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末,大唐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宿天和死了。
宿天和何许人也?
大唐西域大都护、灵虚观长老、当年围杀西域魔神柳知白的五大高手之一。身份尊贵,身手不凡,却在三千军卫的重重护卫下,被人一刀毙命。
江湖传言,宿天和突遭横祸,是因为他手中有一张西域焚仙国的藏宝图——伏天图。焚仙国曾雄霸西域,掠夺了无以数计的财宝,焚仙国主柳知白命人将这些宝藏藏起来,将埋宝地点记录在伏天图上。二十年前,大唐平定西域,五大高手合力布下以九天封魔大阵,柳知白一战身死,焚仙国一夜灭国,至于伏天图,则最终被宿天和所得,最终成了祸根。
宁玄是在十多天后才听说这件事的,当时他只是一个落魄的打工仔,偶尔能客串个没品的小杀手,完全的不入流。宿天和身死的消息也还没传到边塞,冬日里的渭城冷彻心扉,他趁着老板娘不在的间隙,随便找了一张桌子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见自己成了天下第一高手,脚踏七彩祥云,身披金甲紫冠,威风凛凛,盖世无双。手握着一根滔天大棍,什么玉皇大帝、如来佛祖,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梦很快就醒了。
就在他打上凌霄殿,即将活捉玉帝的时候,忽然一个霹雳在他耳边炸响。宁玄一声大叫,闪电般从座上弹起来。他头晕脑胀,一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发麻。
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睡的舒服么?”
这个声音温和柔甜,但才一入耳,宁玄的睡意全都没有了。
一只小巧的素手忽然提住了他的耳朵,貌美的老板娘正笑眯眯的盯着他,柔声道:“白日梦精彩么?”每说一个字,手上的力道便加一分。
宁玄怪叫一声,痛得顺着这只手站了起来,老板娘却好似没听见,扯着他大步朝里面走过去,宁玄被这股大力压得低着头,奋力快步才能跟上老板娘的步伐。一个年轻的和尚正在柜台前等着宁玄,那和尚身形单薄,衣裳破旧,却十分的年轻。他头上扣着一顶竹篾编制的帽子,腰间别着一支碧青的木鱼,脸上满是泥污,可一双眼珠却珠漆黑晶亮,夺人心魄。
老板娘很不待见年轻和尚,她怒视宁玄一眼,冷冷道:“若等我午觉醒来还见着他,你自求多福吧。哼!”
宁玄也很不待见年轻和尚,有心避而不见,但一想到老板娘凶恶的作风,心里不由一寒。他将胸脯拍得山响,冲着老板娘的背影保证:“老板娘安心,我这就带他走。”
宁玄拉起和尚的衣袖便往外跑。一直跑到一条河边的芦苇荡旁,坐进一间山野小店才停下来。
和尚几乎跑断了气,指着宁玄大怒道:“宁玄,你怎如此没品,你我好歹合作了这些年,你居然连口茶都不给我。”
宁玄却不理和尚,他随口点了几个小菜,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又以渭城客栈的名义赊了账,才淡淡道:“我们老板娘最讨厌化生寺的秃子,没当场打死你算不错了。”他小心从怀里掏出十数枚铜钱交给年轻和尚,道:“拿去,拿去。茶喝完了就赶紧滚蛋。”
“就这么点?”和尚语气颇为不满,却手脚麻利的将铜钱摸过来,道:“不够啊。”
宁玄:“往日不都是这个数么?”
“这……这次不太一样。关系到伏天图。”和尚羞涩道:“要多值……那么一点点钱。就收你一百两……黄金,如何?”
“多少?”宁玄一怔,满脸都是茫然,道:“我只让你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关伏天图什么事?”
和尚摇了摇头,道:“你要打听的那人月前在太行山下杀了宿天和,伏天图现在就在她手中,所以她的消息便是伏天图的消息,价格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很合理,不是么?”
宁玄勃然大怒,跳起来指着和尚道:“徒头,你想钱想疯了吧。我哪来那么多钱?”
“跟我有什么关系。”徒头也怒道:“为了你这消息,我天南地北的乱跑,花了钱不说,差点连命都丢了。居然不值一百两?”
宁玄反驳:“可也值不了一百两黄金啊。”
徒头:“反正都得打欠条,黄金和白银有什么分别?”
“……”
宁玄那个哀怨呐,作为关外小有名气的杀手,他本可以终日生活无忧,锦衣美食,过得怡然自得。但因为就两年前在渭城客栈吃了一碗霸王面,不仅被老板娘抓住打了个半死,从此身陷客栈,沦为小厮,打工还债。而且这工是越大越穷,每月工钱被各种无理借口扣光不说,就连他辛辛苦苦赚的外快,也悉数还了利息。两年过去了,当年的两文面钱,利滚利,已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所以徒头一提钱,特别是千两巨款,宁玄这穷鬼顿时焉了,他喝了一口茶,叹息道:“恰逢盛世,人命钱不好赚呐。你手头有好活计么?”
“我这儿还真有一桩买卖。”徒头沉思一会儿,忽然道:“不过这活儿有些复杂,你做不太合适。”宁玄眼睛一亮,道:“快说说看。”徒头面露难色,道:“还是算了吧,我怕……”宁玄不悦,道:“我都不怕,不怕什么?”
“那好!”徒头见宁玄执意如此,开始娓娓道来:“其实很这事儿并不难,雇主要是要在沙漠里找个人,中途可能需要杀几个人,所以要找一个熟悉沙漠地形的杀手当向导。酬金很多,足足五百两,不过,她要找的这个人……”
“五百两?”宁玄笑了,完全没听进徒头后面说的话,道:“我接了,甭管他要找谁,看在五百两的份儿,就是魔鬼堡里的妖魔,我也想办法给他弄出来。”
果真是人为财死,徒头尚不信宁玄会答应的如此干脆,不过既然宁玄自己都答应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徒头从僧袍里掏出一份纸筒摊开,递给宁玄一支笔,还有墨?还是磨好的?道:“这是契约,没问题的话你画押吧。”
宁玄:“你身上总是带着纸跟笔么?”手上却不停,大笔一划,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徒头小心将墨渍吹干,然后幽幽轻叹,道:“雇主几日后便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好自为之。”他将契约收回僧袍里,这时饭菜也上桌了,沥油五香芦花鱼是渭城特产,他尝了一块,脸色陶醉,口中却惋惜道:“今日得多吃一点,日后怕是就吃不到荤腥了。”
宁玄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一点别样的东西,讶然问道:“你要回长安?”
徒头低语:“恩,回长安。”不再说话。
“唔”宁玄轻轻点头,也不再开口。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芦苇荡里送来习习微风,时间仿佛在光影里扭曲。等到酒足饭饱,徒头向宁玄告别,言语中充满了能重回长安城的兴奋,宁玄却兴致不高,徒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既然化生寺召我回去,证明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一起逃了十年,或许过不了多久,官府就会取消对你的海捕公文,到时候不仅长安城,天下大可去得。安心等着吧,十年不都这么过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