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在十七师妹发火。
釐邕作为师兄弟中最头痛的人。原因也很简单,他是所有人中最不会说话的,他们大人国的人,在海外就是以率直出名。
让他哄一个发火的女人。
还不如让他去东海深处把那只沉睡多年的怪兽给宰了。
甚至现在如果有选择,可能他宁愿去单挑那只怪兽,也不愿面对冷落冰霜的师姐。
而每当师姐发火的时候,众人唯一能找到的安慰人就是大师兄。
而如今,只是率直但不是愚笨的他也发现了,十七师姐发火的原因就是大师兄。
所以就连永远都是一脸春风,什么东西都不会让他变一点颜色的大师兄,满脸的不好意思。
大师兄不好意思这种万载难见的场景,恐怕那些坐着关,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山的师兄们都会跳出来围观一番。
当然这前提是十七师姐没有发火。
要是知道她发着火,恐怕本来没有闭关想法的几个师兄都要去闭关了。
老先生皱起了眉头,本来就是老态的样子显得更加苍老了。
“小十七你听我说。”
但是鹤十七却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态度坚决,就如她手中的剑一般。“我不想听。”
看着更加无奈的师兄,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境界不同,眼界当然不同。”
眼睛看着天空,慢慢说道,“不只是大师兄你,三师兄他们也各个都有自己的打算。我知道你们都是大男人,都想给这天下出一份力。”
说到这里,声音开始慢慢变大了起来。
釐邕甚至感觉到浑身发冷。
他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随着师姐情绪的起伏,出现的一些现象。
不过能让他这个境界的巨人都感觉到发冷,她的情绪波动之大,可想而知。
“我只是一介女流,眼光没有你们这么大,我只知道,今日一败,天下会怎么看我们。”
鹤十七眼角冷意更甚。
“什么天地圣宗,什么无双剑阁。被一个区区七境之人杀了个透。”
嘴角带起了一丝嘲弄。
釐邕悄悄说了一句,“这也不是一个区区七境,王临渊好歹也是……”
话没有说完,只是因为感觉周身的冷气更甚了。
所以他明智的选择闭上了嘴。
老先生的身体更佝偻起来,目光微沉,一时还想说些什么劝诫的话。
但是被打断了。
“对,王临渊是天下七宗,这天底下最强的七个人。”她点了点头。“与他相比,我不如。”
然而她却是又接着高声说道:“可是师兄你是谁。”
没有等老先生回应,大声说道:“你可是天地之间屈指可数的八境之士。”
屈指可数这四个字一字一字,顿挫在耳。
“旁人只会说,什么剑阁,修炼到八境的人竟然被七境之人逆境击败。”眼中的嘲讽之意一扫而空,只留有那深深的愁意。
绝世美人眼中流动那丝丝愁意,恐怕能把天下间近乎所有的男人秒杀干净。
她直直的看了老先生一眼,“天下七宗,真是厉害。”
然后驾光而去。
她一边驾着光,一边修炼。
无论再亲的人,总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各自的角度不同,看这个世界的角度也不会疼。
今日的她,实力不够,也只能靠发火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看实力说话的。
假如她能击败王临渊,还会有之后的事情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她开始修炼了起来。
这种修炼的方式对她来说没有一点点的难度。
但是如同缺角的明月,心中缺了什么东西,进入不了完美之境,无法真正的静下来。
只留下更加佝偻的老先生,和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釐邕。
老先生叹了口气。
“釐师弟,你说我做错了吗?”
釐邕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这么高大的巨人摸头的时候特别有感觉。
反差极大的感觉要是让地球上二十一世纪的人看到,一定会直呼反差萌。
但是现在的在云端之中的两人,却没有丝毫的这种想法。
看着老先生询问的眼神,釐邕更是惶恐。
这么多年来,长这么大别人一问他问题他就头大。
小的时候,他是巨人国的王子。
巨人国学名其实叫龙伯国,那边的人都高寿,而且那边的人有一个特点,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这个性格特征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毕竟龙伯国人血脉上来说是继承龙族的,而非纯血龙族都或多或少有着好战易怒等这样那样的问题。
所以学术界对龙伯国的性格研究都有各种研究。
对这个现象百思不得其解。
相关的文献探讨可以堆满几个小屋子。
而作为外号老好人国的王子,釐邕也是一个性格温顺,老实的孩子。龙伯国人虽然有贵族平民之分,但是并没有什么上下等级浓厚的感觉。
只是他与周围之人有一个极大的不同,就是他非常喜欢剑。
从一出生之时,就抓周抓到了整个龙伯国都没有几柄的剑(要知道相对比如此高大的巨人,普通人的剑都如同牙签一般)。
小时候别的孩子都是在外面打闹,他就喜欢挥舞那柄细细的长剑。
直到八岁那年,他听一个过来做研究的学者说起,龙伯国不远处有一个地方叫剑阁。
于是乎,他操着船,直接一个人往那个方向游去了。
事后回想起这段往事。
就算是直性子的釐邕都感觉那时候的自己宛若一个智障。
幸亏龙伯国的人天生就会御船。
幸亏海中还有点吃的鱼啊之类的。
幸亏当初那个方向是对的。
否则他不可能饿晕在船上之后,竟然真的飘到了剑阁岛上。
当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位学者其实也不知道剑阁在哪里,甚至整个东方大陆都只知道这无上圣地,海外剑阁在东海外。
这学者当初也是随口一说在不远处。
没有想到他真的到了那里。
思绪飘了回来,看到询问的眼神的釐邕,只能老实的回答:“大师兄,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能帮下天下人就帮下吧。”
但是又蹦出了一句话,“就担心我们这样做,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老先生叹了口气。
“这人世间的路,永远都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每踏出去一步都要比寻常之人远出无数倍。但是放在这天下之路上,我们如同拖带着巨石的力士,虽然我们力气很大,比那些普通之人厉害无数倍,但是在天下之块巨石面前,我们这些人踏出去的一步,有时候都感觉不出来。”
釐邕如同听天书一般。
老先生继续慢慢说道:“在你跨出去之时,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你背后,拖着这块巨石往后拉,他们和你相比,也是一样的强壮。”
一副画面在老先生的描述中出现在了釐邕脑海之中,釐邕慢慢有了一点感觉。大师兄可能在借这件事情说明为什么这么做。
“你看今日那些赴死之人,以及之后赴死之人,我怎么忍心让这么好的孩子白白的死去呢?”老先生的皱纹更加深了,每道皱纹似乎都是天下间的苦事,压得他抬不起身子。
“更何况,天下七宗,我也不是第一次输了。”老先生笑了起来。
“对于剑阁来说,只要师尊在,剑阁就在。我个人的名声,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声音温润如玉,仿佛在讲完全无关他自己的事情。
“只是苦了小十七了,她假如一直沉在剑阁这块牌子之中,那么她永远都超脱不了。”老先生说完叹了口气。
名利二字最束缚人心。
有时候是别人之名,有时候是无辜者之利。
如果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
会拖着自己不能往前一步。
老先生的一生,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他们很多人天资横溢,一世豪杰,但是最后因为这些事情,陨落在历史之中。无论是当世之人还是后世之人都会翘起大拇指。
可是有时候,退一步,会发挥出更重要的力量。
不过转眼他也笑了。
每个人的道都是他们的道。
要是一直用自己的看法去约束他们,自己和最残暴的暴君有什么区别。
连人的心里想法都要批评针砭,那也太过分了。
后人之路,各有缘分。
希望自己师妹在今日之事后能更进一步,早日踏破这天下间最困难的几个关卡,成为这世间不老仙。
釐邕倒是这时候又说了一句,“不过大师兄,我看师姐也是最后气消了。因为以前,要是气没有消,她会一者看着你,让你道歉,直到她气消为之。现在师姐先走了,说明她其实也是理解你的。”
老先生听了釐邕的分析,忍不住一笑,“你这呆子。”
这位师弟别看个子大,平常也和一个闷葫芦一般,不怎么会说话。要是说话也是很直接,不怎么会掩饰。
可是这内秀于中,不表于外罢了。
心里啊,可是比谁都清楚。
一颗对剑的痴心,又是龙伯国人,天生带有龙之血脉。
所以年纪不大,早已经进入这天下间最顶尖的七境这个行列。
他的未来,可真的是值得期待啊。
又想起了王临渊身边的那个机灵的小孩子。
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
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还是铺铺路好了。
想到这,微微笑了一下,挥着袖子,拉着釐邕飞向了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