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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个人坐着颠簸的长途汽车,又来到了“鸟泊”

。那一大片一大片翠绿的颜色,渐次茶绿,湖绿,墨绿,由浅到深一直蔓延到天际。我深深呼吸着清爽微带凉意的空气。森林中斑驳的铜绿色雕像——牧神潘恩,象征着爱情和音乐,我们又见面了。轻轻地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夕阳的光线就像是无数游走的精灵漂浮在我的周围。风将我的音乐带得很远……很远……树叶也仿佛应和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我的心竟然前所未有的宁静。从巴赫,海顿,维瓦尔第,到舒伯特,莫扎特,勃拉姆斯,我仿佛不知疲倦的演奏着,一曲又一曲。月亮从树林缓缓地升上来了,天空被高大的树木分割成一条条宝蓝色的绸缎,斑斑驳驳的光点好像是那一个个在空气中跳动的音符,安静的奏出心底的歌。我会为小葵唤醒潘恩,渡井英,这一次,换我来吧……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情。我喜欢你。有太多的话想对你说,太多的感情想对你倾述。就算在你眼中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一厢情愿。可是,这是我像生命一样的宝物。虽然,我和你之间距离着那么漫长的一条道路,我不停地往前奔跑,拼了命地想要追赶上他,却始终只能仰视着那遥不可及的背影。现在的我,只希望这份感情至少有一个人能读懂吧。潘恩……如果我能唤醒你,那个人,也许就能体会到哪怕一丝一毫……渡井英,我喜欢你。超级喜欢。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潘恩的脸几乎已经模糊不清了,身体上也是淡淡的铜绿色,我却傻傻地朝它笑着,希望它能将那份异常坚强和执着的心,传递给我。我要演奏的,是心底最愉悦的歌。爱着渡井英的心,不论有多么痛苦,可是终究是最甜蜜的体会。夜,太安静了,月光就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在潘恩斑驳的脸上,闪现出一种庄严而圣洁的光。只有琴声,仿佛海轻柔的浪花拍在沙滩上的微语。我不知疲惫的演奏着,风一阵阵地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濛濛细雨笼罩着漆黑的、朦胧的天空。雨声突然急骤起来。从树冠直到草地,连成了一片水帘,绵密而有力的雨点落下来,在水面上砸出无数的水花。我的头发一缕一缕湿答答的贴在脸上,冰冷的雨水顺着有些冻僵的脸庞不停的滑落。手指在琴弦上剧烈的游走着,化成雨,化成风,与森林里的一切融为一体,那是从身体里迸发而出的全部力量。小提琴界的神话,谁的琴声能够让潘恩流下眼泪……孤独的守护在森林的潘恩,渐渐面目全非,因为爱却几乎被世人遗忘的潘恩,你在听吗?我还能继续喜欢他吗?如果我的琴声能表达出对他所有的情感,那么,请你回答我好吗?就这样,我不吃不喝,一刻不停歇的演奏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音乐从奔放不羁的野性,到坦率,纯真,充满诗意,手指仿佛与心脏的跳动融为一体,只要还在呼吸,音乐声就不会停止。雨渐渐的停了。周围漆黑一片,我的心中却连一丝恐惧也没有,虽然身体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虽然整个人摇摇欲坠,被一阵一阵的眩晕侵袭,可是我不想停止。

渐渐的,天空泛出淡白微青的颜色,还稀疏的镶嵌着几颗微小的星辰。我的手臂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风已经吹干了被一整夜的雨淋湿的衣服,双腿也像是踩在棉花上,使不出一点力气。如果从此就倒在这里,那么也不会有人知道吧。我傻傻的想着,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天刚有点蒙蒙亮;那是一种美妙苍茫的时刻。野草在微微颤动,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绵延的小提琴声,仿佛和星星会合,在绝高的天际唱歌,寥廓的苍穹好像也在屏息静听着旋律。整个世界仿佛被琴声唤醒了一般。我竟然拉奏了整整一个晚上。放下肩上的小提琴,我一步一步怀着虔诚而忐忑的心,走向了那尊无言的雕像。掩映在苍茫树林之后的雕像,还是如此的平静。已经模糊的眼睛,仿佛遥望着森林深处,可是,没有眼泪。光线的照耀下泛着安静的铜绿色光泽。呵……也许我真的还不够资格去爱着渡井英吧。潘恩终究没有留下眼泪。我咧开嘴,傻傻的笑着,心中千沟万壑却都被酸涩的液体充斥着。再见了,潘恩……雕像怎么可能流出眼泪。这曾经的我对司元棋说过的话。奇迹终究不会出现。遥不可及的梦也永远不会成为现实。我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转身离开,可是在抬脚的一刹那间,脑袋一片剧烈的晕眩,早已虚脱的身体完全无法控制平衡。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中的提琴也摔出去很远。我抬起头,想要把小提琴捡回来。忽然,眼前的一幕让我惊讶的无法动弹——金色的阳光一直投射在潘恩的雕像前,渐渐的,渐渐的,空气中漂浮的清晨的雾气,遇到温暖的光芒,氤氲出一颗晶莹的水滴,顺着牧神潘恩的脸,缓缓地,缓缓地往下滑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我呆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铜绿色的雕像。潘恩……他流眼泪了……如果不是整整一夜的演奏,如果不是一直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来的一刻,甚至如果不是重重的跌倒在地上,我永远也不会等到这一刻。我的琴声永远打动了潘恩吗?坚持到最后一刻,才能获得自己的幸福。对吗?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我的脸颊上滚落,消失殆尽的力量又在顷刻间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不敢面对的渡井英的悲伤,无法在他面前演奏的怯懦,仿佛随着阳光蒸腾在空气中雾气,全都消失了……笑着流泪最痛,现在的我,却知道,笑着流泪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潘恩,请你祝福我吧。山坡上浸透着粉红的朝阳。到处都流溢着清新的晨光。鸟泊的湖水,水声潺潺,清亮的水流,碰在嶙峋的石头上,溅起万朵灿然的光……爱,究竟是什么呢?一直以来,我就像是不停追逐着渡井英的影子。虽然幻影只能寂寞的跟着自己的主人,可是只有当阳光照耀的才会出现的它,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影子,但在那一刻,它也感受着光芒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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