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百里将军,”甘罗指着远处的安邑城楼,回答道,“魏军虽退,但主力未损,你口中的士气也不过是空谈而已,你我麾下两万人马方才被魏军几千人马打得节节败退,非要说士气两字,那也一定是魏军更高,你就莫要自欺欺人了罢。”
百里屠朝甘罗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城楼上的魏军旗帜在风中猎猎招展,百余魏兵排得整整齐齐,皆操戈以待,甚为雄壮。方才冲出城外战了三四个时辰,杀气尤未渐分毫,恐怕正候着秦军来攻。
只是百里屠自觉妙计,终于把魏军引出城来了,甘罗却畏首畏尾,不肯强攻城池,自己所率的先登营又伤亡惨重,若不赚些功劳雪耻,他怎能忍下这口恶气。
“大人如此胆怯!又何必来随大将军伐魏!”百里屠抬起手将脸上的血迹抹了一下,又愤然唾了一口道,“其余三门尚未鸣金,唯独大人不敢攻城,哼!可笑至极!”
说罢,百里屠一转身,又向安邑城那边奔去,他朝着先登营退下来的人马招了下手,大吼道:“兄弟们,给我杀回去!老子就不信十万大军,还破不了一座两万人的安邑城!”
百步之外,先登营的士兵颓唐着脸,本来以经在收拾战场回营了,但听到百里屠这么一喊,又挪动脚步准备向安邑城杀过去了。
“站住!”
甘罗身旁的人群中跳出一人,落在百里屠的身前将他挡住,如是喊到。
百里屠之前没见过赵菲,此时见来人陌生,体型又有些瘦削,便料定她不是什么高级将领,随一剑挥砍下去,暴喝道:“挡我者死!”
霎那间,赵菲提剑格挡,两剑相击,登时发出一道清脆的剑吟声。
赵菲的力道虽不比百里屠那般凶猛,但她步法轻巧迅捷,动若狡兔,再观她手中所持之剑,当真剑如其人,外表轻盈秀丽却能在电光火石之间迸发出一股逼人的英气。
附近围观的士兵见了此状,个个大惊失色,万没想到甘罗的身边也有如此高手,再交头接耳几句,又不知从哪个士兵那里听到些什么,知道了赵菲前不久一人打翻了陷阵营的二十个护兵,他们的眼睛便惊得跟铜铃似的,连嘴也合不拢了。
不过百里屠毕竟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及时先前已经力战了三个时辰,赵菲也无法迅速将他拿下。两人再交手二十招后,东西北三个方向接连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清亮的鸣金声。
其余三门也退兵了!
突如其来的事实让百里屠猛地愣了片刻,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赵菲抽身回退,两人便从缠斗中分将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退兵!此时不攻城!更待何时!”
百里屠怒吼道,一双眼睛满布了血丝,脖颈处青筋暴起,更如蟒蛇一般骇人。
可在甘罗看来,其余三门在南门危局解了之后也迅速退兵,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此时此刻强攻安邑,必定死伤甚重,就算拿下安邑城,恐怕也没有太多把握抵挡得了魏无忌即将到来的援兵。
甘罗远远地看着百里屠气得近乎癫狂的模样,不禁又有些可怜他,或许是他的计谋没有如预料中的顺利,以至于他恼羞至极,心中只想迫不及待地赚取功劳来雪耻,此时此刻连基本的行军要义都忘了。
蹄哒、蹄哒...
蹄如雨点般匆匆而来,一名骑兵穿过狼藉般的战场,来到了甘罗和百里屠的面前。
骑兵拉停坐骑,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大喊道:“大将军有令,各营统领立即前往中军大帐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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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之后,各营统领齐聚中军大帐,在来的路上,
众人已经知道了刚才攻城的起因为何,但这些统领们不会怪罪南门的先登营陷阵营自作主张,毕竟,安邑城守将连日坚守不出,的确是令人头疼的事情。
众将分左右于帐中列定,皆把目光投向蒙骜,等待指示。
蒙骜负手而立,开口道:“屈辽城、虞城已经拿下,前锋一营二营正沿涞水南岸行军,估计后日便可抵达,前锋四营前两日遭受大雨,行军受阻,但五日后应该也能抵达安邑。至于麃将军那边,昨日已攻下碂城驻扎,进展顺利。”
“好!好哇!”营帐内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的确,这三个消息很不错,屈辽城和虞城拿下之后,函谷关往经石门山和虞岭一带悉数打通,可以源源不断地补给新的辎重粮草,甚至新的兵力。
而碂城驻军,沿景山而下三十里,便可切断安邑城后援陆路,若魏无忌从陆路弛援安邑,麃魁的三万锐甲和五千铁骑,无疑是魏无忌的心腹大患。
可是,甘罗没有像其他统领那样喜悦,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蒙骜漏了些什么,又或者,是蒙骜故意没有说出来吧,这种奇怪的感觉让甘罗有些压抑,甚至开始对能否拿下安邑城产生了些许怀疑。
蒙骜微微抬了下手,示意众人噤声,片刻后,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今日一战,想必各位也清楚了安邑城守军的实力,如今两军相持已有七八日,局势尚不明朗。各位可有攻城良策,尽可直言。”
话音一落,帐中便是一阵喧哗的议论声,谈论的大都是些安邑城城高池坚,武器粮草足可撑半年,又或者是安邑城守军士气高昂,守将非等闲之辈的话。
这些话不是借口,大帐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安邑城是块难啃的骨头,他们在看清楚这些点之后,大都建议等辎重营新一批攻城器到了之后,再开始全力攻城。
但蒙骜凝眉沉思,又兀自摇头,很明显是认为此法已非良策。
时间已经拖了很久,蒙骜脑海中浮现着地图上的各处痕迹,他预料着,魏无忌的援军恐怕五日之内就能抵达安邑城附近。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五日内拿下安邑的办法。可现在安邑城守军士气高昂,今日一战,若非三门齐攻安邑以攻作援,那南门外的先登营陷阵营,恐怕伤亡远不止三四千人。
议论一阵后,蒙武出列禀告道:“既难攻城,何不围城,待击破援军,再图攻城,可否?”
蒙骜闻言,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蒙武所言与他的初衷并不符合,甚至是背道而驰。但他转念一想,思忖良久后,脸上的凝重之感又顿时褪去几分,似乎看到了新的曙光。
“你且说来看看。”
蒙骜拱了拱手,也向大帐里的其余人说道。
“其一,东面山岭为魏无忌陆路援军必经之地,我带本部人马遏守此处谷口,负责阻击魏无忌的援兵。”
“其二,北门加派重兵,向涞水方向抵近五里,待前锋一营二营赶来会师,列阵扎营,阻击水路方向来的援军。”
“其三,南门与西门外的各营统领,只需袭扰佯攻安邑,一旦安邑守军若想出北门东门夹击我等,列位则可全力攻城,让他们不敢相助。”
......
众将就蒙武的计策讨论了很久,渐渐地,天色已经全暗了。
毫无疑问的是,围城破援这个计谋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无论是平原还是山林,秦军以逸待劳,魏军却是数百里弛援,总归是胜算大一些的。与其冒着风险强攻,不如先击破援军,再徐徐图之,或许才是上策。
制定完新的部署后,众将各自退出帐外,朝着自己的营盘奔去。
甘罗也走到了帐外,他望向夜空,乌云蔽月,繁星也被尽数遮去,今晚的夜空黑得格外吓人。
一阵夜风袭来,清冷透骨,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伫立在原地,脑海中划过几缕思绪,令他内心的不安愈发沉重。
甘罗深深地呼吸几口,又转身迈开脚步,向那灯火通明的大帐走去。
第八十二章
“上卿去而复返,可还有事?”蒙骜停下手中木椟,如是问到。
进帐后,夜晚倾泻在甘罗身上的凉意,很快就被帐中熊熊燃烧的灯火驱散,他拱了拱手,神情肃重:“温、封、安卢三城战况如何,大将军可是忘了提及?”
蒙骜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但又很快地被隐了下去:“眼下围城数日,安邑城高池坚,大军缺少辎重器械,苦无攻城之法,想不到上卿竟还能担心起此三城之事来。”
蒙骜顿了顿,又把目光落在地图上,或许是在思虑着什么。
两人沉寂一阵,帐外夜风的呼啸声,灯火中兰膏明烛的燃烧声,突然被衬托得那么清晰。
“大将军,可是进展不顺?”甘罗打破沉寂道。
“王威的人今日午时刚传来消息,的确比预料中要更加棘手些。”蒙骜沉声道,“此三城凭险拒守,若要待王威他们攻下来,恐怕还要等一段时日。”
甘罗朝那几案上的地图靠了过去,也将目光落在上面。
地图绘制得很好,秦军里的工匠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块两尺宽的羊皮,然后在上面以函谷—安邑为中轴线,熟练地绘刻下了一大片纵横的河流、起伏的山峦,然后在山河之中,标记下了方圆数百里内所有的城池和关隘。
秦军出函谷月余,几道主要进军路线上的城池都已收入囊中,以现在的形式看,安邑城丧失了外围的所有屏障,俨然成为了一座孤城。如今,二十万秦军挺近魏国腹地,兵临城下,胜利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了。
可越在这个时候,那坐落在险山之上的温、封、安卢三城,就越像一颗让人防不胜防的钉子,让人生悸。
甘罗指向那三座城池,问道:“若王将军在这里败了,敌人趁势攻下来截断粮道,大将军你可有应对之策?”
蒙骜道:“此事老夫早已想过,此三城的兵力总共不过两万人,经过一番激斗,现在应该只有一万左右,一旦他们攻下来,老夫麾下骁骑营前去救援,两日内便可抵达,那时候,他们恐怕下山容易,想再退回去,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蒙骜的语气中透着自信,他似乎对自己的进军策略和部署有着绝对的把握,不过,在他刻意隐于眉眼之下的那一丝犹豫,甘罗近在咫尺,又怎能察觉不到。
“如果...大将军,我是说如果,”甘罗停顿片刻,将手指向那绘成一条黑线的弯曲河流道,“如果魏无忌的援军不救安邑城,直接沿涞水逆流而上,在此地攻下截断我军后路,我们如何抵挡?”
蒙骜有些怔忡,并没有立即回答甘罗的疑问,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这甘罗所提之事,他观察着沿途的地形和兵力,眼神竟不禁开始晃动。
甘罗见他无言,便又解释道:“魏无忌用兵以险,大将军不可不防。我军粮道若失,魏军却可用水路运粮草辎重,那时,我们恐怕......”
“不,不会的。”蒙骜皱了下眉,驳斥甘罗道:“安邑城是魏国重镇,魏国苦心经营多年,如今城池高磊,屯粮屯兵,还有七国中最大的盐矿,他们岂有不救之理!”
蒙骜说的没错,安邑城地势平坦,有肥沃的土地和众多人口,除去甲兵两万,城中还有百姓近十万之众,安邑若失,这些人都将成为秦军的俘虏或者剑下亡魂。
不过,蒙骜低估了魏无忌,这个屹立于兵家之巅的奇才,在他真正出手前,恐怕没有人可以预料到他究竟要做什么。
“大将军,安邑城不仅有这些,作为魏国旧都,此城有不少魏国贵胄的家眷、田产,这些人把控魏国朝柄,一定不允许安邑城被毁。”
甘罗顺着蒙骜的话说道,但停顿片刻后,他话锋一转,又道:“可是魏无忌领兵,向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拒从王命,想当年此人窃符杀将强夺兵权,正是如此。大将军,此人为了求胜,能够作出这等事来,安邑在他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这番话或许击中了蒙骜的痛处,他的神情变得越发深沉和凝重,关节也因为紧握双拳的力道发出咔咔的响声。
蒙骜沉浸在遥远的思绪中,他挺起胸膛望着大帐中央那堆烈烈燃起的篝火,飘动的火影中,似有无数甲胄相击,尸横遍野,那些士兵的喊杀声犹如实质,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耳膜,让他瞬间冒出一股冷汗。
良久后,蒙骜终于回转神来,向甘罗说道:“上卿之言,老夫已然明了,如今大战在即,无论魏无忌救或不救安邑,我们也只能在拿下安邑后,再做打算。”
“如此,甘罗便退下了。”甘罗鞠身告辞,越过大帐内的火烛,在地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身影。
只是甘罗并不知道,他瘦弱的身影在蒙骜的眼中,却有着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绕是蒙骜百战沙场,阅人无数,眼前的这个少年将来会达到怎样的境界,他也难以说清。
但蒙骜终归是欣慰的,甘罗走远以后,那道身影却还存留在眼前一般。
“大秦有你,幸之...幸之...”蒙骜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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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辎重营的新一批装备和粮草运抵,先登营的士兵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距离安邑城南门外五百步之处,筑起了高台。
高台拔高十丈,如同一个高耸的巨人睥睨着安邑城内的一切景象。
甘罗就在上面,陪同他的,还有赵菲和两个护兵。
“天呐...安邑城有这么大吗?”赵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她的印象里,除了秦国的咸阳和赵国的邯郸,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华城。
“是啊,”甘罗回答道,“安邑是魏国旧都,百年以前,魏文王定都于此,有李悝、翟璜为相,乐羊、吴起为将,经过数年变法革弊,耕战图强,才有了如今这座宏伟的安邑城。”
“魏文王?”赵菲歪着脑袋,“我好像听师傅提过他,似乎挺厉害的。”
甘罗笑了笑,“是啊,魏国曾经是最强大的中原霸主,的确很厉害。”
说罢,甘罗又抬手指向那城里的茫茫景象说道:“你看,那个盐池就是当年魏文王亲率近千名工匠开拓的,它是七国中最大的盐矿。你再看那纵横于城中各处的水渠,那宽广肥沃的田野,这些都是他当年的壮举,安邑城有如今之盛,都是因为他。”
赵菲听得很仔细,不过她的目光很快地移到了别处,移到了那些密集的人潮中。
人潮里,有魏国的士兵,有魏国的百姓,也有几个乱窜的豚犬和孩童,偶尔发出几声狗吠和嬉笑声来。巷陌之中,一些房顶上炊烟袅袅,烟火人间,更加和附近齐整束甲的士兵那般格格不入,犹如祥和之中注入了一团阴霾,让整个安邑城都透着难以形容的悲凉。
赵菲微微蹙眉,只要一想到这充满生机的景象,马上就要成为卢延城那样的颓败残垣,她的心便感到了一阵难以遏制的痛楚。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赵菲回转头来,眼眸里透着泪光:“答应我,攻下安邑之后,不要让他们再像卢延城那样了,好吗?”
甘罗突然感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沉默良久,也不知自己能否做到。
渐渐地,秦国的大军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新一批攻城器械抵达之后,秦军需要立刻对安邑城施加压力。
甘罗张口欲言,却是一阵呜...呜的号角响彻天际,将他打断。
浑厚的号角声穿过战场,灌进了每一个魏兵和秦兵的身体里,又一场厮杀开始了,不知何时才能停下。
第八十三章
天黑以后,秦军敲响了鸣金声,甘罗站在高台上,远远地看着城墙脚下成堆的尸体,心里一阵伤感。
那些士兵的模样仍历历在目,巡察营地时,甘罗见过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这次攻城后,他们死了,他们的名字也随着战场上渐渐落下的尘土沉入大地,永远地被人遗忘。
不过,那些活下来的人,他们的名字会被记载到军功簿上,获得应有的荣耀和赏赐。
甘罗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不久后,各千夫长派人送来了阵亡和杀敌的战报,高高的简牍堆在几案上,甘罗随手取下一卷,开始查看今日的战果。
每翻阅完一卷简牍,甘罗的脑海里都在浮现着那些士兵们战死时的身影,但渐渐地,甘罗也麻木了,心里面那仅存的一丝伤感,也变得像块石头似的,再也生不起任何波澜。
帐外响起了一阵是琐碎的脚步声,有些急促,卫兵掀开帐帘,向甘罗禀告道:“大人,司马校尉抓到一个敌军奸细,正在门外听候。”
“让他们进来。”甘罗回答道。
司马靖推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了,那个人穿着黑衣,但衣服已经被剑锋刺破,露出大片的血迹,那人的面巾也被扯到颔下,将本来面目现了出来。
“大人,我刚才夜巡营地,见此贼从军营里蹿出来,颇废些功夫才将他拿下,特来请大人发落。”司马靖一把将奸细推在地上跪着,如是说到。
甘罗朝那奸细打量几眼,随问道:“你夜探我军营地,所为如何?派你来的,又是何人?”
那奸细见大帐里正坐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眼神中显出一丝惊奇,但又转瞬即逝,似乎已经料到了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说话,他始终死死地看着甘罗,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大人问话,还不如实招了,是想再吃些苦头么!”司马靖一脚踹了过去,将那奸细踹得吃了口土。
奸细重新挺起身躯,仍然面不改色,冷冷道:“你们杀了我罢。”
“还敢嘴硬!”司马靖嗖地一声拔出佩剑,将奸细的耳朵削去一只,那只耳朵顺着剑锋飞出几尺,然后滚落在地上。
奸细被这剧烈的痛楚逼出一头冷汗,他咬着牙,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汩汩而出的血将他的脸和脖子染的鲜红,他忍着痛楚,艰难地说到:“秦贼无道,天下共诛之!”
“哼哼!宵小之辈也敢如此放肆!”司马靖闻言大怒,欲再削掉他的鼻子,却被甘罗抬手示意阻止了。
甘罗起身向奸细走过去,嘴里不紧不慢地念到:“你若招了,我保你不死,如何?”
“保我不死?”奸细冷看一眼甘罗道,“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何惧哉!”
“倒是挺有骨气。”甘罗淡然道,转又向司马靖问到:“搜过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司马靖道:“末将抓到此贼便立即押来,还尚未搜过。”
锃...!
司马靖话音刚落,甘罗已经用短匕割开奸细的胸前衣衫。
“墨...墨家?!”司马靖看着奸细胸口上所黥的墨字,如是惊道。
与司马靖一样惊讶的,还有这个奸细,只不过,他是惊讶于甘罗手中的匕首,那把公羊恒的匕首。
“你...你怎么有公羊统领的鱼肠剑!公羊统领是不是你杀的!”奸细朝着甘罗声嘶力竭地吼到。
甘罗在奸细的怀里翻找着,很快,甘罗找出了一个两寸大小的圆球,那上面有着奇怪的纹理,看起来应该墨家制作的机关。
“他是我杀的,”甘罗冷冷道,“可是这鱼肠剑却是他送我的,说起来,当时眼铮铮看着那个怪老头死了,我没有多么欢喜,反倒有几分怜悯之意。”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奸细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挣脱绑在身上的绳索,他双眼满布血丝,方才还是凛然受死的模样,现在却变得像个笼中凶兽一般狂吼。
甘罗却不看他,只是摆弄着手里的木球,这个玩意儿里面藏着东西,摇起来有细微的响动,想来应是军营里某人通敌的物件。
“那日公羊恒劫走燕丹,与河东郡尉和蒙少将军的几千人马厮杀于河水之畔,后来听说墨家贼子逃了几个,莫非你就是其中之一吧。”
“啊...!秦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甘罗直视着面前的奸细,两人目光相击,犹如一个猎人正在冷冷地看着捕获的猎物。
“带下去,杀了吧。”甘罗缓缓地说到,“将他的人头悬于辕门高杆上。”
“喏!”司马靖喊到。
“对了,”甘罗补充一句道,“明日派人传消息到各营,若有谁知道解开墨家玲珑锁的法子,速来我帐中议事。”
“大人,何不让此贼解了这机关,再行杀之?”司马靖问到。
甘罗转身回到几案处坐下,道:“这你就别管了,照做吧。”
“是,大人。”司马靖说罢,旋即带着几个士兵将跪在地上的奸细拖了出去。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奸细仍在嚎叫着,片刻后,随着一声刀斧斩下人头的咔嚓声,这疯狂的嚎叫声终于停了。
天亮以后,陷阵营的士兵经过一夜的休息,又开始忙碌起来。
甘罗带着护兵们走在营中,看着四周士兵正在各自做事,他们是那么平凡,平凡得像蝼蚁一样。
有些士兵在维修攻城器具,有些士兵在擦拭着手中的兵刃和身上的铠甲,也有一队一队的士兵在运送物资搭建新的箭楼和鹿角。
再过一两个时辰,这些士兵又要进行新一波的攻城了,也不知他们能否活下来。
军营腹地的高杆上,挂了六颗人头,其中一颗就是昨夜那个奸细的,另外五颗,是犯了军纪被斩的。
秦国的士兵在战场杀了敌,自然有丰厚的奖赏,即便是最普通的没有任何军爵的士兵,如果他能斩首一级并活了下来,都能获得五十石的俸禄,成为伍长。若哪个勇士能斩首十级,那便能成百将,得以免充更卒,有良田百亩之赏。
可是,战场厮杀有进无退,能够活下来的人实在太少了,在这数以万计的士兵中,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勇往无前不惧生死。
有的士兵临阵脱逃,有的士兵杀良冒功,一旦被抓住了,迎接他们的将是人头落地,他们的亲族也会被连坐,发配为奴。
挂在半空中的人头血淋淋的,头发散乱地搭在脸上,沾染着泥垢与血污。
即便隔了一两丈远,甘罗也能清晰地看见那脖颈处露出的血肉和白骨,若寻常人看了,怕是要当场呕出来罢。还有那么两颗人头的表情,竟仍然保留着死前惊恐至极的模样,扭曲而狰狞,让人心里发毛。
一个骑兵拍马赶来,在甘罗身边跳下。
“大人,末将先登营校尉陈兆,百里统领有事相议,命我前来告知大人,请你立刻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