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正值酷暑,慕容轻尘决定在湖心的清凉阁举行宫宴。所有的人都要乘船前往湖心,伊汐颜极不情愿和慕容轻尘单独乘船,所以是最后一个才到的。
伊汐颜被柳絮扶上了船,就看到慕容轻尘正在闭目养神,尽显疲惫之态,看来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好,那件事终归是自己太鲁莽了。伊汐颜也并未叫醒他,径直坐在了另一侧。
船开始缓慢前进,伊汐颜侧头看着湖面上开得正盛荷花,荷香阵阵,沁人心脾。伊汐颜觉得神清气爽,一扫之前的阴霾。
慕容轻尘睁开眼,就看到了伊汐颜的侧颜,温柔恬静,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不禁看得出神了。
伊汐颜感觉到有人看她,转过脸来正迎上慕容轻尘的目光。慕容轻尘见她依旧冷淡,恍惚觉得刚才看到的是幻觉。
“这些日子,多亏了皇后惹得麻烦,朕日夜操劳政事,连休息的时间都鲜有。”
“对陛下而言,我本身就是个麻烦。”伊汐颜一句话让慕容轻尘无言以对。
一路无言,到了湖心清凉阁。
两人一同走在前面,慕容轻尘脸色阴沉,而伊汐颜依旧清冷疏离。
进入阁内,慕容轻尘正准备入座,想了想,突然对楚婕妤说:“爱妃,今日是你的生辰,坐到朕身旁来。”楚婕妤内心狂喜,面上却谦卑作态:“陛下宠爱,臣妾惶恐,臣妾还是坐在这儿就好了。”慕容轻尘提高了声音:“朕让你坐就坐,有何惶恐?况且皇后大度,定不会在意这件小事的。”说着,暗暗撇了一眼伊汐颜。
伊汐颜倒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到了楚婕妤的位置坐了下来。众人惊讶不已,一是皇后尽然如此大度,二是皇上都还未入座皇后竟然如此坦然得坐了下去,最令人不解的是,皇上对此竟并无半分责备之意,众目睽睽之下淡然入座。
楚婕妤故作迟疑,缓步到慕容轻尘身边坐下。其余妃嫔也纷纷入座。高淑妃难以忍受楚婕妤得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对慕容轻尘道:“陛下,这实在不合礼仪,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怎能……”慕容轻尘冷脸撇了她一眼,高淑妃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识趣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宫宴开始,无非是些礼乐歌舞,伊汐颜觉得甚是无趣,只顾埋头吃。慕容轻尘与楚婕妤有说有笑,大部分妃嫔也趋炎附势,偶尔附和着。只有脸色难看的高淑妃和末位的云美人不搭话。
慕容轻尘暗暗观察着伊汐颜,这个女人对他竟然毫不在意,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无名火:“今日爱妃生辰,听说各宫一大早都送了贺礼去,不知皇后可有准备?”
伊汐颜心中暗恼,他就不能消停会儿吗?还未等她回答,柳絮从她身后走出来,欠身道:“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听闻楚婕妤颇通琴理,特命人制作了一把琴送给楚婕妤。”说着,招呼一个小宫女上前,只见那宫女怀抱素琴,琴身通体光华,上面雕刻着祥云彩瑞,琴弦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伊汐颜只撇了一眼,就知道哪里不对劲,不禁皱眉。
楚婕妤从未见过这样精致华美的琴,不禁眼前一亮。孙良人趁机道:“早就听闻楚婕妤琴艺高超,不知今日可有耳福能听姐姐的仙乐呢?”楚婕妤欣喜溢于言表:“陛下,臣妾可不能辜负皇后娘娘美意,就献丑了。”言毕,疾步下台,抚摸着琴身,指尖正要触碰到琴弦时,慕容轻尘突然道:“等等!”楚婕妤惊得缩回了手。
“皇后素来也是爱琴之人,朕今日想听皇后弹琴。”慕容轻尘顿了顿,“只想听皇后弹这把琴。”慕容轻尘后三个字一字一顿,转头看向伊汐颜,眼中尽是寒意。伊汐颜迎上他的目光,他明知道这把琴有何异样,却要她来弹,他恨她竟到了这种地步。两人对视良久,四周空气凝结,众人沉默不语,不知何因。
内侍匆匆搬来案几,将琴放在上面。伊汐颜深吸一口气,起身,移步,坐到琴前。柳絮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伊汐颜的眼神制止,无奈退到一旁。伊汐颜轻拨琴弦,倒吸一口冷气,刺痛从指尖传来。冰蚕丝锋利坚韧,寒气沁骨,伊汐颜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其所伤。
十指纤纤,拨动琴弦,搅弄宫徵,行云流水,悠远绵长,透骨凄凉。
慕容轻尘攥紧了拳,十指嵌入掌心,他努力强忍住自己不下去将那个倔强女子揽入怀中。他恼她为什么不肯妥协,哪怕只要她肯退一步,他都愿意把心掏出来给她。十指连心,锥心之痛,她怎么忍受得了?他怎么忍受得了?
一曲终了,琴身早已被鲜血所浸染,而琴弦依旧晶莹光洁。伊汐颜的十指早已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味。
慕容轻尘缓步下台走到伊汐颜身前,抓住她的手,将她拽起。伊汐颜脸色苍白,却依旧淡陌,似乎受伤的不是她自己。慕容轻尘恨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解释不服软,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折磨他!伊汐颜不懂慕容轻尘的意思,以为他问为什么要害楚婕妤,红着眼睛反问道:“若我说我没有,你会信吗?”
楚婕妤这时娇声道:“陛下,臣妾不知如何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竟然要如此害臣妾!”柳絮突然跪下,哭道:“陛下,这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是奴婢看不惯楚婕妤恃宠而骄诋毁皇后娘娘,此事与娘娘无关啊!您是知道娘娘的性子的,她怎么会害别人呢?”
“她是什么性子朕知道!来人,皇后身子虚弱,受不得风吹,将皇后送回景阳宫。”慕容轻尘死死地盯着伊汐颜,想要看透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样坚硬。伊汐颜挣开慕容轻尘的手,未看他一眼,转身向殿外走去,柳絮担心她,急忙跟了上去。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但明显感觉到了慕容轻尘的怒气,都人人自危,缄默不语。
伊汐颜立于船头,指尖的鲜血尚未干涸,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内心平静没有波澜,慕容轻尘不信任她不是吗?她恨又如何,怨又如何,那个人会在意吗?伊汐颜不顾手上的伤,攥紧了拳头,慕容轻尘,今日我流的血,总有一天你会十倍百倍的还回来。伊汐颜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对她愈狠,她就愈平静。风吹得伊汐颜微红的眼睛有些痛,她想揉,又想起手上的血还在流,无奈垂了下去。
柳絮站在离伊汐颜不远处,内心愧疚无比,她看着伊汐颜单薄的身躯,生怕一阵风吹过伊汐颜就会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