为日本侵略者所写的一部政治广告，它取材的时间是一九三七到一九三九年，这是日本人屠杀中国人最凶残，最狂妄的一个时间段。它选择的路线是上海到重庆，这条线是当时的中国正面抗日战场，整条线上尸山血海。这部书全面彻底的掩盖了日本人的罪行，从头到尾都在嘲弄中国人的愚蠢和可笑。书的后面表达了对日本人的欣慰和希望。这个作者非但没有人性，也不存在一丝一豪的兽性。任何动物看到同类糟受如此大规模的残杀都必然心悸，必然悲哀。而他从头到尾都在表达着自己的幸灾乐祸。这个人实际上是一种霉毒的变体！他能得到这样高的荣誉，完全是因为日本人杀的中国人多。”
“现在有些人以反人类为荣。”王维摇头道：“他们将世人皆知的历史就那样横加挪移，张冠李戴！历史是人性的基本保障，历史告诉人们荣誉耻辱，是非曲直世人自有公论，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挪移历史就等于直接摧毁人性，历史能挪移人性的价值就不存在了。”
“别人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染总’的钱是我们挣来的，十年汗水被他这样公然洗劫——”肖静道：“我心有不甘，我要同他掰掰手腕，见见输赢！”
“你要同他掰手腕？”王维有些惊讶地望着肖静道：“赢——也许能赢，但这事一定要三思。这件事很麻烦，它有可能牵累伯父，弄不好还会把你卷进草料场。”
“老头的弱点是满腹狐疑，他不贪财。”肖静摇头道：“现在家里又不缺钱，他都快退休了，合伙分脏的事不会干。”
“你不贪财我也不贪财吗？”
“搞个几千万，保证工人有饭吃，我不会计较他，反正都是这个样子。搞个上亿元他应该能满足，把工人抢得那么惨仍不罢手！每户拿八万元购买房权，三四个亿！他想抢走这笔钱——不能！”下午肖静约来黄俊，让他谈谈“染总”的具体情况。
“没有什么好谈的！”黄俊摇头道：“他的家眷都在美国，他不过是要尽快一点卖光‘染总’把钱运到美国去，进口的那些机械我去看了一下，都是些磨损不能用的东西，全是垃圾！——没有办法！”
“你与张亦民对这些内幕一点都不知道吗？”
“你刚走我就以顾问的名义退休了，张亦民还在厂里，做保卫科副科长，不上班！中，高层干部全部撤换了。陈余才还留任书记，也不上班，经常邀我去碧水钓鱼。我倒没什么，儿子的工作已帮他联系了单位，家里还有些积蓄。打算把城里房子租出去，搬到碧水住，自己种点菜，晚年饭还是有得吃。为孩子留下了两套不错的房产，对得住他。最惨的就是四十岁左右的这代工人，找工作不容易，孩子等着花钱，房权一购买，家中积蓄耗尽——”
“黄兄，你给我听着！你必须牵头为我料理这件事，而且一分钟不能等。皇天厚土，我们要凭良心去做——”肖静闻言大怒，语气低沉地道：“在厂大门口张贴布告，没有你的签名，任何私下合同不能算数。守住工厂大门，没有你的签名任何人不能带走一张纸。立即通知所有工人拒交房款，让所有工人签名选派代表与市政府谈判。要求市政府组织一个包括你与张亦民在内的调查小组清理‘染总’帐目，审核从美国进口的商品价值。告诉市政府必须扣住这个人，不能让他逃走。”
“染总”工人中疯传着一条振奋人心的假消息，肖静将重掌“染总”。“染织总厂”顿时沸腾起来，工人们守住了大门。黄俊等人进入市政府，肖市长面对着一迭万人签名，同意组织调查组清理帐目。晚餐桌上市长满面慈爱的陪同女儿吃了饭，喝茶时父亲有些无奈地对女儿道：“肖静，你辞职都快一年了，已拥有自己的事业，‘染总’的事我们不要再问了，好么？”
“我知道你有难处，但他抢得太疯狂了！不到一年时间抢走三个多亿仍不满足，房权一购买三四个亿又落入他的手中，这不行。”肖静低声道：“我今天遇上一个同事，还是段长！偷了人家也就是一块的肉喂孩子，被打得可怜，他害惨了多少人！——”
“你想怎么样，把他赶走可以吗？”
“给他留下一个亿，这应该对得住他。让他把剩下的钱交出来，恢复‘染总’生产，保住工人基本生活。”
“你这些话有根据吗？”市长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走时留下的流动资金是五千万，原材料加成品价值不低于八千万，凭‘染总’的资质到银行贷款两个亿绝对没有问题，虚的实的加起来是三个多亿！而‘染总’工人已有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一个月抢走近五千万而不留一粒饭给工人吃——”
“你在‘染总’十年我从未认真关注过，让老谢盯着你，有困难就告诉我，养成了习惯，你走后对那个厂也未加关注。”第二天肖东昌市长分别将辞职报告送达了省委和市委，然后住进医院。肖静得知消息后一时呆住了，泪如雨下，清醒过来后立即驱车赶往医院看望父亲。“你不用内疚，我的辞职与你无关。我也该退体了，退下来人要自由很多，收入不差什么，退休不是坏事。”市长安慰女儿道：“只是我要告诉你，对与错的权力不在你手里，你是普通人！你有着非凡的才华，做好自己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这很重要。你在‘染总’十年对得住那些工人，你能问心无愧！”
“爸，我听你的。”肖静握着父亲的手点点头轻声道：“虽然我们不当市长了，生活不差什么，我马上在碧水盖套房子，我们离开市政府。”
“事业刚刚起步，钱要紧着用。市政府居住环境并不差，没必要搬走。”市长笑道：“你才华是有，但到底年轻，没有老头修养好。我是因为身体原因辞职的，不是与人斗气。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不用为我耽心。”
肖东昌市长的辞职并未让“染总”平静下来，已经行动起来的工人很难止步。谢代市长为尽快平息这场风波，告诉工人代表：“当初我们同意肖静辞职这肯定是错误的，我们承认这一错误，你们希望肖静回‘染总’，这实际上也是我们的希望。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当初让肖静执掌‘染总’正是老谢的全力支待。我向你们保证 ，立即撤掉这个厂长，组织一个有市委，政府，纪委，工厂代表的调查组清查‘染总’帐目，只要肖静本人同意，市政府热烈欢迎她重掌‘染总’，我们将给予她强力支持。”几乎所有条件都得到了满足，‘染总’风波平息下来，人们翘首以待。清帐的结果是‘染总’欠银行两亿八千万，外面拖欠‘染总’货款二亿两千万。尽管帐面上还有这样一大笔钱，但财务上没有一分钱现金。谢代市长亲临“静丽服装总公司”，邀请肖静重执“染总”。父亲的辞职让肖静彻底灰心，他的话没错，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过好自己的生活最为重要。她用抱歉的语气告诉代市长：“谢叔叔，对于你的邀请我非常感谢，但这个厂刚刚起步，欠银行四千多万。这是私营企业，还不上债我要承担全部责任，让我去‘染总’真的十分为难。”
“我也知道你有难处，但你对‘染总’情况很熟悉，应该知道谁有能力把这个厂搞起来。必须搞起来，那么多人没有工作——”
“真有能力的人是王维，如果市政府给予认真支持她的能力比我强。目前在这里任厂长，只要她愿意，我会放她走。”
肖静让人找来王维，听到邀请后王维大笑出声。“我根本就没有肖静这样的能力，更糟的是我没有她这样的仁心。我是个喜欢低头找食，只求温饱的人，谢谢市长的错爱。”
“王维在‘染总’苦战十年，鞍前马后！付出了很多心血，我走后被人一脚踢开，是有些心伤。”肖静道：“谢叔叔，要么你去找黄俊吧，他在‘染总’工作三十余年，是个非常务实，深孚众望的人。我辞职时推荐的也就是他，他应该会接受这份工作，也有能力把厂搞起来。”
黄俊第二天找到肖静苦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也让我做一回副厅级！可现在厂里没有一分钱，银行也借不到一分钱，工人等在那里要饭吃，这个副厅级怎么当呢？”
“黄兄，不要怕，先在我这里拿点钱，组织一个精干班子去追债。只要外面债务追回一半，生产就能恢复。生产恢复了，人心就稳定了。‘染总’职工家中都还有些钱，物价升幅这样快，钱放在银行是赔本的。将‘染总’实行股份制吸纳这些钱，资金就完全活跃了。你德高望重，做这个厂长一点都不难。老实说，让你屈就十年副职我心中一直不安，展示你的才华，帮助数万人，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去做吧。”
“我从未觉得做你的副职有委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搞一个工段你不如我，领导一个厂就不行了。我会划浆，不会掌舵。现在我请示你，如果我就任厂长，你能否给予我全力支持？”
“会支持，我会协助你把大局稳定下业，‘染总’十年确实对不住你。”肖静当即给了黄俊一百万。黄俊亲自率队外出追债，结果是出人意料的糟糕。债务仅存于‘染总’帐面，外面没有任何人承认欠‘染总’一分钱。肖静白赔数十万，愤怒的她带上黄俊直奔市长办公室，要求逮捕那个厂长，而厂长早已去了美国。把所有的钱算在内，四个多亿！半年多时间“染总”工人为这位海归博士付出了四个多亿！一万多人失去工作，数万人守着寒夜等待明天！肖静心灰意冷，决定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正如王维所料，这场风波把肖静卷进了草料场，让她无法脱身。“静丽服装总公司”投产时，追随肖静一起辞职的人全部得到了适当安排。此后不再招收“染总”的人，那个厂太大，人太多，拉扯起来都是朋友。自接纳李青后求职者不绝于门，迎来一批，送走一批，大家十年同事，十年风雨，这让肖静深感不安。更坏的情况出现了，失业青年闲荡于社会，斗欧、偷盗、抢劫、卖淫、肖静从警察手中带走了几个人。这让她颇感心伤，大好青年，前途尽毁！要是能让“染总”开动起来完全可以救下他们。肖静深夜沉思，绕室踱步，决定倾尽全力拯救这班年轻人。他找来叶林商量，由“静丽服装”担保，从银行借一笔钱，恢复“染总”的部份生产，让年轻人先上岗。叶林认为她的想法不现实，“静丽服装”本身就欠银行近五千万，能担保的数量非常有限。“染总”欠银行三个亿，年利息都是几千万，“染总”根本就还不起这笔钱。但肖静有大恩于自己，必须帮她这个忙。叶林皱眉想了想，决定花上一笔钱买通银行相关人员，由市政府出面协调，让“染总”直接从银行贷款。“肖老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事一定要慎重。这个厂现有规模并不大，而且负债不少。‘染总’恢复部份生产，解决不了债务问题。你冷静考虑好，如决意救‘染总’，我来想办法。”
“风险是大，弄不好会把这个厂赔进去。——只是可惜了那班年轻人！”
“不要把这个厂卷进去，要确保两个孩子未来有点基础，”当天晚上叶林将肖静的困扰告诉了熊菲，笑问她道：“你智慧超群，能不能帮我们大菩萨一个忙，助她普渡众生？”
“那还不是一句话！”熊菲听后不禁笑道：“你告诉肖静，只要她愿意带卫平进‘染总’，让卫平认真学着做点事，我能让她在不负任何债务，流动资金绝对充裕的情况下执掌‘染总’。”
面对熊菲灿烂的笑脸，叶林呆住了，这怎么可能？“让她带卫平进‘染总’应该没有问题，你可能过度的低估了卫平，她与肖静混得非常好。工资我们仅付了两个月肖静就不让再付了。可三亿元的债务加上启动资金——”
“那还不是一句话！”熊菲越发大笑：“让肖静提出破产，破产了哪里还有债务？也不知有多少人急于甩掉‘染总’这个大包袱。你以为那些钱都是那个厂长拿走的啊？他应该是得到了一些，但很少很少。只要肖静提出破产，一路顺风。债务没有了，她要多少钱我来担保。”
朱丽云就任‘静丽服装总公司’董事长，王维任执行总裁，殷润泽任副总裁兼任总设计师，迟尉林任副总裁兼管销售。肖静就任“染总集团”总裁，白莉萍任副总裁，分管设计与销售，黄俊任副总裁，分管生产。熊卫平任总裁特别助理，协调生产与销售。第二年叶林重新揽下‘染总’的建筑业务，设立了新工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