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看了六遍的《荒之肆族》第五本单行本,骆且连人带椅猛地甩向了床沿,此时书桌上已有些许晨曦的微光,骆且晕头转向地关掉台灯伸了个懒腰。
他下意识透过窗户往小区楼下看了一眼,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背着双肩包自信地经玉兰树前走过,眉眼间公主般的骄傲刹时闪过脑海。
切!骆且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走出了房间,书房,厕所,厨房,跟往常一样,老妈煮早餐,老爸看报纸,也跟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悠闲地喝着牛奶的哥哥,他差点忘了,明天是国庆,大学生骆骧提前放假,不像他,今天还要上课。
“老爸,哥,早上好!”骆且挥挥手皮笑肉不笑地随便打了个招呼便走进了厕所,身后传来骆骧半讽刺半打趣的话,“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骆且居然在迟到之前起床了!”
骆且淡然地关上门,在意什么呢?他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爸妈亲生的了。养育之恩摆在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骆骧翻脸的。
骆且冲好马桶洗漱完才不紧不慢地摆好所有人的筷子着手解决起了早餐。
骆骧冷不丁地走过来拍拍骆且的肩:“吃饭不喊哥哥啊你。“
只有祭祀死人时才大声嚷嚷喊人吃饭怕鬼魂找不到地方吧。骆且陪笑着道了个歉,心里的话自是没有说出来。
“骆且你要努力学习,过完今年可就只有一个学期了,你不是一直说要考复旦的吗?“骆骧嘲讽地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掩饰心中的讨厌。
妈妈也附和道:“就是,骆且你可不能再整天想着什么动画片和游戏了。“
是动漫好吗……骆且懒得反驳,半晌才不冷不淡地问了句:“哥你们绩闻那个跟你一届的学霸校草现在在哪所大学?“提到你情敌你总可以转换针对目标了吧。
骆骧没想到骆且会问这个,愣了好一阵子才道:“听说顾铸尧提前被瑞曼录取了。“
“瑞曼?哪个省的?“爸爸停下筷子,双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居然不是名牌大学?
瑞曼,怎么听都是国外的大学。骆且不想再听爸爸自以为是的惋叹便快速扒完饭放下碗筷回房间拿书本了,不是他故作清高,实在是觉得没必要把别人的事当做调节自己生活的添加剂。至于顾铸尧,被称为“别人家的孩子“的人,不见得过得很开心吧。
骆且所读的高中神译,有着一个充满希望又带点神奇色彩的名字,实际却远不及绩闻那般有名,但骆且从不将他和哥哥读不同的学校的事拿出来做文章,因为他觉得他无论去哪都很难交到朋友,虽然他并不觉得他胡思难以让人接近。
才七点半多神译大门口就已经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了,本来就只微眯双眼的上海在这氛围下终是忍不住打死了精神迎接新的一天。晨光与微风交错的乐章里,炫酷的黑色布加迪威航缓慢推开了车门,回头驻足的路人突然间激动了起来。
一双十厘米的简约红色高跟鞋,往上,两条修长白皙的玉腿,到大腿处,随意环绕着一袭短裙……
以上,是骆且无厘头的幻想。
实际上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那外国人穿着正经高调的西服,别说头发,连皮鞋都蹭亮得可以发射电波迷晕在场所有年龄段的雌性生物。
骆且默默地往边上绕了一条弧线,他还是远离的好,免得那群丧失理智的动物胡乱把他也当成了情敌。
“Hello!“一双崭新得不带一丝褶皱的皮鞋与两管笔直的西裤裤脚不合时宜地停在了骆且面前。
只一秒骆且便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让他眼颤的嫉妒,然后他用他十九年来学到的演技做了几个动作以一脸的悲痛来面对了这场飞来横祸:“对不起,我不会说英文。“
然而这话并未让那个外国男人止住话语,骆且反倒很荣幸地发现这外国人左眼湛蓝如晴空右眼墨绿如猫瞳,居然是异瞳!可是,眼瞳颜色这么罕见也就算了,您老长得这么完美无可挑剔是想逼死他吗?骆且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等等!瑞曼?骆且觉得很是骇然,邀请他去瑞曼上大学?“原来大哥你脑子有问题啊!唉,真是替广大女性同胞们惋惜,话说,那什么顾铸尧该不会是你骗走的吧?好吧,问题是我想相信也催眠不了我自己啊,行行行,你找别人去吧,反正我是不会乖乖被你骗去加利福尼亚的。“同步说到后面,骆且索性偏过头准备闪人。
金发男人取出一张名片,用食指与中指帅气地夹住,然后递给了骆且,风度依旧,连嘴角吸引人目光的弧线也没变丝毫:“这是我的名片,专门为你订制的,想通了打我电话。“
你大爷的!骆且看着金发男人嘴角那不缺不盈的笑,几乎就要破口开骂了,中文说得比他还溜装什么离家英国贵族公子啊!
“Bye,Mr‘Luo。“金发男人优雅从容地侧身走回车上,布加迪威航引擎发动,只一声鸣笛便一个完美一百八十度转弯飙出了众人的视线,留下一脸懵比的骆且。
“M·亚历·路德维克。“骆且速览一遍名片便塞进口袋里匆匆往教室赶去。
2015年9月底,《荒之肆族》第五本单行本首印正式上市,仅两周便刷新了国内单行本出售量,然而《荒之肆族》的作者肆无至今仍是个谜。
骆且是万年死宅,他的生活除了日常必需的学习便只有游戏与动漫,唯一打破他常规的是《荒之肆族》。
《荒之肆族》简称《荒肆》,讲的是拥有异闵的人类与上古四神兽化身的肆族之间的战斗的故事,作者肆无很懂得根据人心所求来编造剧情,只用简单的人物形象与无法阻断的热血气焰便勾勒出一幅末日图像来。
肆无从不参与任何公众活动,被人知晓的只有一个笔名,但这个笔名却让千万少年少女义无反顾地追捧,这一点看骆且所在的高三1322班便知道了。
曙光中,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剩下的人手中清一色地捧着一本教科书或者一本《荒肆》,骆且听都不用听便知道是在讨论什么。
骆且刚放下物理参考书,坐在他边上扎着利落高马尾的同桌便骄傲地冲他抬起头道:“骆且,我昨天看到你在报摊买《荒肆》了!”
骆且微挑眉角,谁能想到骄傲如公主的班花车茜不仅爱跟踪别人还幼稚得像个小孩,是了,他骆且跟所有阳光乐观的少年不同,他不会盲然追漫画,不会借爱好来扩大人际网,更不会因为车茜的青睐而怎样,没错,他一直都知道车茜喜欢他,他更知道是他喜欢独来独往又没有朋友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的缘故。
“所以呢,车班花?”骆且出神地望着窗台上的水仙,想起了比他高一级的学姐舒瑔幻,舒瑔幻是神译唯一一个骆且认为属女神级的女孩,她待人温和有礼,独立上进且善良,最重要的是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很多次在生活中受挫的骆且偏头看着在另一栋楼的音乐室穿着干净白裙练习钢琴的舒瑔幻都会感到舒心不已。现在舒瑔幻在何处呢?天知道。
车茜不满地皱起了眉:“所以你别做白日梦了,舒瑔幻是不会喜欢你的,像你这种,”
那又如何,反正学姐只是他的女神,谁规定女神一定是暗恋对象,骆且不以为然地打断了车茜的话:“所以你也别做白日梦了,骆且是不会喜欢你的。”他可以容忍车茜这两年半所有的公主毛病就是不允许她看不起他践踏他的自尊。
“哼,骆且就是骆且,大话吓死人。”一直在一旁偷听着的男生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受了委屈终于忍不住替她出头道。
“好了,”车茜憋红着脸提高了声音,“你们别吵了!骆且,老师要我转告你他在办公室等你。”
骆且懒得问是哪个老师,直接转身离开了教室,仗着自己成绩与外貌兼并而无比嚣张任性的女孩在这个世界比比皆是。
没有身材你说个鬼,这么想着骆且都被自己逗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然他觉得感觉是最重要的。
“骆且,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憎恨的是哪种人吗?”教师办公室里,穿着衬衫身材有些发福的男人毫不收敛地大声问道。
神译的教师一向很早到校,一时间骆且也无法根据一早上发生的事琢磨出什么深意便强忍住打哈欠的想法无辜地睁大了双眼。
“一个人可以没有才华,也可以不上进,但是不能被自私埋没良心。你想在这次九月的月考中取得好成绩老师理解,但是你靠作弊手段考到班上第二是什么意思?当我是瞎子,当同学们是白痴吗?!”一巴掌上桌,办公室所有的老师都愣住了,骆且是第二?骆且靠作弊居然能考第二?这可是神译的老师自己出的试题,难着呢。
原来是这件事,骆且冷笑一声,不可自控地鼻子有些发酸:“那么老师觉得倒数多少之内才不是作弊呢?”学渣就不能逆袭吗?别人作弊作两年稳在同一阶级是努力是有天赋,他骆且心血来潮正经弥补就是埋没良心?
“骆且,老师不是看不起你,只是老师希望你好好做人,公平对待自己也公平对待别人。“
是的,可怜虫的努力在公平面前总是不懈一击。
骆且握紧拳头趴在桌子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虽然喜欢动漫但也关注现实三次元,即使他身处上海,梦想考进复旦,可他深刻地了解一组数据。
上海考生进复旦的机会是全国平均的53倍,是山东考生的274倍,是内蒙古考生的288倍。
公平?什么是公平?只有喜乐无忧一生轻松的人才会计较,像他这种打游戏被说开挂,写作业被斥做作,忍让被骂虚伪的人,早就忘了自己也是个理应被世界公平对待的人。
骆且就这样无悲无喜地进入了梦乡,人生在世,有时候并不一定要苦苦追求一件事,得之,他幸,失之,他命,若复旦不欢迎,上海不肯留,他可以在内蒙古回炉重造考复旦嘛,当然,这是胡话。
“棂和,你难道甘心被这些自私无能的人类欺负?“慵懒散漫的袅袅余音在空中回旋,久转不散。
“嘭——“骆且莫名其妙觉得浑身发冷,猛地站起身才发现所有人都半惊讶半嘲讽地看着他。
车茜内心几经挣扎,最终还是低着头小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骆且,他不懂也不会懂,公主的喜欢并没有自我。
顾……顾铸尧?!骆且这一听,几乎就要翻白眼晕过去了,顾铸尧十一回上海很正常,顾铸尧应母亲朋友之邀来神译传经授道很正常,顾铸尧到高三1322班来也很正常,但他从梦中惊醒站起身怎么成了主动回答问题啊。想他骆且活了十九年,从来没被喊起来回答过问题,第一次上课回答问题居然是自投罗网!失误啊失误!
“噢?骆且?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站在讲台一旁面容秀丽的女老师微仰头颇为好奇地道。
骆且不急着听车茜复述题目,反倒很认真地欣赏起了站在讲桌前从容望着他的顾铸尧。
深邃的碧海,宽广的高空,当视野中只有一望无际的蓝时,你会有怎样的感受?舒心,震撼,膜拜,还是不知所措?这些都加起来就是顾铸尧那头蓝色碎发给骆且带来的感受了。而这较罕见的发色显然没有顾铸尧的五官那般让人惊艳,脸部线条的每一弧度每一刀深浅都精湛得恰到好处,墨描而成的眉掩盖了眉角间每一丝情绪,却无法让人忽视眉下的双眼,要怎样的细致心思才勾勒得出如此眼廓,描摹得出如此淡然的神情。若说只是近乎完美,那遗憾必然是凉薄嘴唇不上扬的嘴角。
美人啊,绝世美人,心知顾铸尧是男生,骆且仍旧固执地称他为美人,在骆且看来,美是无国界无年龄无时空无性别之分的。于是骆且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个叫亚历的男人,这两人要是站一起不知该误多少少女的终生啊!
“换一个问题吧。“美人这一开口,骆且差点没剖腹自尽,你大爷的,长这么美声音还如此富有磁性,能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啊!
“美……啊,不对,“那叫什么?骆且瞬间懵比了,学长大哥师兄,都不对啊,“噢,仙贝(前辈),出尔反尔是不好的。“虽然他睡觉不对,但也不要提升问题难度啊!
顾铸尧微愣,继而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我问的。“
敢情这问题是老师提出来的。骆且崩溃的捂住了脸。
老师尴尬地摆摆手:“那铸尧你来问吧。“
“如果你是加利福尼亚州瑞曼学院的学生,你会做什么事让别人愿意去瑞曼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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