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还是一片朦朦的昏暗之色,蔚蓝色的海平面如同是染了墨,深邃的晦暗里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某一刻,从梦中醒来的海鸥开始发出一声声的鸣叫,似是歌唱,似在呼唤。
就在海鸥的第一声鸣唱响起的时候,一抹金色的晨曦首先自海的那边倾溢出来,点亮了一抹深蓝,随后越来越多的耀世金红不断地出现,转眼间将海的晦暗尽数驱逐,为海平面披上了一层华贵的金色外衣。
翎渊子母峰中的小静峰正对着东方升起的金色炎阳,峰顶的一块青蓝色的巨石上此时正盘坐着一道略显瘦削的身影。
那是一名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俊逸如玉的面庞上一派波澜不惊的平静。夏日的清晨雾气格外潮湿,小静峰顶更是连空气中都夹带着泥土的芬芳,自凝半晌的露珠轻盈的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却竟是顺着那身雪白衣衫滑落,摔进了泥土之中!这也才发现,即使在清晨空气这么湿润的山顶,少年的衣衫却是依然干燥周整,唯有那头及肩的黑发已经是湿漉漉得不成样子。
此时,阳光开始从小静峰的峰脚缓缓地向上攀登,同时峰顶闭目盘膝的司徒墨云脸色也在此刻转向凝重,突然抬起右手在胸前打了一个玄奥的印结,于是顷刻之间,司徒墨云的周身竟是出现了一团白蒙蒙的薄雾,将其身形包裹其中!
“凝!”
薄削的唇微启,司徒墨云一声低喝落下,身边围绕着的白雾突然如沸水一般翻腾了起来!
此时,阳光已经攀爬到了山峰的一半。
白雾允自翻腾不休,紧接着突然伸出了一缕触角,然后雾气便开始顺着司徒墨云胸前结印的食指指尖飞快的向其体内灌入!
阳光还在继续攀登,白雾的涌动也是越发剧烈,甚至发出了“咻咻”的声响,两者就似是在赛跑一般,那姿态颇有些争分夺秒的意味。
“咔!”
当最后一缕雾气钻进司徒墨云的指尖,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如玻璃破碎般的轻响,随后,一股颇为强力的气劲自司徒墨云体内汹涌而出!
一袭如雪长衫无风自动,座下巨石周围的地面涌起了一圈乳白色的气旋,不停地发出“嘶嘶”的风响。那一头湿漉漉的黑发顷刻间就恢复了干燥,在空中如柳絮般飞扬舞动。司徒墨云腰杆挺直着端坐在巨石之上,雪玉般的俊逸的脸上一派平静。
异动仅仅持续了几个呼吸之间便是平静了下来,而这时阳光也刚刚好登上了这山峰之顶,金色的光辉先是打在了司徒墨云的衣衫上,银白色的纹理反射出近乎耀目的白光。紧接着日光继续向上,洒在了司徒墨云的脸上,却发现他的脸上此时竟是散发着一种如同乳玉一般的剔透光泽!
就在阳光照亮了整座小静峰时,司徒墨云修长好看的睫毛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轻合的眼睑,双目微张的间隙里一瞬之间竟有金光溢出!
这时若是近看定会发现,在其双目睁开的那一瞬间,司徒墨云黑色瞳仁周围的棕色眸子中,竟是有着几点郁金之色!就像是眼中生了金色的水滴一般奇幻玄异!可那些金色的“水滴”在司徒墨云的眼中只是昙花一现,一个个的随着双眼的睁开飞快的缩小,当司徒墨云的双眼完全睁开的时候便是完全消失了去。那极短的一瞬,仿佛让人觉得它们不曾出现过,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却让司徒墨云看到了很多!
空气中浮动的尘埃、空间中流动着的各色属性能量、远处海面上翱翔的海鸥、离海面很近的游鱼、深海之底沉睡着的巨鲸以及那只,披着阳光外衣的大鸟,太阳的真身——三足金凤!
那是一只通体覆盖着赤金色羽翎的巨大凤凰,三条长近百丈的凤尾对应着三只凤足。“太阳”中的它敛起双翅怀抱自己,头顶如凤冠一般华贵的凰翎散发着足以炙烤整个世界的温度和光芒。它闭着凤目,全身都散发着纯阳之炎,为这片天地带来了光明与热量。
这一切的一切,在司徒墨云眼里都只存留了一瞬,以至于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的双眼恢复正常的那一刻,三足金凤紧闭的凤目霍然睁开,并即刻看向了小静峰峰顶的方向,随后金凤昂首一声啼鸣,继续履行着它的职责……
待眸中的金光尽数消散,司徒墨云脸上的如玉荧光也是悄然褪去,脸庞回复了原本的白皙与红润。那一双干净澄澈到清明透亮的双眼再也次成为他最吸引人的地方。
长舒一口浊气,司徒墨云跳下巨石,冲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然后,一阵骨骼的爆鸣声竟就自其体内清晰的传了出来!那是代表着澎湃力量的声音!
“等了这么久,终于是突破了。照这个速度,明年的秋末我应该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驭者了!”少年眼中期许的光芒明亮到让人无法忽视。驭者,那个真正踏上念气修炼之路的开始,他真的是……很期待呢!
司徒墨云颇为惬意的环看了一圈这小静峰顶,翠林繁密,碧草如茵。野花绽放着缤纷的色彩,散发着靡靡芬芳。此时虽是旭日东升,峰顶却还是有些薄雾,虽然不影响视线,却也为这里平添了几分如仙境般虚幻缥缈的韵味。小静峰足有百余丈的高度,注定了峰顶的能量要比地面相对浓郁一些。
司徒墨云走到峰顶边缘,远眺下方广阔的土地,不远处,隐隐能看到一个巨大的城市轮廓,几缕炊烟正自其中袅袅升起。
“【驭者】、【驭师】、【驭灵】、【驭王】、【驭宗】、【驭皇】、【驭圣】、【驭仙】、【驭神】……【至尊】。爷爷在四十四岁就已经突破至尊境界成为了最年轻的至尊。那么我呢……我能,成为至尊吗……”
“咚……”
这时西方传来了一声浑厚响亮的钟鸣,悠悠荡荡,很快便传到了翎渊岛的每一个角落。这钟声就仿佛是唤醒万物的咒语,原先的寂静开始被打破,渊族的方向渐渐升起了更多的炊烟,而从另外四分之三的原始森林里则隐约传来了充满野性的兽吼。
“晨钟响了……”
司徒墨云的视线向钟声的源头望去,在渊族居住地的西方三十余里的森林处,屹立着一座与小静峰向比肩的黑色高塔!
渊族禁地,重云塔。
而司徒墨云的视线,却是锁定了塔顶。那塔顶乃是一方八角亭,亭内的地面上刻印着八卦之象,八个相位上各放有一个软垫,此时除了乾坤两个相位的软垫空着以外,另外六个软垫上各坐着五名老者和一名老妪。还有一名老者此刻正推着一根巨蟒粗细,长近四丈的巨大木柱使其撞向那个幽黑色的有小山般大小的古钟。
“咚、咚……”
三钟已过。
敲钟的老者放下木柱,走到了坤位软垫上盘膝坐下,与另外几名老者一样,闭目不动。
小静峰离重云塔很远,清晨又有薄雾,于是司徒墨云只能看个大概,但是他还是恭敬的冲塔顶的方向鞠躬行了一礼。自他六岁起开始在这里修炼已有七年,他是亲眼看那七位老者终日居于塔顶,每日轮流敲钟,无论冬夏从未间断过。
司徒墨云的父亲告诉过他,那些老者是真正的强者,是渊族的守护神,也是渊族的老祖。
然而,那本应坐在乾位为天的人,也是重云塔的建造者,却已经离开了七年之久……
“司徒墨云!”一个略带妖异邪痞的声音自司徒墨云身后响起,司徒墨云从重云塔顶收回目光,一脸早有预料地转回身,看着刚才声音的主人,那正随意坐在那块巨石上的红袍少年。
少年生了一张阴柔秀气的俊俏面容,白皙柔美的样子配上一双狭长飞挑如妖狐的眉眼,平生出几分妖孽般的邪魅之美。无论是那束发的金丝发带还是一身金线银线映的人眼花缭乱的血色长袍,都彰显着少年的家境是多么的优越。
估计能把一身暴发户气质十足的骄奢装束穿出如此雍容华贵之气度的,也就只有不可一世的他了。司徒墨云心内轻笑道。
“早啊,上官。”应答之声温和柔暖,一如这一山的初晨日光。
上官凌桀跳下巨石,没有扎腰带的华贵血色锦袍一阵衣袂飘扬。袍袖间猎猎的风响好似威势十足。那唇角勾起的一抹邪笑让他看上去风流倜傥,又俊美如妖。
司徒墨云黑线,这个无时不刻不在耍帅的……死妖孽。
上官凌桀走到司徒墨云身边,眺望了下重云塔的方向,随意地撇了撇嘴,模样颇为随性肆意:“那塔成年到月的在那立着,有什么好看的。”
司徒墨云随着他的目光再次看过去,缓声答:“你家老祖,不也在上面呢吗?”
上官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谁知道是哪一代的老祖。”
那塔顶的八个席位,便是八大世家的老祖,其中当然包括上官家的老祖。他们虽然不是七百年前进驻翎渊岛的第一代老祖,却也是修为极高的老怪。而原本其中最老的应该就是司徒墨云的爷爷了,因为司徒峰是唯一一个第一代老祖。
上官凌桀那有些锐利的目光在司徒墨云身上扫了一通,不由得一挑眉:“突破到九品念灵了?”
司徒墨云含笑点头。
于是上官转回了身,看向了那块足有一张小榻大小的青色巨石,啧啧叹道:“这聚灵华岩果然是好东西!”
聚灵华岩,内陆西域特有的一种罕见岩体,有着凝聚岩体附近的天地能量于岩体之上的功效,对司徒墨云和上官这样的正处于筑基阶段的修炼者有着加速修炼的神效!这块聚灵华岩是司徒墨云六岁生日那天,司徒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然而也就是在生辰的三天后,司徒峰便“失踪”不见了。
每当想起爷爷,司徒墨云都只剩下深深的思念,于他而言,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在他面前司徒峰已不是司徒峰,只是一个会抱着爱孙唱童谣讲故事的老人罢了。
“诶,你说要不我也买一块怎么样?”司徒墨云看着上官那副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哭笑不得地回道:“上官,你早都已经突破到九品了,还买来干嘛?聚灵华岩只对驭者之下有用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官凌桀听了司徒墨云的话后点了点头:“确实,如今买来已经作用不大了,而且这东西也不便宜呐~”
司徒墨云嘴角抽了抽,嫌东西贵这种话从你堂堂上官三少嘴里说出来合适吗?火翎袍、朱玉靴、血金发带、黑金里缎,这一身装束加起来都快上百万了好吗!上官家作为整个渊族最富有的家族,已经不能单纯的用有钱来形容了。
用司徒墨云的话说,数百年岁月的沉淀,足以积蓄如此雄厚的家底。
而用上官凌桀自己的话说就是……你见过哪家开赌场的是缺钱的!
……
不理会墨云的白眼,上官凌桀心里腹诽:你嫌我家开赌场钱多,你家里还是开钱庄的呢!
……
“没记错的话,你已经突破九品不短的时间了吧?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时候能突破到驭者?”
上官凌桀闻言邪气地一笑:“急什么,念灵毕竟是为以后成为驭者,正式踏上念气修炼道路做准备的阶段,所以根基的稳固是很重要的。我才不会为了修炼速度而放弃自身念气的凝实呢。”
司徒墨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腹诽道,整个渊族就属你修炼最快,说这种话好意思吗!
司徒墨云是渊族的大天才没错,而上官凌桀,却是被称为渊族鬼才!
上官凌桀的降生,对于上官家来说,其实是一场劫难。
十三年前,当上官凌桀伴着那青碧色的火焰呱呱坠地的时候,便带走了他母亲的生命,而后那天赋的恐怖火焰更是将当时的整个西厢房都烧成了灰烬。
当整个上官世家用三天三夜的时间灭掉那奇怪的大火时,废墟里就只剩下一个睡得安详的婴儿和上官凌桀的母亲七夫人在世时贴身的白玉观音。
上官家的人都说他是不祥之物,有提出扼杀的,有提出投海的,也有稍微善良些提出逐放内陆的,但最终,上官家主上官迁洪还是念在与爱妾的情分上留下了上官凌桀。
上官凌桀自出生起就是个十足的怪胎,正常的修炼者,只有到达驭者级别才能由“元素水晶”确定自身是何种属性,但上官却自修炼之始念气就不是正常的乳白色,而是一种青碧色的火焰念气!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火焰,可是它温度高的恐怖,百炼精钢也能轻易炼成铁水。
就这样,上官凌桀和那火焰被一起打上了不祥的标签。
被疏远,被唾弃,被鄙夷。年幼时的经历让上官凌桀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狂傲不羁的真正妖孽!
那稳压渊族第一天才人物的司徒墨云一头的修炼速度,让那一袭血色长袍彻底震撼了整个上官世家!
如今,没有人再敢在上官面前趾高气昂的说“不详”二字,在这个世界上,实力,就是王道!
上官凌桀直接无视了司徒墨云的鄙视,然后嘿嘿痞笑着道:“诶,既然你好不容易突破了,咱俩来打架吧!”
司徒墨云很淡定的摇头:“不打。”并且很干脆的转身就向山下行去。他可是还记得当初上官凌桀一个失手没控制住那碧绿色的火焰,就那么拇指大的一小簇,竟眨眼间就烧没了一整棵足有四人合抱粗细的千年古树!
司徒墨云干脆果断的拒绝让上官凌桀愣了一下,旋即忙跟在司徒墨云身后不死心地喋喋不休。
“哎呀,就玩玩嘛,要不我让你一只手怎么样?”
“我要回去吃早饭。”
“早饭又不急,就十个回合!也不耽误事儿!”
“没空,要打你找苍雍去吧。”
“他就是一只知道吃的猪,我敢打赌他现在就在吃!”
“那要不……你找灵儿?”
“不行不行,鼻涕妞是女孩子,输了要哭鼻子的。”
“你还这么挑!找小雨好了,她肯定不哭。”
“小雨……可她比男人还男人啊!我会死的!”
“最后一个……舒雅,舒雅很女人。”
“你是想让木头毒死我吗……”
“呃……那你可以直接去找木头了。”
“不!坚决不!死木头的暗器会阴人的!综上所述还是你最安全!”
紧接着,林间传出几声“嘭嘭”的闷响,像是打斗的声音。
“我去!你这个扮猪吃虎的家伙!什么时候突破的九星武者!?”
“切。”
紧接着,打斗声持续,向山下越来越远……
重云塔,八祖亭。
“那是……族长的孙子?”
“嗯,应该不错。十三岁的九星武者,天纵奇才……”
“那上官家的后生体内竟是……梓老头儿?”
“嗯?……嗯,的确是那东西,想不到这后生竟有这般因缘际会,委实不错。”
“看来就是他们了吧?”
“也许……”
短暂的沉默……
“族长他……还活着吧?”
“……不清楚啊,七年了。”
“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嗯……”
自始至终,亭内只回荡过三名老者的声音,而且没有一名老者睁开过眼睛,张开过嘴巴。就连身形,也都是未曾动过一丝一毫……