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太沉重,还是忘掉得好。
像农人除去田中芜草,像僧侣减去三千烦恼丝,忘掉那个世间最温柔、最美丽的西域女子,无论如何,她最终选择离他而去,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受苦,世间的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舍得离开自己孩子的!
“你母亲定是十分爱你。”玉儿喃喃道,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脸庞,滴入尘土,落地无痕。
“爱?可惜这爱还是不够强大!”他恨恨地说。
对于母亲,他是爱恨参半吧,他爱她,像世间所有爱自己母亲的孩子,不,是更甚,在不是自己家的王府大院里,她是他的全部。可是,他又恨她在他幼年就离他而去,她就不能再等待一些时日吗,等他长大,他一定会带她走的,他们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不……也许,她是为了你,才多活了十年……直至你长大成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才……”
冷月如醍醐灌顶,记忆中,丽绮思的确像是看透了人生,不争宠也不反抗,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为什么,他纠结了十几年,今日却被一个小姑娘一语道破。
冷月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
“先生……你怎么了?”玉儿忙过去相扶。
“我……没事……多谢姑娘解开我的心结……”他幽幽地说,眼神空洞地看向天空。
“我憎恶自己,以为是自己不值得丽绮思留恋,她才去的……却不知道,因为我……牵绊了她十年光阴……”冷月渐渐回转意识,撑了荷花池边的阑干,借了玉儿搀扶的助力,才勉强立起来。
“多谢……姑娘,冷月告辞了。”
冷月轻轻挣脱了玉儿的搀扶,一步步离去,渐渐走远,脚步虚浮,原本挺拔俊逸的风流少年,步履竟蹒跚如老叟。
玉儿呆呆立于原地,想不到冷月先生会有那样悲伤的经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应不应该。比起冷月,她是幸运的,童年的她得到了父王母后的千万般宠爱……
那青丝帕子还在玉儿手上。还是没能还回去。
想来,到了华国,遇到的所有人差不多都是这样千奇百怪的,要么是行为乖张,借了权势来压迫人;要么是受压迫的宫人,为了日子过得顺畅一点,一门心思谄媚巴结那些人上人。
好不容易遇到仗义潇洒的冷月,想要结交一个朋友,不料却有着那样深切的悲伤,大概早已经关闭了心门。
总而言之,这是个极度疯狂、不可理喻的地方。如果不是紫禁城层层的门禁,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的安保,她早就逃走了。
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说不定,她也会如冷月的母亲丽绮思一般放弃自己的生命。想到这里,后怕已极,活下去的希望从来没有这样黯淡过……
可是,无论如何,她答应过父王,不管发生什么事,会好好照顾自己。想来,父王临终的时候,好像已经预料到在她身上会有不幸苦难的事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