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生心想：处分你是早晚的事！但嘴上却玩笑着说道：“早碰到总比晚碰到好，起码现在还在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要是等领导来了再出这种事，那后果你们自己想吧。”
听叶秋生说得这么严重，王启东和赵宝康又紧张了起来。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声响，不大一会儿工夫皇甫端推门进来了。
看见皇甫端进来，王启东和赵宝康赶紧站起来，可皇甫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叶秋生面前和叶秋生握了一下手，说：“叶书记，你看让你遇见这种事。他们两个的胆子也太大了，我和他们说得明明白白，让他们千万要注意影响，别闹出矛盾，可还是搞得鸡飞狗跳的。”
叶秋生说：“皇甫县长，既然你来了，那我们把相关的人找来就在这里开个碰头会，把具体的事再商量一下吧。”
皇甫端点点头找把椅子坐下，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王启东和赵宝康说：“你们两个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准备一下。”
两个人忙不迭地点头出去准备了，不大一会儿，随着王启东和赵宝康身后跟进来七八个人，大概都是抚远乡的乡干部，进来后一一同叶秋生和皇甫端打了招呼，就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了。乡里的一些工作人员进来想摆一些茶水和水果，叶秋生摆手说：“今天是开一个临时的碰头会，那些东西不用了，再说了喝一肚子水再吃一肚子水果，不一趟趟跑厕所才怪呢，现在你们的厕所又不让用，总不能让我们站在马路上方便吧。”
叶秋生说的似乎是玩笑话，但在座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有些挂不住脸，低下了头。
叶秋生看了皇甫端一眼继续说：“今天就研究两个问题：一是接待市调研组的问题。看看到底怎么准备才能既接待好上级领导，又能不增加群众的负担；二是农民的负担问题，弄清楚现在农民的实际负担到底有多少，收取办法到底有几种，能不能把农民的负担真正控制在国家政策规定的范围内，能否在收取办法上改正一下。”
叶秋生说完，会场沉默了片刻，皇甫端不耐烦了，对王启东说：“王书记，这是在你的地盘上，你就先打这头一炮吧。”
王启东挠挠头，显得心里很没底，忍不住喝了口茶，镇静下来才说：“我们抚远乡地处兴城的东北端，靠近县城的城区，地理位置比别的乡镇要好，可以说既处在县域经济的边缘又处在市场经济的前沿。”
这种作报告似的套话，叶秋生一听就烦，打断了王启东的话，说道：“王书记，现在不是作报告的时候，你的报告还是等到开大会的时候再作吧，我就是想听听你对今天要研究的这两个问题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大家好讨论一下。”
这下王启东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了，叶秋生看着王启东，突然也说不出什么了，过了一会儿对他说道：“启东同志，你可是抚远乡的一把手啊！”
这下王启东更冒汗了，皇甫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王启东好歹也是乡党委书记不能不给他留些面子，只得说：“启东同志你先考虑考虑吧，我先说两点：第一，对上级调研组来调研的事，首先保卫工作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要布置好参观现场，有些地方要突击打扫卫生，清理乞丐、算命先生、流浪人员，最要紧的是密切注意那些上访户，在上访的问题上你们乡做的还比较好，但是不能大意；第二，关于农民的负担问题，等忙过这阵子后，我们准备成立一个工作组，一定要把农民的负担问题彻底搞清楚，该收的收，不该收的坚决不收，如果有可能收过了头的，要退回一部分或抵扣今后的任务。我这只是个人的看法，不代表县政府，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听了皇甫端的话，叶秋生也不禁佩服，这个皇甫端果然有些能力。既然皇甫端已经说了，自己也要表表态，说：“我原则上同意皇甫县长的意见，我再补充一点，对那些不安定分子可以适当的考虑给一些经济补偿，暂时稳定一下，其他的事情等调研组走了以后再说。”
王启东赶紧表态说：“我一定按照叶书记和皇甫县长的指示办，另外再多给那几个人点钱。”
叶秋生摇摇头说：“也不能给太多，适当的安抚一下就可以了，人的贪念就在于得来得太容易了。你这次给多了他会以为这么干还能有这么大的好处，今后还这么干，那你今后怎么办，越给越多吗？”
王启东佩服地说：“还是叶书记考虑周到。”
叶秋生心想，这个王启东怎么做事也不动动脑筋，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等碰头会开完了，天也不早了，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王启东说：“是不是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们这个地方条件就是这样，请领导见谅？”
叶秋生摇摇头说：“不必了，我和皇甫县长马上就回去了，等你们把事情都办好了，我请你们。”
说着走出了乡政府来到自己的车前，张华林赶紧帮叶秋生打开车门，叶秋生刚想上车但又转过头对皇甫端说：“皇甫县长，你坐我的车吧，我们聊聊。”
张华林又服务皇甫端上了车，叶秋生这才上了车坐在皇甫端的旁边。
两辆车开动了，叶秋生的车在前面，皇甫端的司机开着车跟在后面，本来叶秋生想和皇甫端谈一谈要怎么处理王启东的事情，但又感到有些不对劲，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看叶秋生不说话，皇甫端忍不住问道：“叶书记有什么话，请讲吧。”
叶秋生略微考虑了一下，对皇甫端说：“皇甫县长，你是兴城的老人了，干部情况都了然于胸，你看这个王启东怎么样？”
皇甫端一听就明白叶秋生的意思了，但叶秋生的话很婉转，自己也不好说得太露骨，只得说道：“王启东这个同志呢，工作魄力不错，组织能力也很强，也舍得吃苦。但是缺点也很明显，一个是他文化水平不高，有时候工作方法简单，太过鲁莽，不过这也是给逼出来的。现在的基层，有时候工作作风强硬一点没准比温文尔雅要好使得多。”
叶秋生听出来，皇甫端是在给王启东说情。
叶秋生说：“你说的这些我承认，也是客观存在的，但有时我们也要教育好手下的干部，作风强硬不等于工作鲁莽，家长作风不能等同于组织能力，工作方法的简单或复杂，都不是本质问题，本质问题是什么呢？就是一切要依法行事，依规矩行事。”
皇甫端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道：“你说得很对，其实我也犯过这种错误，我也要接受教训。”
“哈哈，老兄你可别多想，我可不是说你呀！”叶秋生赶紧解释说。
“以人为鉴，我也是该反思一下了。”皇甫端认真地说。
叶秋生从心里觉得自从自己来到兴城后，皇甫端在各方面对自己还是很支持的，他也不想在一点小事上破坏现在团结的局面，本来想处理王启东的想法也就退去了，只得说道：“既然你老兄也认为我说的有点道理，等你有空的时候和王启东好好谈谈，让他也改变一下。”
“是要找他好好说说了，你放心，我会让他吸取教训的。”听叶秋生的意思是放过王启东了，皇甫端很高兴，不仅是保住了一个他很倚重的乡党委书记，另一方面也说明叶秋生给了他充分的尊重。
叶秋生看着车外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前看新闻节目说有个地方因为上级领导要来检查绿化情况，这个地方的干部为了让领导高兴，不惜把已被砍伐的光秃秃的山用油漆染成绿色，我一直以为这种事离自己很远，没想到今天却看到了相似的情况。”
皇甫端也有些脸红，不住地摇头说：“这也怪我，想让自己的脸上好看一些，对他们的这些做法也就默认了。”
叶秋生说：“我自己也有责任，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自私的一面，我不否认我也想要做得好看一些，但是我们不能太过了。”
两个人说这话时车进入了兴城的城区，眼看快到县委了，皇甫端告诉司机把车靠边停下来，下了叶秋生的车上了自己的车。
叶秋生和司机、秘书在食堂随便吃了点饭，就回到住地，进了房间他一头就倒在床上。王玉进来帮叶秋生倒好洗澡水，并把洗干净的换洗衣服放到卫生间里，看到王玉忙里忙外，叶秋生对王玉笑了笑说：“小王，辛苦了。”
王玉脸红了，笑了笑就出去了。
叶秋生脱了衣服，走到卫生间舒服地泡了一会儿，出来后果然神清气爽，躺在床上点着一支烟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拿着遥控器不停变换着频道，眼睛虽然盯着电视但心却跑没影了。想到自己今天这一天过得真是稀里糊涂，本想下去看看接待的准备情况，没想到又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在胡思乱想中，叶秋生睡了过去。
过了几天，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叶秋生又亲自去了趟抚远，这回比较满意，也就做顺水人情，夸了王启东和赵宝康几句。两人都非常激动，非要叶秋生赏光在抚远吃饭，因为心情好叶秋生也就欣然前往了。
安排好了一切，兴城按照上面的意图，草拟了调研组行动的路线和具体活动安排，发传真给江城，最后就这么定了下来。几乎就像个电视剧的剧本，几点到兴城，几点到抚远，走什么路线，活动多长时间，在哪里用餐，在哪里住宿，都很详细。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每个人都是戏剧演员，不同的只不过是扮演角色的轻重不同罢了。
很快，在叶秋生上任后，张书记第一次到兴城了。
张书记此次来兴城第一站是先到县城听取汇报，然后从县城取道抚远乡实地调研。按惯例叶秋生和皇甫端两个党政一把手要双双陪同，可这回皇甫端却对叶秋生说：“叶书记，这回我们也改改方法，我在家里准备汇报事宜，你就代表县委、县政府去迎接张书记吧。”
叶秋生踌躇着说：“这样不好吧，张书记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应该不会的，张书记也是我的老上级了，我会打电话和张书记汇报，另外呢，这也是你当县委书记后，张书记第一次来，有可能有些话要和你说说。”
叶秋生感激地看了一眼皇甫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皇甫端给张书记打了电话，他和张书记之间看样子还是比较随便的，说：“老领导，我在家里准备汇报材料，就不去接您了，全权由叶书记代表了，等你到了之后再当面批评吧。”
张书记笑道：“我知道了，你们越是认真准备，我听到的东西的水分可能就越大，你们可要小心准备啊！不要让我挑出什么毛病来。不过你们这么安排也是对的，我这次来也就是简单地了解一下情况，顺便看一下在基层工作的同志们，没有必要你们书记和县长来亲自迎接。要我说，你们叶书记都不要来，我直接到你们县委就好了。”
皇甫端说：“我知道您少不了要批评我们，您这毕竟也是我们兴城今年最重要的一次接待活动啊！”两边又说了几句话，皇甫端就挂上了电话。
叶秋生带着秘书长林达坐了一辆车便去迎接了。叶秋生说张书记喜欢轻车简从，人车去的太多了不好，会挨批评的。他们来到边界处的一座桥上停下了车。兴城历届领导都是在这里迎接上级首长的，慢慢地也就成了惯例。
因为时间还早，叶秋生和林达便坐在车里闲聊。叶秋生问：“抚远那边我亲自去看过了，外面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是不知道王启东汇报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达笑了，说：“叶书记，要是别人汇报有可能出问题，让王启东汇报，那是万无一失的，别看他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可是搞起和上级领导的‘汇报表演’，他要是说自己是第二，那我们兴城没有一个人敢说是第一。”
叶秋生想起上次王启东汇报时被自己打断前的那一段开场白，也不禁哑然失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