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是个人口密集的大县,离密州约莫两三百里,而清平镇却是清河县最远的一个小镇,却是离密州最近的,约莫才四五十里的距离,马车赶得快的话,一个时辰即可抵达。
当然,别看清平镇是一个小镇甸,由于离密州近,那里的人中也相当密集,由于山地多,那里的人们多以务农为主,一家的生计全都在田里了。如今突发的旱灾,即将结穗的稻子全枯死在田里,令农户们欲哭无泪。当地官府已经开仓赈灾,屯粮有限,一人一天只能分得一碗稀粥,就这样饥肠辘辘地挨过一天是一天。
当然,也有不少农户实在没了办法,迫于生计,只能拖儿带女,远出外乡另觅生计。
因此,一来到清平镇,苏筝等人便看到了这么一副荒凉的景象:干涸的河流没有一滴水的痕迹,裂开的土壤犹如人为划出的一道道口子,黄土上面有的是枯黄得没有一丝生气的稻草,颜色发白,如老人头上凌乱的白发。
没有了绿意盎然的稻田菜地做衬托,农田不再是农田,只不过是一片又一片没有水源滋润的黄土罢了。在农田背后的那一排村落也显得破败不堪,原来的黄土砖墙与农田的黄土连成一色,把荒凉的意境无限地扩大。没有炊烟的人家死气沉沉,要不是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声,真的会让人怀疑这里是否还有人居住。
马车的车辘滚过凸凹不平的黄泥路,车身摇摇晃晃,一路过去,多数人家院门紧闭,偶有一些敞开门的,门口坐着的人多是些面黄肌瘦的婆子,或者是一些看起来瘦不拉几的小孩子。就连出门之前一直持反对意见的雪盏,看到这般景象,也不吭声了。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有外人光临这些村落了,一些饿得头大身小的孩子们齐齐涌了出来,围在路边新奇地看着这些马车。突然,一个小孩子不知怎的,蹦了出来,直直冲到苏筝所在的马车前。赶车的靳猴子忙不迭地勒紧绳索,但还是把孩子碰到了。那个愣头愣脑的孩子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伤着没有,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靳猴子吓了一大跳,忙跳下车来,着急地扶起那个小孩子察看,看伤着没有。苏筝在车里看得分明,马车在那个孩子前面仅有几寸的地方就勒停住了,那个孩子多半是被马惊吓到了,所以身子后仰,倒在地上。
她下了马车,走到那名小孩子面前,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伤了没有?”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手上早就拿好的烧饼,塞到小孩子的手里,哄着道,“有好吃的油饼呢,不哭了啊。”
那个小孩子兴许是饿久了,一闻到那油饼子香甜诱人的味道,哪里还顾得上摔着哪里了,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边朝着旁边一间破旧的黄泥土坯房跑去,一边嚷道,“奶奶,有东西吃了,有东西吃了。”
雪盏看得有些心酸,叹道:“真是可怜的孩子,自己都舍不得吃,还知道去孝敬奶奶,多懂事的孩子啊。”
靳猴子却望了望四周,苦着脸道:“姑娘,这下咱们的麻烦大了。”
雪盏听得微微一愣,她顺着靳猴子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惊呼道:“姑娘,你看!”
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四周的破旧屋舍,忽地门洞大开,从里面涌出几十个灾民来,齐齐朝着他们的马车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公子姑娘们,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雪盏讶然地看了几眼这些灾民,脸上没有一丝惊惶,甚至脸上还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来。她转过头来,佩服地看着苏筝道:“姑娘,你真是把事情都料准了。”
苏筝微微一笑:“那还不快去帮忙?”
雪盏高兴地应了,转头对着跟在三车装货马后面的那一辆车叫道:“岑大娘,快点把你带来的包子全都拿出来吧。”
然后,靳猴子惊奇地看到最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像变戏法般地跳下两个人来。一个是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另一个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模样的小伙子。他常在密州大街小巷溜达,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包子王鲍家大娘,还有她那二儿子吗?怎么这会居然都来了?”
雪盏笑嘻嘻道:“靳大哥,这回你就是不懂了吧?我们姑娘心慈,挂记着这些受灾的老百姓没有东西吃,可我们府上又没有余粮,就让奴婢拿着银子去,把这包子王家的包子全包下来,送与这些灾民们,也算是尽一点心意吧。”
苏筝转过头去看那些灾民。
只见那些灾民用脏兮兮的双手捧着热腾腾的包子,顾不得手指在雪白的包子上留下乌黑的指印,一大口一大口地咬了起来。更有甚者,一不小心把包子掉在黄泥地上,也顾不得许多,捡起来就放进嘴里,丝毫不顾包子上沾着不少泥土。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灾民,一定是饿坏了。
在上一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家徒四壁,大哥重病在床,为了把自己的那份口粮让给大哥,她硬是三天三夜颗粒未进,饿了就喝水,挖些野菜吃,那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她招手让鲍家大娘过来:“鲍大娘,你们母子俩就留在这里吧,附近这一带一连好几个村子,都是灾情最严重的,你把一整车的包子分下去,让他们填填肚子。我们还有事情要办,你们不用跟着我,分完包子自己回去就成了,回头我让人把银子送到你铺子里。”
鲍家大娘欢天喜地地就应了,不是她没有怜悯之心,毕竟她是生意人,还是要靠卖包子养活一家老小的。如今有个大主上门买下了她们整个铺子的包子,还让她也当了回善人,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鲍家大娘千恩万谢之后,便汇合二儿子,沿途一路把包子分了下去。
交待完毕,苏筝也回到马车上,让靳猴子把车子赶到清平镇最大的裁缝店去。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正有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那眼神里,分明露出一抹惊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