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当我孤零零一个人踏上回家的火车的时候,我仿佛又看见九七年那场中国男足与伊朗队的金州之战,在一片“换李铁”的呐喊声中最终把2:0的优势换得一干二净,被人家连灌4球。(历史证明雅凯不听球迷和媒体的聒噪而固执己见是多么英明而伟大。)我甚至有些害怕回家。
我想如果世间的一切真如佛语所言皆有因果,那么我在长沙火车站遇到的一对年青男女就是来预言我未来的命运的。那时他们手上还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
“小兄弟,”他们在候车室门前面露难色(我泱泱华夏一向是出演员的地方)地拦住了我,焦虑地说道,“我们是海南的,可是钱被偷了,家里还要两三天才能把钱寄过来。都四五天没吃饭了。大人没什么,可小孩不能饿啊!”那语气说得我眼泪都快要掉下来。我虽疑心他们骗钱,但终敌不过孩子无邪的眼神,递过去拾元钱。
虽然早已领教火车的拥挤,虽然早已知晓中华儿女的彪悍骁勇,但直到那日火车开进衡阳我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孤陋寡闻。只见过道里挤着人,厕所里站着人,就连座位下都塞着人,人都快被挤得镶进了另一个人肉里却还见一波接一波老的少的人群住上涌,窗户也被人掰开大包小包的往里扔男的女的住里爬,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还以为火车开到了印度,周遭全是身怀绝技的阿三。在这样一片喧嚣中突然传来阵阵“打死他!”的嚷叫,人们纷纷往桌上座位上跳。大伙惊恐的看着一个满脸鲜血的男子在前面鼠窜,四五个衣着脏的青年男人挥着竹扁在后面紧跟着追打。几个回合男子就被打倒在地不停抽搐。
“叫你挡住我们的路,打不死你!”青年男人们骂骂咧咧离去。众人战战兢兢声不敢出。我如同见日本鬼子进村般惊慌地拽起行李逃命似的跳下火车,从此我对铁轨那梦中情人般的情感被惊出九霄云外再也找不回来。
一路惊魂未定的回到阔别已久的家,正赶上吃午饭,母亲一脸笑意一个劲地往我碗里挟菜:“瘦了,瘦了,多吃点!哦,对了,你上次不是打电话说要回来复读么,你爸学校已经帮你联系好了。”
“爸妈,我不去复读了。”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
“什么?当初复读是你说的,如今学校找好了你又说不读了?”母亲不可置信地反问道,“听你哥说你在学校谈了一个女朋友,等你考一个好大学还怕找不到女朋友么?难道还要我跪下来求你?”母亲苦口婆心地劝道。
“妈——”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不能去复读了,而且在学校还可以考到国防科大的本科文凭,我一定能考到的!”
“你!我们不管你了,你想怎么就怎么吧!”母亲筷子随手一扔,悲戚地起身离去。
我是在元霄节过后才动身返板的,比学校规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一个礼拜。我不忍心离开。可我不得不离开,因为有人在等我。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等我的人之中还包括那对年青男女。我原本是计划坐汽车到长沙再转车到常德,可那时竟没有班车了,只好不得不又去坐火车。于是在长沙火车站的出站口,那如同我命运的预言者的那对手里抱着一个三四岁模样孩子的年青男女竟又把我拦住了(我想他们一定把我忘记了,当初他们可是还说要看我的学生证,给我写表扬信的),同样的神情相同的言语,这是要我看重播的《西游记》啊,还是《三打白骨精》的那集。我终于知道他们在骗人。可是我还是递过去五元钱,傻傻地对他们说道:“你们骗人就骗人吧,干嘛还带个孩子出来丢人现眼?”
那时的我终究tooyong,sometimes*****。
后来我终于没再见到他们,只是我悲剧人生的大幕已经开启。我先是在长沙的公交车上遭遇了小偷,而后又在开往常德的长途客车上见到了骗子。
那是一辆只能坐三十来人的小型快巴,坐在我身旁的男子操着浓重的粤式普通话向整车人吹嘘,自己是个广东老板,正准备去常德找自己的小老婆,因为小老婆的娘生病住院了。言语中尽是对女人的污辱对内地的歧视。
一旁一个自称自家老婆就是被广东老板拐跑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和他急烈地争辩起来,就在两人争得不可开交的之时,“广东老板”从随身带的包里抽出两张新红的人民币甩在身旁过道的一张小板凳上,嚣张的说道:
“来,有种我们来赌一把,让你看看什么叫有钱!”
“走了老婆”的男人在周围三四个人的怂恿下愤然应战。
规则很简单,就是两张牌猜大小。每次“广东老板”都能猜对(因为“走了老婆”的男人变换的很慢,很容易看清大牌是哪一张),可是每当他低头从包里拿钱的时候,“走了老婆”的男人就会快速地把两张牌调换。全车人漠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如此五六局下来“广东老板”已输了二三千,我正犹豫该怎样提醒“广东老板”时,只见“广东老板”恼羞成怒地往板凳上扔出一叠钱,愤懑地说道:
“下一万!”
并要求对方也拿出一万现金摆出来。“走了老婆”的男子翻遍口袋还差三四千。于是他便游说周围的人借钱出来入股,并许诺赢钱之后双倍回报。最初怂恿他赌的几个人爽快的你两百他三百的拿钱出来,其余人一看也开始三百四百的凑。
只见“走了老婆”的男人照旧把两张牌慢慢地变来变去,刚一停手“广东老板”一下就把那张大牌摁住,迅捷地翻转开来。“广东老板”竟赢了!众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广东老板”笑嘻嘻地把钱划进皮包,对着司机大吼一声:“师傅,下车!”然后众人就惊愕地看着“广东老板”“走了老婆”的男人以及最初怂恿赌钱的三四人鱼贯而去。原来他们竟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