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娘忍苦成夫》描写了在“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为呼声的民族矛盾大背景下，一对身世飘零的夫妇所经历的风风雨雨。白玉娘和程万里在主人撮合之下成为夫妇，婚后几日，程万里想起功名未遂、身为下贱、玷宗辱祖、忠孝两虚而自悲自叹，潸然泪下，容颜惨淡，这一幕恰巧被白玉娘看见。白玉娘深谙夫君不甘为奴的心思，三番两次劝夫逃归南方，成就功名，显祖扬宗。不料程万里反把忠言当恶言，一而再地怀疑白玉娘劝其南归，用心不明，甚至认为是主人让白玉娘试探他，数告主人，誓表忠心，为此白玉娘屡屡险遭主人毒打。玉娘一心为夫，虽心有苦，仍劝夫南归。怎奈命运弄人，主人决意发卖玉娘之日，正是程万里了解玉娘良苦用心之时。二人情深了然，悲恸分离，发愿后若相见，以履为证。之后，白玉娘被卖给开酒店的顾大郎做小妾，但是她守身如玉，日夜辛勤纺织，织成布匹，以此来讨还身价，又求为尼姑；程万里寻机南归，成就功业，念玉娘之义，誓不再娶。二十年后，程万里功成名就再入兴元之地，凭履寻妻，白玉娘最终与丈夫完聚，且被封为一品夫人。
故事中，白玉娘忍苦的一系列举动让人印象深刻。整篇文章中，白玉娘未曾道一句苦，但我们却能真切地体会到她一路的“苦”。
第一苦便是身世之苦。白玉娘自小遭受国破家亡，流离失所，沦为女婢。她在张万户家中，因德性温柔，举止娴雅，且是女工中第一伶俐者，深受夫人喜爱。后奉命与程万里结为夫妇，人生本该有新的转折，却事与愿违。“妾以诚心告君，如何反告主人，几遭箠挞！”丈夫程万里不明她的良苦用心，反把忠言当恶言，使她险遭毒打，丈夫一再地怀疑和反告之举，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这第二种苦可谓是苦不堪言、苦中之苦。之后，这对苦命鸳鸯被活生生地拆散，白玉娘被卖到下层市民顾家做小妾。这期间，白玉娘和衣而睡为夫守身，并求为尼姑，二十年尼姑庵的清贫生活之苦，加上几千个日日夜夜思夫之苦，白玉娘一路苦过来，然而这些苦与第二次苦有一个质的不同，或许白玉娘本人不会觉得苦，因为此时的她满心装着对夫婿的爱，而夫婿也给予了她前所未有且完全的信任和爱，“以履为证”的誓言犹如一针强心剂，给予她继续生活的勇气。这样一个年轻的弱女子，有着倔强的个性和执著的忍耐力，与夫相处短短不到六天，却可以为此“唯一”而蹉跎她最灿烂的青春年华，一路忍苦负重且无怨无悔，将那双见证了爱情和信任的鞋珍藏在身上，一路陪伴她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二十年。我们不得不感叹爱情的力量，这样一个女子为我们诠释了爱情的坚贞不渝，死生契阔、与子成双。
在整个故事中白玉娘的形象尤为突出，在她身上显示了以往少有的大胆抗争精神，她甚至不惜以生命来维护初次尝试做人的自主权。这一点从白玉娘与程万里含泪分别时以履为信物的山盟海誓和她宁死不从顾大郎、为夫守身的烈女行为可以窥见，并且二十年的尼姑生活，坚定自守。无论是劝夫南归而险遭毒打的倔强执著，还是为夫守身、宁死不从的坚守，她身上这种极其强烈的个人意愿，让人为之动容。
在《白玉娘忍苦成夫》故事一开始，两人结合后，白玉娘就毫无保留地给夫君以完全的信任和爱，对夫婿关心之至，“适见郎君有不乐之色，妾已猜其八九”，夫婿的一丝不快都能了然于心，以夫之乐视为己乐，完全将夫婿置于最前。反之看看程万里，文中描写道：“万里是个把细的人，仓卒之间，岂肯倾心吐胆。”程万里甚至愈疑玉娘的劝话是张万户教她来试自己。自古道：“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里白玉娘确实是“全抛一片心”，即使是面对夫君一再的怀疑甚至反告主人之举，玉娘虽是伤心，却仍是为君着想，屡次险遭毒打后仍是一番感人肺腑的铮铮之言：“妾以君为夫，故诚心相告，不想君反疑妾有异念，数告主人。主人性气粗雄，必然怀恨。妾不知死所矣！然妾死不足惜，但君堂堂仪表，甘为下贱，不图归计为恨耳！”“君若肯听妾言，虽死无恨。”面对这样的倾情对白，我们不得不说，白玉娘爱得够真，爱得够深。在程万里多次误会她的良苦用心后，我们会觉得她钟情于这样一个男人实在不值得。可是她却没有退缩，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化解了丈夫的怀疑，终于得到丈夫的信任。何其“苦”，又何其“甜”，正所谓苦尽甘来。婚姻美满最基础的就是二人互相信任，拥有这样的一份信任，白玉娘更是死心塌地，此后的她为了丈夫的前途牺牲了自己，即使被卖也要为夫守身，此生只为他而生，只为他死。以履为证的约定，“后日倘有见期，以此为证。万一永别，妾抱此而死，有如同穴”，还有故事结尾处，白玉娘“因自己年长，料难生育，广置姬妾”的举动也无不体现出她为夫悉心着想的良苦用心。
当然，我们为白玉娘感到幸运，她的“守身如玉”是有所回报的，程万里对她也是誓死不渝，不但终身未娶，还回来寻觅佳人，演绎了中国版的“灰姑娘”——以鞋为证寻佳人。二人可谓郎有情，妾有意，终成眷属。
一路忍苦，白玉娘把程万里当作她生存的唯一理由，我们在感叹这份真挚情感的同时，也不得不为她以夫为天的贞节道德所震动。不难发现，她所呈现出来的坚贞及勇敢，都是在以夫为天的贞节道德旗帜下生成的。这里我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事实：在“三言”中，很多女性在婚恋生活中遭受夫君的背叛和遗弃后，整个生活就垮了，这足以说明女性依附于男性而生存的状况。这是极其危险的，婚姻似乎成了一场赌博，遇上好男人则会幸福，反之则苦不堪言。显而易见，白玉娘的最终幸福也不过系于程万里千里寻佳人的这一解救举动。
整篇小说自始至终洋溢着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的爱。无论是白玉娘身上善良的传统美德、为爱忍苦的执著，还是二人夫妻间的死生契阔之约都让我们深深感动。其实白玉娘和程万里都在为爱忍苦，男誓不再娶，女宁死不从，以履为证，夫妻二人经历了命运的捉弄、岁月的考验，从不信任到完全信任，一份承诺，一份责任，一双鞋履见证着岁月的流逝但真情永存，白玉娘的忍苦终是有了回报，收获了真爱，苦尽甘来。
（徐静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