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关于你和苏唯的,我想没必要讲了。”郑允川轻轻的笑了笑。“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还是讲出来比较好,你说呢?”
时至今日,想起当年的事情,安睿仍旧觉得乏善可陈。他不是没想过如果当初怎样怎样,现在就不会怎样怎样的话,可他也知道,这些东西想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刚把苏唯送上回家的火车,站在喧闹的候车大厅,只听到那端母亲断断续续的哭声,快步走出大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方才听明白母亲的意思:
爸爸中风入院,正在手术室抢救。
安睿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耳朵里不停地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话,听筒那端母亲一直在哭,安睿强自定下神来,可声音里还是透出一丝颤抖:
“妈,别着急,爸不会有事的,我这就赶回去!”
安睿从火车站直接去了机场,买了当天最近的飞北京的机票。
待他赶到医院,父亲已经出了手术室,可仍旧在昏迷,母亲坐在父亲的病床前,握着父亲放在身旁的手,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在安睿的心中,母亲一直是个强势到没有眼泪的人,从小到大,在安睿的心中都是一副严母的形象,可想而知,父亲的突然病倒对母亲是多么大的冲击,其实对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父亲醒过来后,所幸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医生说是轻度中风再加上抢救及时,所以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遗症,交待以后不能再过分操劳之类的话。听到医生这样说,连日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的安睿和母亲都松了一口气。
这天父亲吃过药睡着了,母亲拉了拉沙发上坐着的安睿示意他跟自己出去,安睿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可还是听话的跟着母亲出了病房。
“妈,什么事还要出来说?”
“小睿,你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你爸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不能再操心了。所以,妈希望你回来接手公司。”
母亲的语调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与不可辨驳。似乎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
“小睿,报四中,妈跟那边的朋友打过招呼了。”
“小睿,选理科。”
“小睿,学管理,公司迟早要你来接手,你学计算机有什么用?”
“不行!”
“妈是为你好!”
……
安睿以沉默来回答母亲,他早该想到会是这样。似乎在母亲的心中,接手公司是自己迟早要做的事情,考大学的时候,自己执意要学计算机,执意要报考远离北京的A大,偷偷的填好志愿表交上去,却还是被母亲从班主任那里拿了回来,安睿只记得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很紧张,父亲还没有从公司回来,而自己就站在客厅跟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僵持着。从小到大,安睿一直按照母亲的意思走着,念重点高中,理科班,参加奥数竞赛……
这是唯一一次他想遵循自己的心声,他不想再按照母亲的意思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不情愿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能否成功,他只是不想妥协,不想再给自己的人生留些遗憾。
最后出头的竟然是从公司回来的父亲,父亲把茶几上的志愿表拿起来一把塞进安睿的手里,对他说:
“小睿,爸尊重你的选择!”
要是以前,安睿也许会象征性的辩驳几句,可此时想到病榻上的父亲,只好选择沉默。
“怎么不说话?你爸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最近公司又出了乱子,眼见着就……”讲到这里,母亲竟然有些哽咽。
安睿鲜少回去过问自家的生意如何,他无心于经商,对于金钱一直都是持着不喜欢也不讨厌的态度,而父亲更是很少会跟他讲起公司的事。
母亲见自己不讲话,便不再继续说下去,深深地看了安睿一眼,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才转身进了病房。
安睿的心里更加的乱,当初二话不说支持自己的父亲如今因为操劳过度躺在病床上,当年父亲成全了自己的梦想,可如今自己是否应该延续父亲事业的辉煌?
掏出手机想给苏唯打个电话,手指停留在键盘上,终究还是作罢。
第二天安睿从家来到医院,一进门竟然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愣了愣还是礼貌的叫了声:
“白叔叔。”
母亲见安睿来了,笑着拉起沙发上的那个同样浅笑着的女孩,对着安睿说:
“小睿,带晓茗出去走走,屋里怪闷的。”
那女孩也不忸怩,大大方方的跟着安睿出门来,关门的那一刻,安睿仿佛看到母亲脸上期盼的神色。
其实上大学之前,跟白晓茗算是比较熟悉的朋友,只是上大学之后自己去了C市,白晓茗出国读书,见得便少了,自然生疏了一些,不过两家毕竟是世交,又是从小玩到大,不出一会那种生疏的感觉便烟消云散了。
送走了白家父女,母亲拉着安睿追问他两个人刚才都聊什么了。
安睿似乎觉察到什么,皱着眉看着母亲,母亲索性说:
“咱俩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你跟晓茗年纪也不小了,反正早晚的事,早定下来早安心!”
“妈!你胡说什么?我有女朋友!”
“我知道,就是那个叫苏什么的是吧?我今天就明白告诉你,死了这条心,那女孩要什么没什么,玩玩可以,要娶进我们安家,想都别想!”
回来后一切都脱离了安睿的预想,听了母亲的话他甚至有种做梦的错觉,似乎眼前这一幕幕不过是自己偶尔的一个噩梦,醒来后一切照旧,一睁眼也依旧是苏唯甜甜的笑容。
安睿的记忆里,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混乱的日子,从别人的口中知晓了父亲公司糟的不能再糟的财务状况,想不起来到底为什么那个早上醒来后会看到身边仍旧熟睡的白晓茗,脑中混乱的片段怎么也拼合不起来。
他真的动摇了,父亲憔悴的病颜,母亲故作坚强的表情,白晓茗无辜受伤的眼神,举步维艰的公司,远在C市的苏唯,未竟的学业……
在苏唯看来,两人的分手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其实在安睿的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也许在外人看来,理由很简单:安睿为了接受公司,同时因为跟白晓茗之间的“出轨”而跟苏唯分手。
简单的一句话,却痛了三个人。
其实谁不是无辜的呢?
年少时,我们都爱说:我永远爱你。其实永远太远,而我们根本就承诺不起,现实永远不会照你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你说:我要幸福。它却偏偏要给你磨难。而等时光变换,若干年以后,变了的,也许不仅仅是容颜。
还有那颗曾经想要永远的心。
手里的茶早已凉透,喝一口苦涩至极。就像安睿讲得这个不算故事的故事。手指收紧,紧紧的捏着茶杯,郑允川缓缓开口:
“当初怎么会放弃苏唯?”
“呵呵,”安睿嘴角一抹苦笑,“我这个人致命的弱点就是太容易妥协,缺乏抗争的勇气。当时的我选择了一条最容易走的路,尽管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条路也是充满了委屈。所以我不配,不配拥有苏唯这样的女孩,虽然后来我并没有跟晓茗结婚,几年来,我没有回过C市,不是不想,是不敢,因为是我先放弃的,我知道,从我决定放开她的那一刹那,我就永远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
“你们的事,我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其实我也没什么立场去评论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做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这些年我努力让自己忘记,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当时只道是寻常,等真正的失去才知道有多么深刻。我看得出来,苏唯对我真的已经没有爱了,所以对于我们,你根本不必介怀。”
“你今天就是要跟我说这句话?”郑允川开口,声音不自觉间竟有些暗哑。
“或许吧……”
从茶室出来,已经半夜了,空旷的路上不见行人,清冷的夜风吹起外套,灌进的冷风让思想瞬间清明。
这样一个故事,看似漫长却又如此简单,简单到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便可以讲完这些年的岁月,郑允川觉得自己真是傻,可傻在那里,一时间却又讲不明白。他曾经好奇过,苏唯跟安睿之间到底有着怎样一段故事,可如今一句句的讲来,却也不过如此这般而已。也许当时不过因为他们太过于年轻,轻易地放手而让折磨了彼此这么多年。
而自己呢?又有多少个五年可以让自己来怀念?
回到住处,郑允川想了又想还是拿过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数字,把手机贴到耳边,却没想到是冰冷的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在拿起手机时心里升腾起的那股希冀顷刻间冷下去,难道苏唯就真的这么恨自己,换了号码也不再通知自己。
第二天,郑允川试着打到了苏唯的办公室,响了几声后竟然是一个男人接起来。
“喂,你找哪位?”
“苏唯,苏老师在吗?”郑允川压下心里的疑惑,礼貌的问道。
“哦,苏老师已经辞职了。”
挂断电话,郑允川心里涌起浓浓的疑惑,苏唯到底怎么了?电话停机,竟然连工作也辞掉了!
下楼取车,直接到了苏唯租住的房子,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反应,最后住在对门的一个大爷一脸不耐烦的吼道:
“人都搬走了,敲什么敲!”
郑允川的心里更加的不安起来,最后只能想到顾芷,怕她在电话里不跟自己讲,郑允川特意在顾芷下班后到她公司楼下等她。
顾芷出了大厅,远远就看见倚在车上的郑允川,诧异之下多看了两眼,便见郑允川朝自己走过来。
“顾小姐。”
“哦,你好,怎么会在这里?”
“有些事想问一下顾小姐,不知现在方不方便。”郑允川态度诚恳。
“呃,我约了人了,下次吧!”
顾芷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郑允川见她这么说也不勉强,笑了笑便离开了。
从这之后顾芷每天都能接到郑允川约自己“谈事情”的电话,终于顾芷抓狂,仰天长叹:这两人之间的破事,扯上她干嘛!
顾芷心里打定主意,便掏出手机寻到了那个号码。
“喂,郑允川,我是顾芷。你把你个人邮箱短信我,我给你发个东西。以后不要再烦我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郑允川一头雾水之下还是把自己的邮箱发了过去。
不一会,提示有新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