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允川能看出苏唯对目前生活的心灰意冷,看似平静无波的脸其实蕴藏了太多的负面情绪,这些天他一直在不同的想法之间摇摆,他不知道到底是离婚给彼此个痛快还是依旧如现在这样绑在一起。
他也知道,跟苏唯也许真的过不下去了,可要放手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谁先提离婚也许不仅仅是关于感情,而是关乎另一方的自尊。
苏唯回家前已经在外面吃过饭了,不想两个人这么面对面的干坐着,就起身跟郑允川说:
“手续的事希望你能尽快。”
说完就进了卧室,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郑允川也没有心情吃晚饭。他只是不想吃,相比于果腹的饭菜,他现在更想喝上一杯。
入夜了,却依旧了无睡意,面前的茶几上摆着酒杯,这就么自酌自饮。半个月的时间,所有的情绪早已经沉淀了下来,关于他们的婚姻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对于苏唯,他是怨的,他怪她不懂自己的苦心,怪她不明白自己的爱。可是,他更怨自己,怨自己的自信。他以为有些话不必说,苏唯会懂。与生俱来的性格和他所受过的教育以及经历的事情让他从来就不习惯直来直去的表达。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把苏唯推得越来越远。
苏唯直直的躺在卧室的床上,同样的睡不着。似乎自从她提出离婚以后自己就没好好地睡过觉,汪婉珍不止一次的给她打过电话,无非都是劝苏唯别离婚。苏唯每次都不好意思正面回绝,只得哼哼哈哈的敷衍过去。她也问过自己,到底要不要离婚,她也挣扎过,到底应不应该离婚。或许她现在开门出去对郑允川说不要离婚,那么他们还是会继续这么过下去。
苏唯也问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可这个问题又哪里有什么答案,或许很多人都会说:你太冲动了,哪能说离婚就离婚。
可是这真的是她自己太冲动了吗?婚姻这种东西,大抵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只看到表面的风光,只看到外在的景象。又哪里了解当事人的苦衷。曾经自己以为,爱跟不爱没有什么区别,如今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翻了个身,她又想,也许自己对郑允川还是有感情的……
这样的婚姻,当真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知不觉一瓶酒已经见了底,郑允川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整个身体陷进沙发慢慢睡过去,梦境纷杂却无法醒来。
第二天苏唯起床后,打开门看到沙发上卧着的郑允川,外套都没有脱,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符合他平日里利落的形象,茶几上还摆着一只杯子和一个空酒瓶。
或许是开门的声响惊动了沙发上的人,郑允川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怎么在这里睡?”
郑允川动了动脖子只觉得浑身酸疼,勉强着坐起来。
“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怕着凉,我去给你倒杯水。”
苏唯走进厨房找了只杯子,拿杯子的时候从窗户往外一瞥,只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竟然下雪了。走进窗户探身看出去,天地间一片银装。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似乎早了些。
从厨房出来,郑允川已经去洗漱了,小秋也起床了,正要进厨房准备早餐。
早餐一如既往的简单,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想着彼此的心事。
郑允川和苏唯都明白,这也许是他们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早餐了,这样想着,竟觉得悲伤中那一丝不舍的情绪。
“这几天公司的事情比较忙,你把证件给我,我找人把手续办了吧!”郑允川看苏唯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碗开口道。
苏唯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还是亲自去吧。”
“那好,一会出发。”
车上,苏唯打电话请了一天的假,反正现在已经结课了,时间上也自由了许多。
路面并不好走,积了厚厚的雪,环卫工人正在往路面上撒防滑沙,郑允川小心的开着车,苏唯无聊之下便摆弄手机,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讲话。
这种时候,确实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话题了。
到了民政局门前,郑允川找到停车位,熄火后坐在座位上没有下车的意思,苏唯正要问他怎么了,便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苏唯,你真的非离不可?”
“嗯。”苏唯也低低的回应。
郑允川移开视线,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早知道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出来,苏唯已心无可恋,又何苦强留……
不再犹豫,郑允川一下开门下车,不再多说一句话。
出了民政局,两个人还是都没说话,这种时候,也许沉默就是最好的表达了。一前一后的往停车场走。苏唯手扶在门框上转身跟身后一步远的郑允川说:
“麻烦你先送我回去去行李吧!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从家里出来,苏唯没有让郑允川送自己,郑允川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帮她拎箱子,走到小区门口,苏唯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殷勤的接过郑允川手里的箱子放到后备箱。郑允川拉住正要上车的苏唯,递给她一张卡。
苏唯看着他手里拿张金黄色的卡,弯了弯嘴角,轻轻摇了摇头。垂下头,似乎听到身旁郑允川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苏唯,我从没想过我们会变成这样……我们这是怎么了?”
苏唯听完,眼睛竟然酸酸的,她搞不清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悲伤到底是为了什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千言万语阻塞住思维的出口,此时竟只能相顾无言……
郑允川站在路边,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知道红色的车身消失在路的尽头,刺骨的冷风打在脸上才发觉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凉,冬日的中午,白雪覆盖的路旁,一个无言垂泪的男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凄惶?
世间的爱情有千万种,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一种。
多年的商战,他不曾看错过一个对手,他总是清晰明断的做出抉择。可恰恰自己身边这个人,他竟看不清,有时简单有时复杂,任你如何也走不进她的心。郑允川摸了摸口袋,点了一支烟,却没有抽,只是夹在指间任它慢慢燃烧。在冰冷的北风中慢慢踱步,回到那个他们曾经的家,那个如今已经没有了女主人的家。
外套的口袋里,有一个小小的盒子,是自己给苏唯的生日礼物,专门为她定做的项链,吊坠是个剔透的雪人,可是,他们竟然在苏唯生日的这天离了婚。这是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他还记得某个温暖的午后,苏唯坐在滨海广场的长椅上,一脸笑意的跟自己讲她那下着大雪的生日。而那个生于雪天的白雪公主就这么离自己远去了……
是否从今往后,都要独自面对着一室的冰冷?
苏唯,我一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抓住你,现在你自由了,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苏唯把行李搬到自己前几天租下的一间单间,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其实她本可以申请教师公寓,或者在离学校近的地方租房,可她偏偏选了一个这么远的地方,跟自己原来的家反方向。
也许是下意识的想要远离以前的生活,又或者因为别的未可知的什么……
连日的烦闷,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早起的大雪也没能唤起她关于生日的回忆,却是徒增有心人的伤悲。
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她离婚的事情,最近她总是闷闷不乐,同事们只当她因为那个教学事故的处分而不开心,当着苏唯的面大家也不提那回事,只挑些比较安全的话题来讲,苏唯面上淡淡的,也不过随声附和几句就罢了。
离婚的事情,苏唯也没有告诉顾芷,对于离婚,她做不到主动去告诉别人,她只想把这埋在心里,可殊不知,越是埋的深,便越是难以释怀。
她常常想,那些脱离婚姻的桎梏,重获自由的人是不是都像她这样了然无趣?难道不应该是重新充满希望的吗?
一件事,没有做过的时候总想去做,总是幻想着会有怎样怎样美好的结果,就像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总想离家越远越好,可真的离开了家,在这个遥远的地方独自求学,独自工作的时候,回家的愿望却是那么的强烈。离婚前,总觉得两个人实在过不下去了,不如分开,可真的分开了,却是一样的寂寥。
每天下班后回到自己租的小屋,打开电脑上上网,然后洗澡睡觉。不用去菜场买菜,不用费心想那个人回不回来,做什么菜比较好,不用收拾房间擦地抹桌子……这样“自由”的生活竟没让苏唯感觉到预想中的轻松。
也许是这样的生活太过清冷,太过孤独,苏唯早已经不再习惯这种一个人的生活。心里的情绪难以排解,终究还是告诉了顾芷,顾芷听后大惊,马上就赶到苏唯租住的屋子,一进门看到苏唯,反倒先落下泪来。
“你个傻女人!”
苏唯没想到顾芷会哭,傻傻的抱住顾芷,反而镇静的说:
“没事,反正都过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闹到离婚的地步?”
苏唯放开顾芷,坐到床上。
“可能凑合下去也可以,可是我不知道这么吵来吵去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害怕争吵,也厌倦了……”
冬天原本就是个冷清的季节,顾芷怕苏唯一个人胡思乱想便非要苏唯过去跟她住,苏唯执意不肯,她说总要习惯,总要改变。
语气竟满是沧桑的感觉。
除夕之夜,外面烟火绚烂,热闹的春晚舞台也是热闹非凡,过了十二点,不时的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团圆夜,团圆饭。顾芷过年没有回家,而是跟苏唯两个人在她的小窝里包饺子,玩的不亦乐乎。
新年了,总该有个新的开始。
苏唯在饭桌上冲着顾芷举起酒杯:
“阿芷!为了新生活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