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霜天寥廓,万里冰凝;依然是千山飘雪,人踪绝灭。崖下雷池也依然是雪山云浪无际,吕铮盘坐在岸边默运真元流转不息。片刻之后他在怀中拿出一颗紫色圆珠,圆珠内雷电交织,气息澎湃正是西岭雪山上流光紫电豹的雷元珠。
只觉一阵冰凉入喉,雷元珠已滑向腹中,而后腹中一阵焦灼焚烧,雷元珠已经被化开。虽然血脉、经络、骨骼都已经过雷元淬炼但是吕铮依然觉得五内如焚。熟悉的彻骨疼痛再次袭来,妄图以血肉之躯来炼化天地中破坏力至强的雷元果然是困难重重。豆大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身体被撕裂般的疼痛早已让他忽略了汗水渗入伤口的那阵疼痛。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吕铮强忍疼痛调集全身元力包裹雷元汇纳丹田,真元混合雷元被慢慢导入下腹丹田之中。此中风险不啻于猛虎口中敲玉齿,骊龙颔下夺神珠,稍有不慎就会丹田毁灭、碎身而亡。
慢慢地真元与雷元在丹田中被凝成一股淡紫色的真元,真元之中电芒不断闪现犹如螭龙缠绕。一丈之外,冷千柔也能看见吕铮浑身散发幽幽紫光。
吁!
终于成功了,吕铮长长呼出一口气。但是丹田之外仍然还有很多雷元未被同化吸收,虽然依旧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将它们用真元包裹慢慢引导至气海丹田之中,有了一次先例却也不那么紧张了。
一晌过后,吕铮霍然起身猛然扎入雷池之中。雷池之中浮游雷元不断侵入吕铮体内,他立即运转紫雷真元,经脉之中紫色闪电奔流不息,不断化转浮游能量,有了紫雷真元护体浮游雷元再不能构成威胁。吕铮抱元守一不断沉向池底身处,浓重的雷元不断被血脉骨骼吸收淬炼。
约摸过了四五个时辰,天空浓云密布,电闪雷驰。
压轴好戏终于要上演了,成功失败都将尽付此役。
吕铮汇聚浩浩紫雷真元急促游走全身,劲力运至巅峰转而沉沉灌注双臂猛地击向水池底部,威力磅礴气势惊人。刹时池面掀开万丈波澜,只见一人冲天而起虚空凝劲,握雷成戟。
紫色气戟势如奔雷疾电,华光耀目劈开漫天月辉,飞跃九重猛然斩向夜空中的落雷。
“咔嚓”,九霄惊雷依然势不可挡准确命中高空之上的吕铮。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虽有紫雷真元护体他依然被殛得皮开肉绽,结痂的伤口瞬间破裂,血洒长空。
血绵绵似雨,夜沉沉如幕。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凡夫俗子安得不畏。纵是自认铁骨铮铮的吕铮此刻也是痛的魂飞魄散,紫雷真元运转一滞眼前一黑如坠万丈深渊。
冷千柔见状,展开身形宛如月下仙子,御空飞舞接下昏迷不醒的吕铮,凌空一转往风雪崖方向飞去。
转眼又过五日,东篱谷内竹石秀润,楚天清秋。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立在风中,满头黑发随风鼓荡,背后传来起起落落的马蹄声。
霍然一声清越长鸣,背后寒霜笼罩,杀气逼凝。
吕铮回身一错,衣袖一扬,紫色气戟迎空飞旋。“叮”,一尺寒冰剑受劲回旋,娇喝声中,冷艳如冰山般的女子踏马一跃,凌空飞舞握住冰剑。衣襟飞扬间,腰际裸露的肌肤尽显风致。
“好精纯的雷元,看来这就是你翻盘的倚仗咯。”
“呵呵,好说好说,败给像我这样帅的天打雷劈的男子你与有荣焉。”
倾雪眼神一冷,影随流锋,喝道:“那就让我手中的一尺寒冰剑来称量一下你的斤两。”流转的剑芒泛起氤氲霜气,雪啸风荡,银泻而出。
吕铮眼中精芒一闪不敢大意,虎头盘龙戟掠转如电,一时浑身筋骨啪啪作响,伴随隐隐雷鸣犹如虎啸山林,正是雷基大成,精骨齐鸣,虎豹雷音。
“皇极霸杀”虎吼一声,迅烈至极的一击更胜从前。“铛”,斩落千钧的狂猛之力使得倾雪虎口碎裂,一尺寒冰剑险些脱手。
鲜红的血液凝结在明澈剔透的寒冰剑上宛如一颗血色朱眸,诡异艳丽。
一击得手,吕铮气势更盛,虎头盘龙戟纵横挥洒,气戟狂舞,斩落八方。
倾雪见状周身真元鼓荡,白色罡气自体内喷涌而出。
轰然一爆,烟尘激乱。满目尘沙遮蔽,只见一道魁伟身影瞬息跨出,战戟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芒,雷霆万钧地劈斩在倾雪的罡气上。
“轰”又一声爆,吕铮霸气无铸,猛攻不断。
白色气罩,飘荡不定却依然不见破碎迹象。倾雪受雄劲震荡,虽有罡气护体却依然脸色惨白。吕铮看似占尽上风,但是境界差距导致他不能攻破对手罡气,力竭之时也许就是败战之刻。
戟势一收,吕铮沉臂聚元,凛声一喝,“玄元裂龙爪”。青濛龙爪缭绕浮现,能否破罡尽在此招。
虎豹雷音,龙爪撼空,强横无匹冲击气罡宛如流星贯日。
“啵”,罡气溃散,强流劲风扫在观战众人脸上,凌厉割肤。
吕铮未来的及庆幸,滔天杀机笼罩全身。
浊昧空间里曜变天瞳绽射刺目红光,却见倾雪凝一身剑意,剑芒吞吐,气势如虹。
“冰霜寒流斩”,一尺寒冰剑怒挥而出,霓光爆舞。
炫目的白,翻动云涛,一卷万丈雪浪。
一剑荡风云,玄霜寒气,肆意崩散,仿佛要将血液凝固。
吸入鼻尖的空气,寒彻肺腑,吕铮闭目凝神以雷基之身交感天地间游离的雷霆之力。突然天空闷雷交织,一道紫雷撼晴空生生劈在盘龙戟之上,随后战戟划破长空。
“奔雷斩”,紫影留空,破开雪浪,撼击冰霜寒流斩。宛若雷霆般的轰然巨响响彻回荡山谷。
如染的赤,洒落点点,恰似腊梅吐蕊。
猩红夺目的血染在白衣上,更衬的她楚楚动人,令人心生怜惜。
反观吕铮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浓重的喘息声似在推拉一只残破的风箱。激烈的交锋,加上玄霜寒气入体已然伤入肺腑,此刻的他已是强弩之末,战力全无。
倾雪抬手抹去嘴角残红,一阵内息激荡不断排除体内殛痛入骨的雷元,末了,提起最后一丝力气,虚弱说道:“很好,很强的雷元力。以先天之境对战三花紫气境强者,虽然伤的比我重,依然值得本座钦佩。此战就算平局,小心守好这座山谷,我们还会回来的。”
天空似明非明,残存的霜雪在阳光照射下渐渐消散。
春嬅、秋桐还有夕影都睁大了眼睛惊诧地看着吕铮,甚至冷千柔,看她的神色似乎也对筑成雷基打败玄霜神女没有多大把握。
“好了,别看了。”吕铮拖着战戟平静说道:“你们这么吃惊会让我觉得,至始至终都在心底认为我此战必败。诶,不输的感觉真好!走,走,都散了吧。”
午夜十分,清风徐徐,月照寒潭。吕铮在破茅屋里被人一把拽出往山谷东面疾行,来人一身水蓝色丝质长裙,衣袂翩然宛如仙。
吕铮深吸一口气,嗅着空气中浮动的暗香,缓缓说道:“谷主这么晚带我出来莫非是要与我私奔?”
冷千柔一听,冷笑着说道:“莫要以为你有不败给玄霜神女的战力我就不敢教训你。”
“好好好,你厉害,你忘恩负义,你过河拆桥。但是我现在还是伤员,且不说我与倾雪一战保下了东篱谷,起码你得容我养好伤再走啊。果然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谷主如此行径让人齿寒啊。”吕铮话一出口忽然又觉得不对,这不是在说自己是狗嘛,诶以后还是不要学别人扯那些酸话,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若是你乖乖养伤,我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怂恿夕影陪你一同出谷。”冷千柔恨声说着,锋利的指甲深深地嵌进吕铮的手臂。
“夕影虽然是你女儿,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思想,难道你要她跟你一样老死东篱谷吗?”
冷千柔已然失去了耐心,夕影是她的禁脔,她像一只护犊的母兽怒喝道:“拔刀决·抽刀断水。”碧水刀辉映月芒,碧光霓舞。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吕铮明显感觉到了冷千柔眸中浮现的淡漠杀机。碧水刀只要一动就能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在他身上捅出一个透明窟窿。老乞丐说得对,男人是猪女人是书,指望猪能看懂书除非它先会上树。
“好吧,老子认栽,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吕铮淡淡说道。
两人一路疾行,已到西边山谷。冷千柔扬声一喝掐指念诀,山口突然浮现白色光阵,阵中有一圈奇异文字组成的圆形图案,跟他那天在山洞内壁看到的图案一模一样。
“好了,阵图已开只要你走进阵中就会离开这个地方。”
“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倾雪和逸轻尘都是破开山洞封印硬闯进来的,而这里的阵法未被破坏,为什么我能进入这个山谷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你误触阵法导致它自行运转,又或者是穆郎在天有灵不忍看到东篱谷消失。”
吕铮心下好奇不由脱口问道:“哦,这个穆郎是谁?”
只见冷千柔嫣然一笑,望着朗月柔声说道:“他叫雷穆是夕影的爹,是那雷炼的族叔,都是雷家的人。那年的三族青年武斗大会上我在决赛与他相遇,一身月白色长衫,丰神俊朗,一口雷刀将雷家功法练的如火纯青。只想不到他居然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但是败于他手我也心服口服。当时的他年少轻狂,风流不羁是雷家青年一辈的佼佼者。更没想到他居然会将桂冠的奖品龙纹兕玉佩随手送给我,这块玉佩曾封印一条远古龙纹兕的凶魂,相传是修为无比接近真龙的凶兽。这样一件珍贵法器就这样被他随手转赠与我,当时全场一片哗然,那些人双目赤红地盯着我手中的龙纹兕玉佩,如不是忌惮场中各族长老只怕会直接从我手中抢夺这块玉佩。当然想从我手中硬抢只怕他们也没这个本事,而我早已被惊喜、害羞填满了胸膛,看着他深邃如古潭的眼神就此迷失。”冷千柔虽然年近四十但此刻依然如怀春的少女。
“三大家族表面平和,实际上却暗潮汹涌,当时的我是水族一代翘楚,而他早早地被寄予厚望要带领雷家创定辉煌。家族绝不允许我嫁出去的,雷家也不可能同意他入赘水族,钟祠更不想看见我们两家联姻抱成一团。十六年前家族得知我珠胎暗结怀了穆郎的孩子大为震怒,将我母女囚禁在地牢,半个月后穆郎得知消息单枪匹马杀上水族,将那些当时追求我的家族才俊打的心服口服。当他满身血痕地劈开锁链问我后不后悔的时候,我已经泣不成声,我没有看错人又怎么会后悔呢。当年追杀我们的三族之中,钟祠高手云集,唯恐杀不死我们。虽然最后我们平安逃到这个东篱谷,但是没过多久他因身中家族绝学噬心雷咒,每晚被噬心剧痛折磨的嘶声狂吼,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万雷殛穿心脏,碎心而亡。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让有情人阴阳相隔,不成其好。”
说道最后,冷千柔声碎幽咽,语不成调,不知不觉泪痕沾湿衣袖。
“这件事我从未向别人说起,或许是你太像他了,又或者自此以后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走吧,这里不属于你。”
“都不让我和夕影告个别嘛,毕竟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去长安玩。”
冷千柔衣袖一挥越走越远,只余回音淡淡:“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吗,秋桐若是知道你不告而别,指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话音渺渺,杳不可闻。
但是一提到秋桐,吕铮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惭愧有之,庆幸有之,相互纠缠。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虽然没吃到,但是对于秋桐依然欠她一声“抱歉”,庆幸的是,大错还未铸成,但愿她能忘了我这个登徒的浪子,过回平静的生活。
梨落溶溶月,山间淡淡风。吕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隐世东篱谷,一头扎进了阵法中,当时白光大盛照亮了东篱谷一片天空,随即又被无边的黑夜吞没。
第二天,吕铮被洞中扰人清梦的呼号山风唤醒,他掸了掸月白长袍的灰尘,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只是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他拾起虎头盘龙戟就往洞外走去,坚定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通往强者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