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出生草莽的杜七来说,政治自然是一窍不通,更不要说有什么政治嗅觉了。但是对于出生在深陷非常敏感的政治问题的怀特家族的乔安娜来说,就算不刻意去学习,从小耳濡目染,也让她拥有了很高的政治觉悟。
她深深明白,正常情况下身为皇子的西蒙·安迪是不可能对自己说出那种话的,不过既然他说出来了,就表明情况不太正常!解释可能有两个,第一,他西蒙·安迪对自己今晚有些冷漠的表现十分不满,以魔法学院学长的身份,对自己说了一句朝野皆知的狠话。第二,他西蒙·安迪不仅是对自己,而且是对整个怀特家族有不满,以皇子的身份,敲打自己,甚至是身后的整个怀特家族:别以为我们皇族被蒙在鼓里,你们家干的那点事,我们统统都知道!
如果是第一种,那么只能说这位安迪皇子是个草包。如果是第二种,那可就有些难办了!
自从第一任家主跟随开国皇帝西蒙·亚瑟东征北伐立下赫赫战功被授予世袭侯爵爵位,并且封下相当于帝国十分之一领土的波西米亚高原作为领地后,家族美名其曰世代镇守帝国东北,实际上世人皆知,每一任怀特侯爵都是一位异姓王,而除了每年向帝国中央财政缴纳一定的税收之外,波西米亚高原拥有极其高度的自治权。对于身在波西米亚的帝国子民来说,帝都的皇帝不过是朵天边飘着的白云,而怀特侯爵才是真正横在头顶上的大山!国中之国不过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现状罢了,只是自从现任家主怀特·里弗斯上任以后,因曾经公然支持大皇子而导致现在的皇帝对他颇有非议,这十多年来,“削藩”这个非常敏感的字眼据说已经不止一次的从那位年轻的皇帝口中说出了。
乔安娜领着杜七来到这次护送自己到帝都来的管家德玛一行人下榻的酒店,将刚才在舞会上发生的事完整地告诉德玛并让他转告身在波西米亚高原的父亲后,两人又出现在了西蒙大道上。
寒冬深夜,皓月当空。两人的身影被月光印得浅淡而细长。
杜七一路上低着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于他来说,十四年多的市井生活,养成的是一身流mang地痞的脾性。他可以在矮人十字酒馆和妓nv说诨话,可以在杀人念头膨胀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地毒死阿道夫·德里克,甚至可以在皇子要泡妞的时候有胆子横插一脚,但当面对复杂而隐晦的事情时,他还是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无知与浅薄。
“杜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帝国魔法学院吗?”乔安娜看着不远处隐藏在月夜下的城堡群,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为了学习魔法然后成为一位魔法师?”杜七顿了顿然后试探性地问道。
乔安娜捋了捋金色的长发,突然笑了一下,“如果我只是想成为一位魔法师,我完全可以让父亲为我找一位六星魔导师甚至是七星大魔导师,但我不可以这么做,身为父亲的长女,我必须为他做些什么。我来这里其实就是相当于替怀特家族给帝国皇室送了一枚分量十足的人质!”
就算是不学无术的杜七听见这句话,也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禁出声惊道:“那小姐的处境不是很危险?”
乔安娜摇了摇头,“在父亲没有表现出一丝想要造反的迹象时,我是没有任何危险的,而我的出现也很好地堵住了当今朝野中对父亲心怀不轨的家伙们的嘴巴,至少十年内皇帝还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对怀特家族下手,而十年时间,父亲大人可以做很多事情……况且,我敢只身一人来到这里,身边怎么也得有一两个厉害的高手跟着……”
杜七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四处张望——他在找“厉害的高手”。
乔安娜扑哧一笑,伸手拍了一把杜七的脑袋,“凭你现在那点精神力,可是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的!”
说着话,两人已经回到了魔法学院,向着深处新生住宿区走去。
在路过一栋独立的古堡式建筑时,杜七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感觉……那个方向……有人在看我……”
顺着杜七手指的方向,乔安娜望了过去。粗壮的梧桐树上那些开叉的光秃秃的枝桠显得有些张牙舞爪,透过枝桠间的空隙,是那栋古堡式建筑的墙体,红色的古老砖块在月夜下显得异常鬼魅,而那面漆黑的窗户上,却印着一轮幽静的月亮。
万籁俱寂,只听见风吹过枝头的声音。
“哪里有人?杜七你不会是想吓唬我吧?”乔安娜一脸狐疑地看着杜七说道。
杜七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扇窗户,仿佛那里真的有什么似的。
“不!那里真的有东西!就在那面窗户后面,有双眼睛正在盯着我看!”
乔安娜闻言再次看向那面窗户,可除了那轮夺目的月亮外,什么也没有。心里面一阵哆嗦,正想对杜七说点什么,却看见他已经向前迈开步子,走向了那栋古堡。
“哎……别过去了吧……这里阴森森的……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杜七扭过头,对着乔安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挥手示意她跟过来。
乔安娜站在那里,看着一本正经的杜七,咬了咬嘴唇,他都不怕,我怕什么?旋即也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那面窗户下面,杜七驻足望着窗户,乔安娜探着头向窗户内看去,借着月光,依稀可见里面尽是一些散落的石像,哪里有什么活人?
“杜七,你搞什么鬼?”
“我想进去看看,小姐你要进去吗?”
“里面都是一些破烂石像,你进去干嘛?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魔法学院史料馆,我心底有一种渴望,或者说是来自那面窗户后面某双眼睛的召唤,离得近了,那种奇异的感觉就越发强烈,我……”
乔安娜听杜七说得这么神奇,见他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又瞟了一眼那面窗户,说道:“行!我也进去!”
当下二人来到古堡的门口。
看着眼前两人多高的巨大木门,乔安娜不禁问道:“这门有锁的吧?”
杜七试着推了一下,那巨大的木门却纹丝不动。
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杜七伸出双手扶在木门上,然后把额头也贴了上去,紧接着闭上眼睛,三处与木门相接的地方开始发出淡淡的白光。
原来是从里面被拴上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人住吗?
趴在木门上的杜七抿着嘴巴,拧着鼻头,然后就听见从木门后面传来“咚”的一声物体落地的声音。
双手用力,巨大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腐朽的味道。
月光漏进门缝,在落满灰尘的地面投下魔法斗篷的影子。
杜七顿了一下,然后就走了进去。
乔安娜跟着杜七,紧皱着眉毛,捂着鼻子,在走进门内的那一瞬间,她的手不禁搭在了杜七的肩上。
接着微弱的月光,直接越过中厅,走进那扇窗户所在的房间。
入眼的果真是一具具石头制成的雕像,所有的雕像都是半人多高,手持魔杖,穿着宽大的魔法斗篷,散乱的放在地上。
杜七径直地走向窗口的那具石像。
石像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是一位老者,瘦小的脸庞上凸起的颧骨分外清晰,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匠人之手。
石像底座,刻着一排小字。
“亚瑟帝国魔法学院第十九任院长:阿道夫·霍华德。”
杜七心中一惊,死死盯着石像的双眼。
“出来吧!藏在石像中的生命!”
感受到原本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小手突然变成了捏,杜七用力咽下一口唾沫,语气不禁又提高了几分,“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知道是你在召唤我!”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死寂的安静中。
突然,一阵低沉的钟声响起。
“咚!咚!咚!”
“啊!”乔安娜猛地抱住了杜七!
就在这时,从那具石像的双眼处射出一束光芒,紧着一声轻叹就在杜七和乔安娜的耳畔响起。
声音有些微弱,但在这个寂静的月夜,却显得如此清晰!
“伟大的巨人伊米尔!终于让我等到了传说中的命运之人!眼前的人类,你听好了!我叫史蒂夫,我是一个黑暗精灵,或者说是一个卓尔精灵!我被囚禁在这座石像里已经一百年了!被施与了石之暗界禁咒的我,只有每个月月圆时分的午夜,我才能开口说话!我等了整整一百年,终于等到了双手沾着阿道夫家族鲜血的人出现,据黑暗精灵伟大的阿尔法先知预测,那个人就是解救黑暗精灵于地下的命运之人!眼前的人类,伸出你的右手食指摆在我的眼前!”
那声音有些尖细,语速极快,语调旋律却是异常的优美。
呆若木鸡的杜七有些恍惚,但他清楚听到了最后那句话,于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竖在石像的眼前。
“伟大的巨人伊米尔!伟大的先知阿尔法!哈哈哈哈!竟然是古老的魔族秘术吸魔指!人类!虽然现在的你精神力还很低微,但这根吸魔指将会让你在魔法的道路上永远走着捷径!你必须得救我出去!一百多年前,阴险的人类魔法师阿道夫·霍华德在精灵族的内部战争中帮助了暗夜精灵,致使我们黑暗精灵不得不逃入阴冷的地下!而我也在那个时候被那个家伙抓回到了这里!时间不多了!听好了!在你没有成为大魔导师之前,如果要救我出来,你必须搜集到三样东西!第一!一枚百年精灵古树的叶子!第二!一滴拥有龙族血统六级魔兽以上的鲜血!第三!也是最简单的!就是你自己的鲜血!这是我们黑暗精灵族强大的黑暗系魔法咒语!加油吧!杀死阿道夫的人类!我们下个月月圆之夜,再见!”
话音刚落,一束紫色的光芒从石像里飞出没入了杜七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