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正月十四这天，叶林驱车来到A市，直奔“染总”。上午同王亚如商议好开工日期，下班时回到住宅。打开门，房间由于二十多天无人清扫，到处是薄薄一层灰，这让身带春节喜气的他很是扫兴。皱皱眉头关上门，骑车来到韩青家。城里人过年与乡下不同，农村人过年有许多假排场，点头之交也得吃一顿。城里人没有这些闲情，休息几天就上班。韩青闲在家里有些无聊，邀两个女孩到家里甩着女腕侃大山。在韩家吃了午饭两人一起回到住宅，将几个房间洗的洗，擦的擦，很卖力地干了三个多小时才弄结束。韩青走后叶林便给熊菲打电话，请她晚上过来。
天刚擦黑熊菲就来了，叶林虽与朱丽云重燃爱火但并不讨厌熊菲。气质上朱丽云与熊菲无法相比，熊菲那种大展大合的风度不是朱丽云能仰视的。小别胜新婚，两人拥抱的时间不短，吻得也很热烈。分开后两人并肩仰靠在床上，熊菲笑问道：“今年工作如何安排，有个思想准备么？”
“视情况而定，要是有工程做，用工达到八百人左右，让公司规范化。设立工区，具体事务由工区经理去做。没有个规模不行，我和韩青两人没那么多精力，另外人家也看不起。跑来跑去就你一个人，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体户，就算有人情，人家大工程也不放心交给你做。”
“上规模——这个想法好，从目前情况看建筑业很有前途。”熊菲沉思道：“不过上规模不能光是摆摆样子，要实实在在的来，要有个组织，有个纪律约束。要有长期打算，要注意物色和培养管理人才。另外还要添制些机械，建筑公司嘛！要有真家伙，全靠嘴上吹泡泡不行。选择一些年轻人去学习操作建筑机械，否则买回机械没人会用也不行。”
“这事有远见，但还要等一等。”叶林笑道：“光有个公司，没有业务做，花大笔的钱买机械存放在家里——”
“要有长期打算，业务方面我会尽量想办法。”
“机械问题不着急，随时都能买。”叶林笑道：“汽车站和无线电厂的事你联系过没有？”
“春节期间约胡飞吃饭，他的态度还是不明不暗，说是要等与你面谈过后才能决定。他的话冠冕堂皇，现在社会上的人都是吹大的，园门公司仅经理就有几千个，大街上无处不见园门公司，都遮天盖地了，一夜之间又没了。建汽车站不像盖厕所，厕所歪了拆掉重建，汽车站倒掉了要承担责任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是否有这个能力，你自己去同他谈。无线电厂没问题，厂长吴昆给了我绝对保证。两封信我都带来了，你明天先去看看。”熊菲笑道：“做事还是要踏踏实实的来，园门公司的那个边仔！报纸、电视、小说、杂志天天吹他是本省首富，其实他干的业务就是卖经理！开始应该是赚了不少钱，偿到了甜头，拼命做广告，报摊上摆的都是本省首富，满大街都是坐地讨钱的经理，哈哈哈！广告费耗空了他的家底，一些穷途末路的经理找他拼命，混不下去只好逃走了。”
第二天叶林带上韩青满怀忐忑的来到交通局，他心里很是期盼着能拿下汽车站。这是个脸面工程，只要做得好公司就有了知名度。让叶林颇感欣慰的是局长胡飞接待他们很热情，寒暄握手后亲自为二人沏茶，这一非常礼遇普通人是得不到的。宾主坐定后胡飞很内行的询问了一番叶林的公司规模，技术水平等等问题，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点头道：“我与熊老总是好朋友，工程本应交给你们做，但目前社会上不正之风盛行，政府在抓廉政建设，直接交给你们做很容易招来闲话。我们决定采取投标方式，如果你们有兴趣欢迎参予。”由于气氛融洽，大家不舍得分手，时间很快就滑到了十一点，局长很热情地邀请两位新朋友共进午餐。“我们这个食堂菜还是不错的，有各种小炒，还有个什么黄焖鱼，味道可以。”
“我们来打搅局长，耽误你许多宝贵时间，哪好意思让你破费！要是局长肯赏光，我很想做个小东道。”叶林讲完见胡飞无意拒绝，便使眼色让韩青去办。时间不长韩青进来说菜已订好，地址是“迎春饭庄”。大家约好时间叶林便告辞出门。韩青飞车赶回住宅拿来两瓶茅台酒，然后和叶林一起进入“迎春饭庄”。十二点过后，局长骑了部摩托车过来，三人入坐一个小包间，上菜喝酒。
“我已讲过，生意未必做得成，可你们还是花了许多钱！酒菜都是极品，心里想吃想喝，又有些不安。”局长边喝酒边笑道。
“做生意就是这个样子，所谓生意不成人意在，做成了赚点钱，做不成交个朋友。”叶林笑道：“局长肯赏光我们就感激不尽了，这点点小花费表表敬意而已。”
三杯过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虽然还不能尽剖肝胆，但感情是融合了。局长很喜欢叶林，从头到尾他也不提工程的事，喜悦的氛围中没有铜臭味。扯的都是些社会闲篇，逗人发笑，让人舒适。最后吹上了房价大幅上涨问题，局长很随意地扭头问叶林道：“你们搞建筑的，同房产公司应该很熟悉。”
“那当然，都是同行嘛。”叶林讲的是实话，没有建筑公司就没有房产公司。“房产公司倒是有几个朋友，不知有没有为局座效劳的地方？”
“大小子要结婚，单位给了他一套小户室，儿媳叽咕着房子太小了。——现在养小孩不是养老，而是还债！你要是有朋友，我想房价上应该能打点折扣。”
“要是别的事我还真是无能为力，一天到晚忙着找饭吃，很少在社会上拉关系。这事不难，一起吃点饭，他们不好意思多要我的钱。”叶林道：“但不知局座想要哪一层，现在的年轻人各有各的喜好，有的喜欢住高层，高高在上嘛！有的喜欢低层，节省体力，节省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嘛！”
“什么高高在上，从来也没听说过有哪位国家元首住高层。”局长大笑道：“时间就是金钱，胡扯八道！我认为三层最合适，拜托你帮忙跑一下。联系好之后跟我讲一声，房子定下后就劳你装修一下。现在的小孩都无心用功，只知道赶时髦，搞花哨一点，钱的事尽管放心，胡飞不会赖账。”
“这点点小钱不算什么，不要放在心上。”叶林道：“现在不比从前了，这些小娇娘们很难侍候！装修前搞份图纸给你，你把图纸交给儿媳看看，争取得到她的满意。”
“想不到堂堂建筑公司大经理如此熟悉民情，熟悉潮流，真不简单！”局长哈哈笑道：“扯的时间不断了，不能再扯了，下午局里还有个会议，要抓廉政建设。你抓紧时间去拿图纸，有些准备工作还是要做。”局长讲完一口喝干杯中的酒起身离去。叶林将剩下的一瓶酒拿在手上送他出门，来到摩托车边将酒放进工具箱，局长冲他笑了笑，骑车走了。
“我从未见到过这么无耻的人！才第一次见面，姓张姓李都不晓得，就向别人讨房子。”走出酒店，韩青恨声恨色地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抓廉政建设吗？是要我们不再开那瓶茅台酒！开了他就带不走了。抓廉政建设，抓他妈妈两大块！三楼！给他买三十三楼，让他慢慢爬。”
“不能怪他，社会风气就是这个样子，汽车站那样大的工程他要一套房子不算多。不能跟‘染总’相比，‘染总’是肖静一身正气镇在那里。头顶雷神，心惊胆颤。其实陈余才，王亚如这班人都很贪财。”两人坐在车上慢慢晃，边走边聊，晃到了无线电厂。叶林一眼看到吴昆暗吃一惊，以为摸错了门，撞进了啤酒厂。吴昆个头不高，胖得出奇，肚子又大又圆，脸上油光闪闪，眼睛仅剩一条细逢。叶林狠下力的克制了一番，振了振精神才忍住笑声同吴昆握手，然后躬腰将熊菲的信捧给了他。熊菲的信连头带尾只有四行，吴昆没费多少力气就看完了信，抬头看了看叶林和韩青道：“这事我知道，工程是有一些，可我现在没时间陪你们去找人。物价局马上要来人，我必须去陪他们。你们明天上午来吧，我安排时间谈这事。要是叶经理没空，这位小姐来也可以。我这人熊老总知道，答应的事不会为难你们。”他讲完不再理会叶、韩二人，锁上抽屉，摆出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叶林只得递给他一支烟，拉拉手告别了。”
吴昆的话说得很体贴，但给叶、韩二人留下了难题。两人闷着头，一路无话的回到住宅，刚进家门，黑着一张脸的韩青再也忍耐不住。“我真是搞不懂，无线电厂是从哪座坟堆里挖出那么一个活宝当厂长，胖的就像在水里泡过一个月的死猪一样！看到他就想吐，他倒好！还要我一个人陪他谈工程，谈他妈的鬼哟！”
叶林被她逗笑了，一伸手抱起她放到自己腿上，用手轻拍着她的嘴笑道：“对不起，小姐，明天必须去，而且只能是你一个人去。要明白，把他的工程拿到手我们就能赚点钱。你要有心理准备，准备混迹于江湖。江湖中有很多麻烦，这些麻烦是躲不开的，我们必须用心去解。”
“我不会去，即使去也谈不成，真的让人好恶心。——哎呀！你别这样骚我痒好不好？难受死了！”
“生意场与情场不同，它是不带选择的，我们必须与之周旋。这是谈生意，不是谈恋爱，你去的是他的办公室，不是酒店房间，他也不过就是多看你几眼罢了。打起精神，韩青，学着去走曲折的路，想办法把他的钱弄到手。”
次日上午韩青一个人去了无线电厂，叶林到“飞熊”地产花了九万七千元买了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房址在状元府闹市区，房价比均价要高百分之二十，但叶林还是咬牙买下了。当他回到家时韩青正坐在那里生闷气，叶林不用问也知道她遭受了吴昆的骚扰。“怎么不高兴？“叶林站到她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几乎是脸贴脸的轻声问道：“说话呀！”
韩青“嗤”地一笑，打开他的手扯开嗓门叫了起来。“那个老土鳖！他哪里是要跟我谈什么工程，进门才说两句话，就甩给我一百块钱，让我去买包厢电影票，陪他去看通宵电影。”
“你跟他翻脸没有？”叶林不禁耽心的问。
“翻什么脸！我懒怠理他。”
“你看看，生意没谈成，还朝我发这样大的脾气！”叶林松了口气笑道：“这事先不谈了，去买菜回来烧饭吧。今年我们两人还没吃过饭，中午苦中作乐，忙中偷闲喝一杯。”韩青烧个牛肉火锅，开了瓶山西“汾酒”，两人闷喝过一杯叶林道：“都说一个人不玩牌，两个人不喝酒。因为一个人玩牌没对手，两个人喝酒没气氛。我们翻一翻，搞点新玩意，斗斗输赢，煮煮气氛，好不好？”
“斗就斗嘛，谁怕谁呀？”韩青说完不禁笑起来了。“我们就来两拳吧，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划拳嘛。”
“划拳可不敢，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是超特级大师。可我仅知道你手段高强，不知法术藏在哪里，能不能泄露一点秘密给我啊？”
“告诉你也没用！你也学不来。”韩青一脸得意地道：“和男人喝酒，他们的眼睛总是盯着你的脸，做小动作很随意的。只要我不想喝，永远不会输。另外我只用两根指头，大拇食和食指，大拇食挺灵活的，变动非常快。反应敏捷，动作迅速，不会输的。”
“看来你对这一套挺有研究！”叶林笑道：“拳术虽登不上大雅之堂，但适用性还真不小。处处留心皆学问，这句话没错，鸡鸣狗盗的技能有时能取到起死回生的作用。”
“什么研究不研究，不过是想喝就喝，不想喝就懒怠喝罢了。”韩青笑道：“我可不想做研究生，那天在玉仙天桥底下看到一个研究生，捡垃圾！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还是不错的。当时正往空瓶子里注水，每注一滴水用眼睛瞄一瞄，因为水注多了废品站是不收的。每个瓶子里藏水最多能值半分钱，费那么多心力！你想想他的生活有多惨，饿得皮包骨头！两只金鱼眼里全是血丝。大新年里！我看了实在不忍心，给了他两百块钱。”
“研究生捡垃圾？不是蒙你的吧！”
“不是，蒙我哪有那么容易，周围人都说他是研究生，他也没必要蒙我。”韩青道：“你以为研究生了不起啊？那些没有门路，未撞上机会的人跟着个大肚子，爱放臭屁的小老板，钱又没有钱，还一天到晚拿臭屁熏你。你气不气呀？不如捡垃圾去。”
“不谈他了，还是来喝我们的酒吧。”叶林笑道：“我们今天来点新奇的，绕《水浒》人物的口令好不好？”
“我不干，《水浒》我仅看过几页，懒怠看。既然你不愿划拳，还是一对一的喝两杯拉倒吧。不要弄醉了，两个人醉倒在家里救都没人救。”
“你该抽空读点书，说话总是这样豪言壮语的，这对一位小姐来说很损仪态。”
“读书挺烦人的，再说读书——捡垃圾——往空瓶子里注水，这有什么好？有什么意义？你说给我听听。“韩青笑道：“你看看今天发财的有几个人读过书？别听有些人自吹是什么博士、作家，其实都是拿钱买的。我就认识一个作家，名字都认不得，数钱还得看颜色，就别说写字了。他居然还有脸送我一本书，我哪有时间替他收这些垃圾，当着他的面就扔进了垃圾桶。”
“胡搞！你那样做人家怎么下台呀？”叶林笑道。
“管他下台不下台，我又不是靠他找饭吃。”韩青笑道：”其实这都是你的顾忌，他一个不识字的人哪里会在乎这些。你收下了，他唬住了你，扔掉了，大家拍手一乐。你还说看书，连斯文扫地都不知道！作家就是扫地的，现在清洁工太多了，找不到活儿干，只好自己造点垃圾，找点活儿干，哈哈哈！“韩青的兴致逐渐高涨起来，上午的不快早被她忘到九霄云外，跟叶林杯杯照底。
“再也不愿同那个吴厂长打交道了？“叶林见她兴致勃勃便笑问道。
“不愿意！最好请你提也别提，提到他我就恶心。”
“生意还得做，不做生意我们也得去捡垃圾，也得往空瓶子里注水。”叶林道：“等会打个电话给他，约他晚上看电影。解释一下，你离开是不想让他破费，没有别的意思。接着去买两张包厢票，我们晚上也去看一场，偿偿味道，适应新环境。”
“那——谁去陪他啊？”韩青的脸顿时阴冷下来。
“他不要我只要你，你让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长得那么俏！”叶林笑着讲完见韩青发呆，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掌。“你自视聪明，其实笨得要命！陪看电影的女郎也不知有多少，找个‘野鸡’给他不就行了嘛！”
“又学了一招！”韩青双掌一拍，扭头笑向叶林道：“谢谢你，老板，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吃完晚饭，两人一道来到电影城，七找八找的还真找着了一个年龄、相貌、发型和韩青相差不多的女孩，叶林先给了她两百块钱告诉她：“晚上陪我们一位朋友看电影，要是服务得好，出来可以给你个二百，三百的。你若诈他一分钱，老实说你今后就别想在这儿混了，就算他给你小费也不能要。合作得好，今后有生意都照顾你。”双方刚刚谈妥，吴厂长就到了，叶林拉上他的手笑指韩青道：“非常抱歉，这是内人，不惯交际。”然后指向那女孩道：“这是本公司秘书小唐，刚从学校出来，晚上让她陪你打发时间，顺便学点东西。”吴厂长得知韩青就是叶林的老婆不禁发窘，后听说还有位唐秘书陪伴他兴致顿时高涨，向叶林翘起了大拇指：“够意思！”随即伸手搂住女孩的腰。大家讲过几句闲话，韩青买了些零食和饮料递给女孩，四人高高兴兴地走进室内，进入两个相邻的包厢。叶、韩二人先是互搂着腰，学着电影上的镜头接吻逗着玩，觉得是怪有意思的。但时间一长两人都打起了哈欠，但走是走不得的，必须等着付那小姐的钱，人家拿不到钱会揪住吴昆不放的。叶林很是无奈，对韩青道：“这真是他娘的活受罪，我腰酸背痛的，也不知那家伙几时能出来！我先睡一会，你看着他们，十二点过后你再睡。”说完不待韩青答话，一歪身头就枕着韩青的大腿躺下了。先是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养神，似乎才睡着又被韩青推醒了。一肚子不高兴，勉强坐起身，看看腕上的表已是凌晨两点多了。韩青两只手在揉眼皮，困泛不可言状。他咬牙瞪眼的骂了声娘，小声要韩青，“躺下去睡一会，还不知几时是尽头呢！”时间似乎是绵绵不尽地长，叶林又没吃零食的习惯，带进来的一点零食早被韩青吃光了。现在人又困，肚子又不住声的叫唤，有气都没地方出。他将熟睡的韩青轻轻抱起平放在纱发上，一边抽烟一边小声骂娘。好不容易熬到早晨六点多，谢天谢地！吴厂长的包厢门总算开了。如获大赦般的叶林匆忙推醒韩青，四人一道来到电影城门口。吴厂长神采飞扬，舞之蹈之的夸道：“你们的唐秘书真的很负责任，应该奖励！上午我不去厂里了，你们下午去订合同吧。”说完踩响摩托车先走了，那位小姐缠住叶林要加钱。“你的朋友要求特别服务的，特别服务要加钱的。”叶林问她要多少，她说一小时一百，按十小时算，零头的就免了。叶林给她二百，她非但不依，反而毫无顾忌地骂骂咧咧。叶林又加她一百，她仍旧嫌少，说就算八折优惠也是八百多。韩青唬起脸，瞪开眼睛，从叶林手中抓过钱塞进自己衣袋，拉上他的手就要走。两人做好做歹的，真主儿吴昆已经走了，女孩怕把事情弄僵，叶林加到四百时她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叽咕着自己上了当。谁知她把钱拿到手后竟冲叶林发出可爱的一笑，说了句：“今后望先生多加关照。”便吹了声很响亮的口哨扬长而去。原来陪看电影的女郎包夜费是两百块钱，女孩见叶林是土老冒，趁机捉了他四百。叶林目送着她的背影方知上当的是自己。但这点小事也计较不了，和韩青一起骑上摩托车呼啸而去。来到一处交叉路口，他踩住车对她道：“你回去休息一天吧，这一夜把人熬得筋疲力尽。”
“我回去休息，你中午吃饭怎么办呢？”韩青迟疑道。
“还吃饭！昨天晚上刚刚睡着就被你推醒了！”叶林一脸无奈地摇头道：“下午还要去订合同！”
“你的眼圈都发黑了！”韩青斜他一眼笑道：“算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买点菜，带点早点回去，中午我帮你做饭。这副熊样，让人瞧着不忍心！”
“你不要睡吗？”
“想睡就在纱发上歪歪嘛，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做这个小秘书。”两人一起买了菜和早点回到住宅。叶林洗漱过后沏了碗浓茶放到桌上，找出本《最新装璜示意图》一边吃早点一边翻看。韩青处理好中午吃的菜来到办公室，见叶林拉开架势做设计，有些惊讶地道：“你不要睡一会？”
“你去我床上睡吧，我得赶这份图纸，没有时间睡。”叶林道。
“你去睡吧，有事留着下午做，下午我去订合同。”韩青道：“不睡不行的，别把身体熬臭了。”
“你不是说很讨厌那个人嘛？”
“这也没办法，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两个人划一条船，你死了我一个人怎么划？”
“操你妈的！”叶林不禁大笑起来，心里很感动。起身将韩青抱到床上，帮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你照顾好自己就行，用不上耽心我。我是个一路踏着风霜雷电走过来的人，有点像长江岸边的老柳树，看着不起眼，但能经得住风浪。”说完带上卧室门，走进办公室继续绘制他的图纸。韩青睡得很沉，叶林的精神都集中在图纸上，感到肚子饿时看看腕上的表都十二点多了，匆忙喊起韩青。韩青手忙脚乱地炒了两个小菜，草草混过午饭。
下午韩青果然一个人去无线电厂订回了合同，才进办公室便将一大摞图纸砸到桌上，口中虚张声势地喘气道：“我人累趴了，气也受够了，就看你怎么谢我了！”说完从挎包里拿出合同“啪”的一声拍到叶林面前。“那个吴矮子还要看电影呢！他问唐秘书，我说唐秘书上午跳江了。”
“哈！哈！哈！”叶林不禁大笑，笑过后道：“话不是这样说的，你应该告诉他，唐秘书讲她受不了！已经辞职了。公司还有位吴秘书，也是刚刚大学毕业。——态度要认真一点。”
“不错！不错！”韩青拍手笑道：“下次再遇上这类事我也知道怎样应付了。—下午也没眯一眯？”
“下午没有眯一眯！晚上还不知能不能眯一眯呢，这份图纸必须尽快赶出来。‘染总’那边还得跑一趟，家里有上千人等在那里！”叶林叹口气道：“你以为我这个经理好当啊，焦头烂额呀，小姑娘！”
“这么可怜！我来烧饭给你吃。”
“不用了，等一会我出去吃。你回去吧，一夜没回家，父母一定很耽心。”叶林讲到这里拿过公文包抽出两千块钱递给韩青。“给点钱你，难为你辛苦了两天一夜，等闲下来放你两天假。”韩青抓过钱塞进衣袋进入厨房很认真地做了一桌菜。两人吃过晚饭已是七点多了，叶林耽心熊菲要来，连摧带推的将韩青弄了门。果然，时针刚指上八点熊菲就来了。她把包扔在桌上，脱下手套，将一双冷手伸进他的衣内焐着，伸着头看桌面上的图纸笑道：“又进了一步嘛，都当设计师了！这几天收获怎么样？”
“收获一般，吃饭的钱应该是赚到了。不过真是把人累够了，昨夜一夜没睡，今天一天都在赶这份图纸。”
“怎么一夜没睡？给哪位名模捧场去了！”
“给名模捧场，我还不够资格，也没那份闲心。”叶林道：“就是那个吴厂长！这个人你还说和他关系不错，很难想像的！一个又蠢又俗的侏儒，一个又端庄又高雅的皇后，这样两个天地不搭界的人，关系会弄得不错！你愿为我解惑吗？”
“人家电影名星还嫁给了侏儒，我不是电影名星，也还没有嫁给他。”熊菲笑道：“我告诉你，你不要以貌取人小看了他，他是个很能来事的人。——我认识吴昆都好多年了，他很会做生意，接手厂长时无线电厂很小，还在做收音机卖，他到任后立刻上了黑白电视生产线，目光同时瞄准了彩电。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竟然找上了我的一位朋友。我这人不行，朋友给顶高帽子戴就乐疯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他找了个外商。他开始进口散装彩电，后来自己弄，他就是靠卖彩电卖发的。难为他还记着这份情，每年都会送点礼给我。不要小瞧了他，官场上很多人都知道吴昆。其实他的个头并不矮，只是太胖了，你只能看见他的肚子，看不到他的脚，显得有些矮。不可以这样损人家，说人家是侏儒。”
“这人——真是色鬼！我与韩青一道去找他，他借口没空陪我，要韩青一个人去，把韩青气得要命。我好说歹说才说动了韩青，可他不提工程的事，要韩青陪他去看通宵电影。韩青回家后一直闷在那里，对工作都有些灰心了。找了个‘野鸡’陪他玩，瘾真不小，一直玩到早晨六、七点。幸亏那位小姐是职业家、普通人哪里受得了！——合同还顺利，订回来了，很给你面子，没有要钱。”
“我与他每年也就见个一、两次，每次见面谈几分钟的话。他在我面前那是毕恭毕敬的！我哪会知道他在背后的这些鬼事。”熊菲道：“既然一夜没睡，还不赶紧去睡觉，画这个干吗？”
“给胡飞买了套房子，这是为他绘制室内装璜图纸。他要我们去投标，那还不是空话，我们哪有条件同省建他们去竞争？时间也来不及。我想尽快赶出这份图纸，看看能不能换到他的标底。换不来标底那就说明女儿已经出嫁了，纵然去投标也是瞎子点灯，用不上虚耗人力。如能换到标底，工程就有希望。用他的标底去投标，他运作起来也方便。我很想拿下这个工程，起手预备砸他十五万，不知能否成功。”
“十五万！”熊菲有些惊讶。
“房扯在状元府与福来街之间，地处闹市区，九万七千块！准备用上好的材料为他做装饰，壁厨、衣柜这些给他做起来，房子里有傢俱和没有傢俱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他们赚钱真容易！我们这样辛辛苦苦，冒着风险的去干还不知能赚几个钱，他一筷子就挟走十五万！”
“整个汽车站包括附属工程在内，安照目前的价格预算，一千二百万能竖起来。我若能拿下这个工程，准备砸点钱下去，花它个一千三到一千四百万。”
“这干什么，多花一两百万！”熊菲笑道：“你那点钱碍不了事，时间长着呢，干吗急着烧。”
“你对建筑业不是很懂，汽车站是一个标致性的脸面工程，本市能有多少人不知道汽车站？这个工程做好了公司信誉自然升级，今后就有资格进军大型建筑和高层建筑。”叶林耐心解释道：“建筑这一行业真正赚钱的是高难度工程，不是普通工程。普通工程人人能做，满世界都是小包工头，一碗水养千条鱼，大家都在争这口水。高难度工程不同，小包工头不敢仰视，他们没有这样的资本，技术和人力。汽车站做好了人家大型工程就能放心交给我们做，做砸了再么有人情大工程你都拿不到手。”
“你说的其实就是广告，你在这方面应该花了不少心思，有点抱负，也很有远见。”熊菲听后神态认真地道：“但要注意点，建材价格这样拼命往上涨！赔一点没有关系，不能大亏。赔许多钱干活儿内行人一眼都能看透，不要赔钱买笑话。”
“赚肯定是要赚一点，不过是多少问题。我是说安照图纸认真施工，不做偷工减料的事，不是说赔钱干活儿。”叶林笑道：“我粗算了一下，赚一百万应该没问题，我们赚不了一百万，他们大公司就没办法做。这样大的工程仅材料管理，工人工资两项我们就要比他们节省一百五十万。我估计标底在一千六百万左右，少了这个数想盖好汽车站不容易。”
两天后叶林来到交通局，并带来了房产证，钥匙和那份他设计了几个昼夜的图纸。局长收过房产证，把钥匙仍交于叶林，关上门沏了杯茶给他，这才坐下来认真审阅图纸。“你的设计水平的确是一流的，不过在我所认识的人中还没有哪家装璜如此考究，是不是太过份了？”局长看过图纸笑问叶林道。
“室内装饰这一潮流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今天看着还新鲜，明天就显得陈旧了。年轻人都有个攀比心，希望自己的东西新一些。”
“这话也有理，就依着你吧。他们定于五一结婚，时间不多了，装修完工后还得凉一凉，请你抓紧点时间。这事你自己就不要去了，我们本来没有什么事，你一露面别人就会疑神疑鬼的，说我们搞什么名堂。”局长讲到这里从抽屉里拿出盒茶叶递给叶林道：“没什么感谢的，这点茶叶你带回去慢慢品。”
那是一个高十公分，宽八公分的扁形茶叶盒，上书“黄山绿茶”四字，是安徽特产。内装一两茶叶，外表谈不上美观，要是以物论价，凭今日的叶林丢在地上未必去捡。但此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狂喜，双手捧过茶叶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大衣袋。匆匆告别局长，一路狂奔，到家后迫不急待的打开茶叶盒。里面正是他所渴求的东西，一张普通信纸包着少许茶叶，纸上一切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售票厅、行李房、候车室一项一项的开列得详详细细。工程总造价是一千五百五十万，附加物价上涨一百五十万，合计是一千七百万。两百万是赚定了！叶林欣喜若狂，他不但能赚两百万，还将赢得一张金牌名片：“汽车站是我盖的！”下午韩青刚走，叶林便抓起电话语气激动的告诉熊菲，“女儿还在家里！——那个小摊子生意谈下来了，开价一千七，两百万块钱应该能赚。”
“女儿还在家里？——好！看来你要做新郞了，等着我，我过去向你表示祝贺。”这次熊菲是驾奥迪车过来的，叶林迎出门时她将一迭五个纸盒递给他：“端平了，里面是菜，送到厨房加热一下。”自己一手提着四瓶红酒，一手提着四瓶白酒，两人一起进入厨房。叶林打开全部纸盒，将五块盘子取出来放在台板上。“我特意为你选了几块盘子，你这个厨房就像个窑洞，就那么几个碗，连块盘子都没有。”熊菲一边点火热菜一边道。
“做事就是这样的，当时做了就做了，当时不做就丢下了。工作也忙，有个碗吃饭就行，哪里还去想盘子。”
“生活还是要搞好，搞好生活不但有利于身体，精神也舒畅些，带着一份轻松的精神去工作效果就很好。”两人坐下喝酒时熊菲道：“你说得没错，车站工程对于公司来说是个上台阶的机会，要争取拿下来。——你准备把标底做到多少？”
“根据他给的标底，做一千七百一十万。”
“别人的标底会是多少，做高了胡飞会不会有压力？”
“投标不过是个帽子，哪有真投标的。”叶林笑道：“投标了，他公事公办了，没收别人的好处。——多余的十万谁备送给胡飞，为那套房子配一套现代化傢俱。工程如能拿到手，另外送他一点手饰和现金，总的算起来给他三十万。交通局除掉汽车站肯定还有别的工程，利用这一机会扎条根。”
“三十万——送许多钱，万一标不到怎么办？”
“三十万不是小数目，工程不给我们做他不敢拿。他想这三十万就必须将工程交给我们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