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忙完,玉儿和阿依拉她们几个临时调去帮忙的宫人就完成任务了。大正月里,杂役所也没什么活计派下来。
正月是新年的伊始,是华国人最重视的一个月。在民间有这样的风俗,会把正月里发生的事情看做一年运气好坏的兆示。因此,这正月里的禁忌就分外得多,比如忌洗衣就是一桩,这也轻松了她们这些洗衣妇。反正,贵人们有得是衣服,一个月不洗衣也是有得穿的。
当然,领头看管她们的老嬷嬷才不会那么好心让她们玩乐一月,杂役所的一些宫人们被分派到各个宫里帮手。
孙秩父子是在华国历法的正月初六赶到的,本来他们在四个月前就从圣鱼国出发了,可没想到路上遇到大雪,行到北国,天寒地冻、山路陡滑难行,才不得已耽搁了些日子,没能赶上正月初一的好日子。
父子二人心中都有些惴惴,耽搁了这么久,难保英宗皇帝不大发雷霆,孙秩在华国朝廷为官十几载,虽然官阶不高,帝王们的脾性多少是知道的,而英宗自从被瓦剌俘虏又被亲弟弟幽禁七年,开始性情大变,派兵攻打周边小国即是一例。
小国无外交这样的故事虽早是史书上读过,但直至今日才真切体悟到,出使宗主国的孙氏父子此刻正是这般心境。华国可以算作他们的半个故乡了,今日来到华国天朝上邦朝贡天子,却是有一股难言的郁闷、委屈的滋味。
而华国那礼仪之邦、仁义天下的光环也早因其同时身为侵略者的身份在他们眼里黯淡无光……
“王大人,还请您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敝上对天朝上邦之文明十分仰慕,还曾在贵国留学十载,此次朝贡也是毕恭毕敬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当然大人那份也早已备好了……”孙秩诺诺唯唯说道,躬了身,额上已微微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说,好说,只要有这份孝顺的心就好说,当今陛下宽容仁爱、爱民如子,只是……”大太监王振翘了二郎腿,用茶盖撇了撇浮起来的茶叶末儿,呷了一小口。
孙秩心领神会,做个手势,带来的两个圣鱼国侍卫即抬上一只大箱子,打开。立刻就有那珠玉金银特有的华丽光辉跑出来,果然是一箱好东西啊,尤其是那尊缅甸翡翠雕成的玉佛。
翡翠在北方并不多见,听说去山中开采翡翠原石的人因为地势险恶、虎狼凶猛,每十个人最后只有四五个能活着回来,所以缅甸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谚语:宁要糟糠不要翡翠。而且原石还要经过工匠们剖开,如果幸运,里面有翡翠的话,还要经过工匠们精心的雕琢打磨才能最终成型,因此,更显得那玉石价值连城。
王振眼都看直了,丢了茶盅,跪在地上,轻轻抚摸那些个宝物,他也见过不少宝物,但是每次见着新的宝贝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馋劲儿,世间这样美的东西那里会有个够?
孙拓垂手侍立,冷眼看着这一切。一直以来他的眼中,父亲的背脊从未如此弯曲过,他是文士,仰慕贤哲,好风雅之事。如今,却是向主人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而他更好不到哪里去,起码父亲是为了圣鱼国千千万万的百姓能够过安宁的日子。他呢?空有一腔杀敌报国的热血,却既没上过战场也不敢对敌国人有半点不敬的神色!
这个王振,他早就听说过,是个嗜血的魔王,强迫玉儿远嫁敌国的无耻之徒,他在梦中曾痛快淋漓得杀过无数次。今天,当他真真切切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感情却是复杂的。
——这是一个可怜人,一个金钱的奴隶,一个身体残缺的畸人,他永远不会有妻妾,不会有子孙……
他的残暴也许正源自他的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