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山南亨接满了大半袋,真腊赶紧拿着一个空皮袋上前等候,预备替换山南亨。
真腊暗想,自己刚才运用真力为林澹放血的时候,起码用了一支香的时间,才接了半袋,而且放出来的血全部见光凝结。现在师傅运用真力,虽有韦慈师叔相助,但是才用了五分之一支香的时间,就接了大半袋,而且因为时间较短,大部分鲜血均未凝结,真力修为比自己实在高出太多,不禁又佩服又惭愧。
待到堪堪放满第二袋血时,淳于发现从银针内管中催出的鲜血,已夹杂许多极其细小的血块。林澹体内鲜血见光凝结的速度,远快于他的估计。
但淳于知道,自己施展在林澹手臂上的真力,却不能因为要加快血速而太过强烈,否则很容易由于施压过大,使得林澹的血管爆裂,这会立刻危及林澹性命。此刻对于真力的把握,好比悬崖上走钢丝,减一分不能前进,强一分则失去平衡,毫厘之别,赛过千里。淳于感受到了一种平生以来未曾体验的压力。
此刻,韦慈的脸色也发现了一种明显的改变。一种淡淡的紫色,氤氲在他的双颊和额头。他的双眼瞳仁,更似乎变成了深紫色。
韦慈除了身列鬼门台四大神医,还有一个外号叫做“紫归真人”。
紫归是大全国一种十分常见的药物,药性苦寒,本身有小毒。但在韦慈的研究下,以紫归作为主药,掺加其他各类微量药物,制作出一味“紫归神丸”。这味药丸,被公认为鬼门台千余年历史上的“三大神药”之一。
因为,它不但对我们今天所说的各种急慢性肺炎、气管炎、结膜炎、胃溃疡、肠炎有效,而且可以治愈肝、胃、肺、大肠、膀胱、胰腺等各种你能想象到的器官所发生的癌症。
更神奇的是,由于江湖中人难免还要和各种千奇百怪的毒药打交道,难免受到各种想象不到的毒药攻击,而这味“紫归神丸”在以往的历史中,对四海各国的各种烈性毒药也是应付裕如。
韦慈昨夜明知关大海发出了“大龙山随令”,但只委派弟子皇甫巨出马,一大半原因就是认为“紫归神丸”足以对付。
当然,从现在的情况看,“手杀”毒针尽管聚合了十三味剧毒,但仍未令林澹毙命,韦慈觉得就是因为“紫归神丸”发挥了功效。
只不过因为皇甫巨当时只发现了十一种毒素,所以给林澹配置的“紫归神丸”剂量有所不足。因此,现在韦慈不但加大“紫归神丸”的配量,而且略改了药方,添加了少许针对“蛇立滚”和“豹三步”的药物。他受到淳于“倒行逆施”放血换血法的启发,在淳于和韦慈开始第一波放血的时候,已将自己配置的“紫归神丸”交给皇甫巨,让其直接融化到装有新血的皮袋中,以便直接从血管导入,从而尽快化解血液中的毒性。
葛稚也将自己紧急配置的化解铁钉的药水交给皇甫巨,让他一并注入装有新血的皮袋。
淳于和韦慈各催真力,待到放出第三皮袋鲜血时,已感吃力。
这种吃力,不是因为他们真力枯竭,而在于对真力运用的把握。这好比我们今天的大夫,给病人做一个在血管中放置支架的手术。病人的血液已无法自然流动,会渐渐凝固,需要你运用力量,推动支架向前。
推动支架向前的本领,就是你运用真力的本领。
用力稍一过猛,就会破坏血管。用力稍有不足,就根本无法推动支架。
你必须始终对支架遇到的阻力抱有最敏锐的感觉,并作出最恰当的回应。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十分精细的活计,对医生的体力和手法,都有最高的要求。
而今日救助林澹,推动的不是支架,而是毒针。使用的不是体力,而是真力。放眼四海各国的医界,应该说是从未处理过这样的险境。对医生的要求,既有医学,又有武学,真可谓是巅峰境界、至高要求。
待到放出第四皮袋鲜血,淳于与韦慈不约而同对望一眼,都点点头。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表示需要换人。
葛稚和季药守一直在等待这个信号,各自跨前一步,由葛稚接替淳于,季药守接替韦慈。
淳于和韦慈收起真力,各自慢慢地退开几步。山南亨和沙息见状,马上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师傅们的身后。淳于和韦慈缓缓坐下,缓缓调理体内真力,心神归一,这才缓过劲来。淳于隐隐觉得自己的后衫全部汗湿,他估计韦慈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形。
葛稚和季药守接替上阵,合力给林澹放出了一皮袋血,就感觉非常吃力。这不仅是因为他俩的真力造诣确实逊于淳于和韦慈,而且是因为林澹的鲜血见光凝固之速也在加快。这时放出的鲜血,已经基本上都是细小的血块。
银针内管也屡次被细小血块堵塞。此等小事,山南亨无需师傅交代,已经先后更换了十次银针。随着血液凝固之速加快,他更换银针的频率也在加快。不到一支香的功夫,被更换下来的银针,摆满了旁边一张临时搬来的小几案。银针尖部鲜红,中部往后仍旧银光闪闪,一眼看去,令人有些触目惊心。
淳于看到已经放出来七皮袋鲜血,心中默算,虽然林澹体内毒血远未放完,但必须给他输入新血,否则也将因为缺血招致性命之虞。
在这个环节,需要寻机慢慢松开绑缚在林澹胸口的磁贴。这块磁贴本是用来吸附林澹血管中的毒针,阻止它继续前行进入心脏。在磁贴松绑之际,必须既设法阻挡住毒针前行,又不致影响血液进入心脏,对真力的运用要求更加高绝。
这是“倒行逆施”之法最关键,同时也是最难的环节。
淳于心中默想了一遍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形,站了起来。他和韦慈互换方位,韦慈走到葛稚身旁,而淳于走到季药守的身旁。
葛稚和季药守均已难支,待韦慈和淳于站定,缓缓收了真力,退开一旁,各自都已是一头汗水,自有新地藏和梁宝芝各自服侍。
山南亨给师傅递过一支银针,淳于翻手如电,众人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这支银针已被他插入林澹左手弯肘处的一根血管。
山南亨拿起另一支银针,以头对尾,插入淳于所用的这支银针尾部内管。他仔细看了看接口,完全没有缝隙,又取一支银针如法炮制。很快,三支银针头尾相连,接成了一根较长的细细银管。
皇甫巨递过一个装有新血的皮袋。山南亨左手接过,右手摸了摸皮袋的扎口。这是鬼门台特制的牛皮袋,每个皮袋的尺寸都是手掌见方,现在装满了缙云、白云堂弟子的新血,鼓鼓囊囊。扎口是用一根极细的麻绳反复绑缚,山南亨略略一摸,便知扎得十分到位。
他右手再取了一支银针,看看淳于。
淳于微微点头,山南亨便用银针的尾部,照着皮袋的底部一针扎下。因为不是用了针尖,所以山南亨完全靠着自身真力,将银针尾部深深扎入皮袋。
他左手稍一用力挤压皮袋,袋里的新血便从银针尖头射出。山南亨右手捏住银针针尖,对准细银管的尾部插入,新血便沿着银针内管,流入林澹弯肘处的血管。山南亨左手一支捏压皮袋,不让新血回流。
淳于双手的虎口相合,手掌相叠,便如先前一样,虚按着林澹弯肘处的血管,猛然催动真力。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往外催血,而是将新血催入林澹体内。
眼见淳于已经发力,韦慈跟着发动真力,这时他发挥着淳于刚才所起的作用,往外抽血。
山南亨将手中皮袋高高举起,示意真腊接过。淳于的另一名弟子苏门法,和皇甫巨一起,各自抓起一袋新血,只等真腊接过的这袋血换完,就轮番替换。自此,淳于的四大弟子已经系数参与,合力帮助师傅救人。
山南亨大步走到林澹身旁,缓缓解开绑缚在他胸口黑布磁贴。他每松一寸,便看一眼淳于。待他全部松开黑布磁贴,第一皮袋新血已经输完,轮到苏门法高举第二个皮袋,插入银针尾管接续输血。
正在此时,韦慈忽然微微“哼”了一声。他的整张脸都变成深紫色,显然已将全身真力用到极致。而被他从林澹右手胳膊银针中催逼出来的血,此时已全是细小的血块。
很显然,林澹血管中的旧血已近全部凝结。这使得韦慈催压真力的难度,比最开始时难上了数倍。
这就好比攀登珠穆朗玛峰,无论你是多么绝顶的登山高手,攀登到一定高度,每走一步,都比最开始在山脚下启程时艰难万分。并且很可能,这份艰难还达到了你身体所能承担的极限。
但如果此时,突然再给你加码难度呢?比如,加快失温,从原本一般的每上升1000米高度降温6度,加快到降温10度,再加上突然让你遇到一处冰裂,来一场雪崩,你这个绝顶的高手,是不是会变成绝望的高手?
此时如果韦慈无法催出林澹的旧血,还会增加淳于催压新血的难度。更让人揪心的是,对于淳于而言,即使他遇到的难度增加,他此时也不能停手了。
因为一旦停手,新血便会被凝结的旧血阻住前行,必定倒流。反过来,倒流的新血必定把毒针快速带向心脏。也就是说,林澹将在淳于收手的一瞬间丧命,“倒行逆施”救人法功亏一篑。
葛稚和季药守都是个中高手,岂不明白其中的凶险。他俩虽然并未完全休息复原真力,但顾不得多想,同时纵起,抢到韦慈身边,四手齐出,搭在韦慈双掌之上。三人真力会合,施压林澹血管,一起往外催血。
徐天德因为不愿干扰四大神医救人,一直坐着未动,但看到这幅场景,明白他们碰到了十分危急的状况,心口猛然一跳,腾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