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周国名动四野的韩氏一族,竟有这样的故事。然而国君只有一位,那么跟随其他皇子出生入死的韩氏后人,是否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今后太子何岑登基,又将置韩霖于何地。
知言虽然对韩霖的冷漠有几分不满,却不敢想象他年纪轻轻便会殒命。周国皇帝早于几年前驾崩,太子何岑虽然已经亲政,却一直没有即位,难道是在等待大婚的这一天。何岑即位,远在陈国的御周侯又将如何处之?
知言的表情落在何子非眼里,她似要焦急地表达什么,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何子非笑着望进她的眼睛,“何事如此焦虑?”
“难道韩氏后人都甘心早已注定的命运?难道没有人反抗么?”她说话的时候,明亮的眼睛似是罩着雾气。
“当然有,有谁会心甘情愿地面对死亡?”何子非勾唇一笑。
“那韩霖……”话一出口,知言又觉得不妥,她已经知道韩霖将辅佐太子之职让给了韩宁,自然不会做那逾矩之事,可是这样一来,是否意味着何子非的未来已经注定。
“何时变得这样吞吞吐吐?”御周侯忽然伸出手,宽厚而温暖的掌心轻轻抚在她的侧脸,“一口一个韩霖,你竟不担心我前路坎坷?”
本是高而英俊的男子,偏要露出一副吃味的神情。虽然何子非不是第一次触碰她,可当他的体温缓缓靠近她,带着丝丝悸动,教她想要夺路而逃。
“平日里你总是百般躲我。此时今日,我倒想问问你,为何要引嘉宁出宫?为何要救我?”他的瞳孔黑而沉静,瞳仁里映出知言因惊慌而睁大的双眼。
“我只想还清你的人情,今后不再有瓜葛!”知言不敢看他。
“当真。”他哂笑。
“因为,因为……”她犹豫了半晌,垂下眸子,转而望向自己脚上崭新的一双鞋子,“因为担心。”
刷地红了脸,知言又负气似地说:“担心你死了,把我也拖下水。”
“还嘴硬!”御周侯不喜欢听谎话,微微低头,将嘴唇覆在她满是谎话的小嘴上,辗转轻吻,吮吸着她馨甜如早春花苞般的唇瓣。
知言又羞又恼,别开脸躲避他的亲昵。
“这样柔软的唇,怎就能说出那么多谎话?”御周侯长眉微蹙,索性扳过她的脸来,“本侯比起凌柯如何?”
提起凌柯,知言不由大窘,那些信口胡言,不过是她昨日编造的谎话,竟引得御周侯如此在意。
“不知道?”何子非笑道:“那就再比较一回。”
他的气息忽然近在咫尺,知言知觉身子一轻,案上的书籍便被横扫落地,取而代之的是她——内史大人躺在案上。刚要挣扎着起身,那无耻之徒便欺身而上,一只手便将她的双手困于头顶,另一只手轻轻解开她胸前的衣襟。
衣衫不整的朝廷命官气呼呼地躺在案上,黑亮的发、嫩白的肤、嫣红的唇,直教人觉得心满意足。何子非的声音闷闷的,是难以掩饰的笑,长指微动,自她的唇角一路而下,滑过小巧的下巴,白皙的颈项,仍然不停手。
“子非,别……”为何每每与何子非相处,都会落得如此境地?平素只要她讨好地唤他子非,他便会放过她,可今日似乎不同。知言满脑子都想着如何摆脱他——若是此时她高声呼喊,是否会引得院中对弈的那一双人入内?
可刚一张口,御周侯的吻也一路跟来,直教她呼吸困难,气若游丝,更可怕的是,她全身的力气不由自主地流失,分明是被他强迫,她的体内却升腾起前所未有的怪异感觉,身体化作一滩春水,任他予取予求。
燥热的天气,烦闷的情绪,不知不觉间,知言的身体愈发滚烫,体内有一股攒动的火苗无处宣泄,就在这火苗喷薄欲出之时,她的前胸忽然一凉,裹胸的白布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缓缓坠于她身侧。
知言震惊地抬起眼,发觉何子非的眸子不如往日清明,那里有不可遏止的、浓浓情/欲的意味。
何子非低头看她,除了喉结的滚动与沉闷的喘息,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知言低叹一声,缓缓闭上眼,眼角滑落的泪水如晨露般剔透。
身子忽然被带起,宽大的衣襟坠落在腰间,露出美玉般净白的肌肤。何子非轻轻拢上她的衣襟,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你曾问我,能否不顾一切带你亡命天涯。”
知言心中微动,却不言语。
“我怎么可能让你亡命天涯?”御周候的声音中压抑着笑,仿佛“亡命天涯”于他而言是何等不可思议。
知言尚未明白过来,御周候便轻轻挑起她的长发,一缕一缕地理顺,绾成男子的发髻模样,用钗固定在头顶。
“你可愿听听我的过往?”他忽然问。
知言转过身来,认认真真望着他的眸子点点头。
“我出生之时,一道御赐皇命,赐名子非。”这是知言头一次听说他名字的由来,“周皇口谕,鼎王之子定非池中之物,故名子非。”
“因而幼时,我常以自己的名字为荣。待长大一些,能够记事之时,父王便远离故土,镇守边陲,数月间便染恶疾而亡。”何子非苦笑,“父王尚在头七,便有一道圣旨传来,加封鼎王妃为皇贵妃,鼎王之子为世子。”
知言虽然听冷修说起过何子非的身世,而今听他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出来,心中却更不是滋味。他不过是个小小少年,父亲死于非命,母亲忽然变成了叔叔后宫的女人。年少的他没有能力与母亲相认,见面之时,还要恭敬地唤一声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乃是皇后之下品阶最高的妃子,可谓荣耀盖世。
“羞辱、愤怒、杀意,每日在我脑中不停地翻滚、膨胀,彼时我不过八岁。”御周候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冷漠,甚至连声音,都带着沁人骨髓的寒凉,“我不知道,母妃在宫中,竟然忍受那样的折磨……”
何子非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整整五年,他不过见过母妃三次而已,强烈的思念促使他趁夜溜入后宫,想要偷偷看一眼母妃,却不曾料想到,他看到了令他此生再也不愿想起的情景。母妃被那个作为他叔叔,一国之君的皇帝肆意凌辱。
母妃紧紧闭着眼,唯有默默哭泣。
“齐暄,齐暄!你睁开眼,看清我是谁?”那男人吼叫着,扯着母妃的乌黑的长发,恶狠狠道:“你心里惦记的,到底是我那一世糊涂的兄长?还是坐享齐人之福的杨越?”
母妃不应,两行泪水肆意横流。
“你拒绝做我的女人,还要生下何子非这个孽种!”他笑得近乎疯狂,“事到如今,还不是只能在我身下婉转承欢!”
“何子非,非我何岚之子,何配为人?”
“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愤怒得想要杀了他,却被冲上来的近侍击晕过去。”冰冷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空洞,转而轻轻颤抖,“我不知道自己被关进哪里,没有人、没有食物、没有水。”
“我的平安无事,是以母亲在皇后宫外长跪三日,以及父王旧部逼宫换来的。”他的目光越过她,漫无目的地落在某处,“而后母妃病逝,父王旧部尽数被诛杀。我——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说罢,何子非轻轻拉起知言的手,“他虽已死,我却不能对他的亲人下手。”
何子非所说的“亲人”,无外乎太子何岑。知言不解道:“可是,你又为何处处帮着太子?“
“周后曾派人伏击我,太子为我身负重伤,终身不能再习武。”说到太子何岑的时候,何子非脸上的表情才缓和过来。父母的血债与兄弟之情,如何权衡取舍,精明如何子非也无法抉择。
“我以前只道你只是个会欺辱我的坏人。”知言微微用力,握住他的手,“你设计让嘉宁嫁与周太子,真的是为了他好么?”
“他们两情相悦,与我何干?”何子非便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世子模样。
“我思前想后,还是被你算计了。”知言撇撇嘴,“嘉宁公主嫁到周国,真的会幸福么?”
“陈国不出三年必乱,嘉宁心思单纯,跟了皇弟未必不幸福。”御周候语气笃定。
“咦?”知言来了兴致,“你怎知陈国必乱?”
知言的睫毛眨了眨,她听到那人清晰地在她耳边说,“子非欲乱陈。”
“你哪里都不用去,在我身后便好。”何子非用力抱了抱知言,“方才,我说了一个秘密给你,你要以什么来交换。”
说到底还是那个精明算计的御周候,知言气不打一处来,鼓起腮帮子道:“分明是你自己要说。”
“如此惊天的秘密,不如……”何子非低头去瞧,少了胸前白绫的束缚,眼前的许知言倒是个真真切切的少女,“不如用你来交换?”
知言两眼一翻,欲哭无泪,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话题?只听耳边那人笑得欢愉,“如此模样,出去岂不是会被人看到,用了晚膳再走。”
知言点点头,又不甘心道,“为何一定要嘉宁公主嫁给你弟弟?”
御周候故弄玄虚,“日后你便会明白。”
当下知言还有一事不明,记得她因嘉宁公主伤了额头,在宫中养伤的那一夜,曾尾随鸾贵妃至静心斋,那里居住着玉王与嘉宁公主的生母,癫疯的荣贤妃。她犹记得荣贤妃的声音澄净似水,毫无癫疯之状。她曾嘱咐鸾贵妃,定要让嘉宁公主对御周候断了心思。
再联想到御周候被押入大理寺,嘉宁公主也逃西京,仿佛一切都是那样顺利成章,好似一只无形的手,安排着这一切。
那么控制整个事件的人,是盛宠的鸾贵妃,还是癫疯的荣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