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海走到门口的时候，侍奉弟子已经松开他座驾的缰绳，将马牵了过来。
关大海翻身上马，却没有马上离开，笑道：“老弟，观鱼知自由又是什么意思？”
林澹答道：“当时释永参并未跟我细说。我后来胡思乱想吧，觉得可能是这么个意思。鱼一开口，水就进了嘴，使得它不能说话。但是不能说话呢，不见得就是件坏事。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因为说话而生出事端的情况，天底下可还少吗？不会说话，反而就洒脱了，自由了。”
关大海哈哈一笑，“你这么说，倒是有些意思了。”摇一摇头，又说：“等我的拜师宴啊。”双腿夹一夹马肚子，沿着林澹家门口的青石板路，由缓而疾，策马飞奔而去。
除了刚才跟关大海进去林家的那名侍奉弟子，其实还有十几名年轻弟子守候在外。
这些人都是关大海的贴身侍奉，匆匆跟林澹见了个礼，跟着鞭马尾随去了。
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越去越远，终于不可耳闻。
林澹却是在门口站了一小会，悠悠出神。
“快进来吧，林堂主。”不知何时，辜婆婆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脸怜爱地瞧着他。
辜婆婆的年纪，足以做林澹的母亲。她望着林澹的眼神，也像是瞧着自己的儿侄辈。
林澹已经习惯了辜婆婆这么爱怜地对待自己，心里也一直都是十分感激。
他自幼失孤，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据南至大龙头说，自己是被魁门弟子在一棵大树下边的石头上发现的。
发现自己的时候，全身被一床小棉被裹得紧紧的，睡得十分香甜，好似就是睡在母亲的怀抱中。
除此之外，小婴儿的身边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也无一物可以判断来历。
南至正好路过，见到魁门弟子抱着小婴儿，正在四处大厅询问，不免询问了几句。
因为一直打听不到小婴儿的来历，而那位魁门弟子的老婆又坚决不同意抚养小婴儿，魁门弟子无法，只好决定将他随便送给哪个人算了。
南至得知后，顿时动了义心，决定收养这个小婴儿。
因是在大树之下捡的，给他取姓为林。
至于这个“澹”名，那是因为南至发现，小婴儿一直呼呼大睡，对自己遭受的曲折似乎毫不在意，淡然处之，于是取名为“澹”。
当然，南至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这个小婴儿将来淡泊名利，不为权力金钱所困。
那时南至才只40岁出头，因为一辈子跟随魁门打拼，那时还没有成家。
可能也是感触于自己的人生，所以南至希望这个小婴儿将来不必为欲望而奔波。
一眨眼，那已是39年之前的事了。而南至目前也已经去世6年。
后来南至因为一个人无法照顾林澹，找来了一位女子，也就是辜婆婆。当然，那时候辜婆婆也就是20多岁。
辜婆婆从少女而至中年，从中年而至老年，一直照顾在林澹左右，并且终生未嫁。
所以在林澹的心里，其实是拿她当母亲看待，虽然他没有明说。
辜婆婆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但是碍于身份的区别，辜婆婆也从不真的这么认为。她之时一如既往地对待林澹，操心着他的一日三餐。
辜婆婆看见林澹还站在门口没有动，又说：“你饿了吗？我给你熬了小米南瓜粥。”
林澹哑然失笑，说：“婆婆，你真是担心我会饿死吧？我不是才吃过饭吗？”
辜婆婆叹了一口气，坚持说：“可是也有一番光景了呀。你在书斋和关大龙头说了好一阵子话呢。”
林澹没有法子对付她，只好说：“好吧，你端到书斋来吧。”
天底下对自己最好的，应该就是辜婆婆了。林澹虽然有时也有些烦，但由于从小被辜婆婆带大，对辜婆婆总是生气不起来，只好由得她安排。
林澹喝了几口粥，把碗推开，便开始琢磨自己的中京之行。
《雨润贴》竟然在紫金城出现，虽然已是曾经，但意义重大。当年苍经寺一把大火，释永参葬身火海，为何他的祖传心爱之物，却毫发无伤，而且被谦珑皇帝搜罗到了？
此事不能不查，否则，对不起释永参这位故友的在天之灵。
虽然答应收关少海为徒，不过估计关大海应该就在近日会办拜师宴。自己已跟他说明，他不至于阻拦自己。
考虑已定，林澹便令侍奉弟子收拾行囊，做好出发的准备。
此前已遣任普先行，刚好让他做个前站。林澹于是修书一封，寄给中京分舵。告知他们一旦任普来到，让他即在分舵等候，自己不日也会到来。
写好信之后，林澹吩咐侍奉弟子谷三，将信通过魁门快马发出。
魁门快马是魁门专门用来传递机密消息的队伍，隶属于黄云堂，专门负责在总舵和分舵之间传递各种情报信息。
机密信件一旦发出，换人换马不停信，沿途均设有秘密交通站点，轮流接替，将信送到终点为止。
这也是为何魁门总舵在紫金城窃案发生的两天之后，就能收到中京分舵密报的原因。
但是，谷三去了不久，就匆匆回来禀报，总舵的快马队即日起停止接收快信。
他听快马队的弟兄说，只有得到大龙头或者黄云堂堂主欧阳挺的批准，才能出动快马。至于是什么原因，却没和侍奉弟子讲明。
而且这个禁令，昨天就已经颁布。
林澹有些吃惊。内五堂堂主因为处理魁门事务的需要，有权通过魁门快马发信，这是门中的老规矩。可以说自有了魁门快马，就是常例。
而这个常例昨天被打破了，自己却没有得到通知，这是为何？
林澹满腹疑问，当即出门，去找黄云堂堂主欧阳挺打听明白。
欧阳挺年纪比林澹大了好几岁，但当上内五堂堂主的时间却比林澹晚了好多年。从资历来说，比林澹大大不如。
欧阳挺办事颇为老练，以他的能力和本事，应该早就能当上堂主。
只不过时运不济，人生遇得贵人迟。早年间，欧阳挺一直在魁门的各地分舵任职。魁门人员庞杂，他不幸被淹没在茫茫人海。
一直到十年前的一天，南至去欧阳挺任职的分舵办事。当时欧阳挺还只是一个副香主。那时林澹早都担任了多个分舵的分舵住，调回总舵做外六口法师也已有些年头。
结果，南至对欧阳挺的办事能力和待人接物留下深刻印象。后来就将他屡屡提拔，在欧阳挺40多岁的年纪，调至总舵，出任外六口法师。
而那时，林澹已经担任了白云堂的堂主。
6年前，南至去世，关大海做了大龙头。欧阳挺又得到关大海的帮扶，由外六口法师提拔至黄云堂当堂主。
黄云堂虽然位列内五堂之末，但重要性一点不输于其他四个堂口。
因为黄云堂处理的的事务，对于魁门来说，十分关键，就是它的情报信息。
某种程度上，黄云堂就等于大龙头的耳目。
而黄云堂，由于魁门本身在江湖上的鼎盛实力，以及需要处理事务的繁杂和牵涉面极广，又比一般门派的同类堂口更加重要。
林澹谈不上多么生气，但心里的不快显而易见。
他对欧阳挺，这几年来已经积累了一些看法，而且积累得不是一点两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