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清冷凄凄,冤魂厉鬼游荡在街头。
泠泠铃声在幽寂中渐响,青瓷如水的女子缓缓踏来,她一袭白罗青纱,脸上重重纱布遮住眉眼,掩去她一半容颜。素腰上系挂着一枚精巧的银铃,银铃上是一道宛如藤蔓的古青纹痕,在夜风中,随着青丝白纱飘扬,“叮叮当当——”清脆的铃声沧桑沉厚,驱散着横街的孤魂野鬼。
一瞬间,百鬼皆散尽。
夜寒凉风吹过她的后颈,卷起她青丝缕缕,亦吹扬她缠眼的白纱,蓦地,一抹若有若无的柔软从后方伸前捧起她冰冷的脸颊,轻轻地,柔柔的,似是一双手。
女子突然红唇颤抖,白纱下浸湿了一片,泪滴滑下,声音带着颤栗,“是君否?”灼热的珠泪滚烫在那双白皙到透明的手上,穿过手滴在冰冷的青石上,那手一颤,先是有些畏惧地一缩,后又恋恋不舍的扶上她泪痕满颊,女子似听见耳边有一声叹息。
那熟悉的声音,掀起了旧时的记忆。
那年她正值青春铅华,父亲便为她定下了一门婚姻,门当户对,对象听闻也是颇有才华。
“碧萝,江家大公子一表人才,也极其孝顺,你嫁给他很是般配。”父亲道。
她倔强将头一扭,气愤地看向厅外繁花似锦,满园春意,眼眶不禁泛红潮湿,她与那江家大公子素未谋面,还不知是否情投意合?难不成,脾性不相合以后就真的相敬如“冰”?!她将那素雅的兰花弄得七零八落,心里泛着斩不断的愁绪。
大婚在即,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的嫁娶羡煞了多少人眼?
她低眸盖上了绣着鸳鸯的红盖头,手里拿着红苹果,寓意着一世平安。再一抬眼,入眼是那俊美如斯的红袍公子,她睫羽轻颤盖下清波的凤眸一片清影,他缓缓朝她低头凝视片刻,突兀地露齿而笑,那一笑,春光明媚,潋滟风华。
他们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所有人都赞叹。
她敛下眼中苦涩,瞥向一边,却撞进他盈盈笑意,深情欲溢的眸子,她一惊,忙别头,心不住怦然。良辰美景,洞房花烛,红蜡烛火缱绻,红帐下”早生贵子“堆积的旖旎,艳丽的裳袍泄露了一室缠绵。
她是喜爱诗词歌赋的,素爱交友,常常与其把酒言欢,知己中不乏男子。他得知,沉着脸将她拽回府中,对她怒斥,说她不守妇道!她怒视着他,压抑着许久的怨怒喷薄而出,不顾形象地推翻了屋内的所有的瓷器,一把乱去了妇女的发髻,青丝披散,她的神情孤冷而决绝。他一怔,心里油然而生的慌乱,想要伸手如往日一般拥她入怀,她却已经清冷离开。他未见,她离开时眼底涌起的惊恐。
她清楚地看到,他暴怒时那瞳仁内乍现的骇人青光,那幽幽瘆人的瞳眸。
那似是……精怪的瞳色。
白须道人从天而降,肃穆递予她一串银铃,便化雾而消。
她漫步走回府中,刚一入府,一股强风忽卷而来,温凉宽大的拥抱将她紧紧纳入怀中,他焦躁不安的反复捧起她的脸再三确认,慌张的神情这才慢慢缓和舒解重展笑颜。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以后你想如何便如何,只要别离开我,好吗,碧萝?”他的嗓音动听磁性,敲击在她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