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子?”虽然是不确定的话语,但是在尾音出却没有相应是上扬,沉沉的,凉凉的,恰好熄灭了秦瑨阳直冲头顶的热气,压下了心中的浮躁与激荡。
萧瑨阳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个让自己重新恢复清明的白衣女子,她立在一丛竹荫下,绿竹依依,本来有些清冷的不近人情的身影,也染上了些清雅的绿色。
他笑着看着她,觉得内心一片宁静,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用说。
一旁的青酒冷哼一声,道:“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跟着你,我会保护你的。”
萧瑨阳温和的看着青酒,笑着道:“还带着护卫来的吗?”
“嗯,前几天刚刚在你们家无烟楼买的。”莫青璃也看着青酒,“看着不错,就是没什么本事,所以退给你重新**一番。”
青酒本来被他们看的挺不好意思的,听了她的话老气横秋的哼了一声,道:“我可不认为这种藏头露尾的人能够教我什么。”又看了莫青璃一眼,补充道:“你不一样,姑娘家,在外行走,为了避免麻烦,这样是好的。”
萧瑨阳含着笑意向他一礼,“这位小公子说的有理,在下虽然有苦衷,却也是有失礼节,不过,要想能够保护别人的话,至少要不让别人为你担心。”
青酒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脸上的惊讶压都压不住。
上课时间到后,那些孩子们一哄而散,就剩了宵流芷和青杏两个无聊的蹲在离他们不远的树荫底下,宵流芷扬起声音喊了一句:“阿璃,好热。”
萧瑨阳转过身低头看了她一眼,地上是她用随手捡的小木棍划的一道道印记,有直直的,有扭曲的不成样子的,交杂在一起,绕得他也是一团乱麻。
那是,她最喜欢做的小动作……
那时候,她划着,他看着,每一条痕迹,都像是划在他的心上一样。
宵流芷也回头,明亮而干净的眼睛看着他,脸上原本皱皱的表情舒展开来,啊的一声笑着对他说:“你的面具真好看,可以送给我吗?”
“我可以做一个更好看的给你。”秦瑨阳也蹲下来看着她道。
“诶,真的吗?”宵流芷看着他温润的眼睛,里面有她的影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她,心里霎时有一股喜悦在暗地里涌动,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晶莹的笑意,“那给阿璃也做一个好不好?我看她的面纱也挺麻烦的。”
“当然可以。”萧瑨阳点了点头,又道:“头上沾了草叶。”
“啊,肯定是刚才和小燕他们玩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宵流芷一边解释着,一边急忙用手在头上摸索,不但没有把草叶摘下来,反而把梳的好好地头发弄乱了,一时间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有些窘迫。
萧瑨阳轻轻一笑,随意的取下她头发上刚刚玩闹时沾上的草叶,就像常做这样的事一般,那样的平静与正常,“你不说热么,去屋内就凉快了。”
“嗯。”宵流芷看着他甜甜地笑着,脸却不可遏制的红了起来,虽说她平常大大咧咧,看似不懂男女之防,可是实际上基本上没有男子对她做过这样亲密的动作,她好像听见的一道细微的咔嚓声,从很里面很里面的地方传来,一时间也变得傻呼呼起来,跟着他往里走着。
萧瑨阳回过头,对莫青璃示意一下,然后往里走了去。
青杏跟在一旁,莫青璃和青酒在后面遥遥的缀着。
青酒负手不看莫青璃,冷笑一声,“看来是你先认识的那个什么萧公子对不对,没想到反而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莫青璃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看着他,直到青酒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对上她冷凌的眸子。
“你生气了?”青酒嘲笑道,“你生气也别生我的气啊,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原来你和普通女人一样的糊涂,只会迁怒于他人……”
话刚说完,莫青璃眯着眼曲起食指狠狠的敲了他的额头一下,幼细白嫩的手指头倒是敲得他狠狠的哼了一下,后面的话也咽了下去,青酒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以后将要面对什么,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就应该像刚才那群小家伙一样,就算明天没有饭吃,没有好的衣服穿,会被别人欺负,那也要在现在该笑就笑该哭就哭,该跑就跑该闹就闹,所以我才送你到这里来,让你看看十三岁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我下次见到你,你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保证,你一定见不到你想见的人。”
她说话还是冷冰冰的,不疾不徐,没有恶狠狠的怒气,也没有阴沉的威胁,可是青酒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你……你知道什么?”
他平常含着深沉与隐忍这些与年龄明显不符的情绪的眸子里,立刻涌动了一股恐惧,他瞪大了双眼,看着她。
莫青璃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脸颊,“这样才更像一个小孩子。”
说完,就丢下他,直往前行去。
青酒站在原地,俊秀稚嫩的脸上满是呆愣,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里有些恍惚,直到前方的人影渐渐飘然远去,才缓过神来,奔跑着跟了上去。
莫青璃坐在窗边,已是月末,外边月光黯淡,只有明亮的漫天星光从半掩的窗照了进来,落在她的身边,她的身上没有光亮。
她在发呆,就像宵流芷从兰苑里回来后那样,迷茫的,只是没有她脸上的那一股若隐若现的光彩。
现在宵流芷也走了,这里就她一个人,很安静。
院子里有一丛竹子,传出沙沙的声音,一个身影毫无预兆的挡在了她的窗前,遮住了她的所有光明。
“难为你,还敢出现在夜光下。”一道凉如夜风的声音像风一般在夜里飘扬。
“那你呢?为什么又不敢出现在这狭隘的黑暗之外?”一道暗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宁静的夜里却也并不显得突兀难听。
莫青璃托着腮,看着对方在星光下显现的轮廓,“末箫,你挡着我的光了。”
她这么叫了一声,末箫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一把推开了窗户,让星光洒在了她的身上,让夜风肆无忌惮的吹拂在她的身上。
“落星楼这样的地方,为什么要带她来?就算真的想去月觞会,你也还有别的办法。”末箫清清淡淡的问道。
“她说,这里是个好地方。”莫青璃不咸不淡的回答。
“呵……”末箫轻笑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回答无可奈何。
“那,琴呢?你怎么没有拿回来?”末箫无奈的问,“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可是琴是你要的,怎么就这么给了别人?”
“呵……”莫青璃学着他轻笑了一声,但是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表现出来,“琴是你做的,你想给的人是她,是她先动了送人的心思的。所有的一切,与我何干?”
“你……”末箫明显噎了一下,“所以我……”
莫青璃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声音不大,但是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他,续着他的话道:“所以你才不想见我,那你怎么不去见一见她,刚刚那些无关紧要的话,你明明知道问不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扰我一番?”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我……”末箫有点无奈的话又被她同样地打断。
她慢悠悠的说着,“我知道,你有什么所谓的苦衷,但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想来打探今天发生了什么,哼,你是用来给我收集情报的,你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听去看去找,或者,直接去问她,又何必来烦我?在你眼里,我又何尝可信?”
末箫终于叹了口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对啊。”莫青璃笑了,“就因为我以前不是这样,所以现在才会变成这样。”
窗边那道黑影沉默良久,然后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形。
莫青璃推开门,走了出去,院子不大,但是此刻显得很空旷,天空也很空旷,空旷到让人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